电子哪吒 第22节

  我说:“你心里不会不舒服吗?”

  “比继续查下去好,我看了下黄教授的履历,确实是个专家级别的,他把这事儿认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了。”

  虽然按照“707”法则来看那张思维导图不会引发什么乱子,毕竟是个不可控因素,黄教授把它归到自己名下我也觉得挺好的,但是我不舒服,这不就是欺世盗名吗?一个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专家干出这种事我心口堵的慌。

  刘振华看出了我的想法,他继续转着椅子道:“爸,格局放大一点,我随手画那玩意儿就是为了救人,现在人没事了,黄教授毕竟是干活那个。”看他的样子是真的不在乎,不在乎到什么程度,就像你在马路上吐了一口痰,后面路过的人发现这口痰吐得很圆,然后拿着喇叭大声宣布这口痰是自己吐的,这时候的你的心情……

  不屑和他争,还会觉得有点可笑。

  我说:“我就是不明白,手术做得很漂亮,黄教授名利双收也就好了,他完全可以当那张纸不存在,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呢?”

  刘振华道:“这就是您不懂了,这台手术最大的难点就是预测出血点,没有这张纸,手术成功了只能说运气好,有了这张纸,说明黄教授在手术前就成竹在胸,是他眼光独到敢想敢干的证据。

  “不出意外的话这台手术会成为经典案例在业内传播,出血点如果是在手术过程中找到的,那它是个工艺品罢了;如果是提前预测出且预测准确,那它就是一个艺术品,黄教授会被载入医疗史册,那张纸就是他的荣誉勋章。”

  我恍然,随即摊手道:“可是姓黄的就不怕有人戳穿他?”我也吃不准黄教授在鬼迷心窍前有多少神外的大夫见过这张纸,起码陈子涵爸爸是见过的,不然他也不会那天求证到我这个水果贩子这里。

  “这咱就管不了了。”

  后来我一推理也就大体明白了:陈栋梁是陈子涵的爸爸,女儿已经痊愈了,黄教授是陈栋梁的老师,那陈栋梁这时候还能说啥?

  我试探道:“那……这事儿就到此为止?”

  刘振华道:“到此为止。”他回了一趟自己屋,手里拿着一张A4纸递给我,“爸,这个你处理吧。”

  这张A4纸缺了烟盒大小的一块,内容是跟体育老师请假。

  这东西只要一公布于世,黄教授的所有谎言都会即刻被戳穿,我沉思了片刻,掏出打火机把它点着了,因为有《英雄本色》后遗症,我就着它又点了一根烟,手有点抖,脑子里自然地出现了小马哥的经典台词:

  我要争一口气,不是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大家,我曾经失去的我一定要拿回来!

  这回,我失去的不打算要了。

  就是一口痰而已……

  谁让你吐得这么圆?

  元元等我们聊完才知道我们还没吃饭,报告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她以为我和刘振华一定会和老头老太太一起吃午饭,所以就没做。

  我说:“点个外卖吧。”

  刘振华道:“爸,我想吃炸酱面了。”

  这么久没吃,我也有点想念我自己的手艺了,于是撸胳膊挽袖子准备亲临一线,元元就在一边打下手。

  我一边和面一边问元元:“你也会做炸酱面吧?”

  “是的,但是肯定做不出主人的味道。”

  “那我教你不就完了嘛。”我在一线上没走两步马上又退居二线,开始指导元元,我有心试试她的悟性,所以不认真教,说的全是厨师那些“若干”“少许”“一勺”之类的黑话。

  炸酱还在锅里的时候我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这玩意儿味道比我做出来的香啊!

  面煮好了,蒯上酱,我吃了一口就问刘振华:“我和元元谁做得好吃?”

  刘振华看了我一眼,不说话。

  这就叫一吃一个不吱声。

  后来刘振华私下里跟我说,讨好我很容易,但只要他敢说元元做的不如我,元元一定会进行上千亿次的计算找到能改进的地方,他希望这个酱就保持现有的味道。

  我也承认元元做的酱层次感比我丰富,不说比我好吧,至少不比我差,我心里居然有点失落,我一直以为我给刘振华做的这碗炸酱面里有父爱的Buff加持,现在看来玄学还是干不过玄学加科学。

  我老了,是时候该让年轻……的AI们大展身手了。

  ……

  我爸回去以后真的把烟戒了,我妈一开始也以为他最多坚持个把天,我一个星期以后打电话回去问,我妈激动得说老头真没再碰过烟盒。

  其实我知道,老头为了省钱是一方面,主要还是怕自己真瘫了连累我,那天小吴说的最戳他的一句话就是遇上躺床上的爹当儿子的活该,老头往心里去了。

  后来老头找我问从哪能下载那天广播里那期经济访谈节目,说想给几个烟酒不离手的老哥们也听一听,我从哪给他找去?找小吴再录一个难度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但是我怕引起连锁反应,虽然就是两张被劫持的嘴瞎比比,肯定不能和1000只猴子持刀冲进联合国大厦比,但万一呢。

  北方进了一月到了天最冷的时候,水果贩子们受苦的日子也来了,尤其我们这种库房摊位一体的,夏天还能开冷气,冬天是万万不能开暖气的,库里也就比外边温度高一点,军大衣是我们这里每个人的标配。

  在这个季节,水果们受到了和人一样的待遇,棉被毛毯都上身了。我和老王这天在摊上守着,都裹紧军大衣把手揣在怀里。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一个特殊的客人站到了我们摊前。

  这人有着男模一样的身材,但是穿了件不合身的黑色羽绒服,肩宽腿长,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无风的深秋,旷野里一汪潭水的水面。

第36章 闲人

  “你妈呢?”这是我见到这位客人说的第一句话,一边推门而出。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回答我,这个年轻人我认识,他叫董麟浩,市场里的人都叫他“浩浩”。

  浩浩二十四五的年纪,剃了一个周正的寸头,搭上他椭圆的头型显得十分酷帅,他的羽绒服口袋里露出半个毛线帽子,腰上还系着一根粗麻绳,有一米多的富裕,随便地在腰上又盘了一圈。

  浩浩见我跟他说话,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老王从店里拿了一个砂糖橘递给浩浩,李萍在旁边的店里喊:“剥皮!”

  话音未落,浩浩已经把砂糖橘连皮带肉塞进嘴里,随着滋味一苦一甜,他的表情也一怒一喜。

  是的,浩浩是个傻子,能在他这个年纪拥有如此清澈眼神的,只能是个傻子。

  “哎呀忘了这茬儿了。”老王拍了一下头,随即也问浩浩,“你妈呢?”

  “在这呢。”是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带着温柔和笑意,然后从一排店后面走了出来,她年纪其实不太大,五十来岁的样子,但头发都已变成了银丝,她推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走过来,自行车没有链条,就是当小推车用,车后座上整齐地绑着一堆纸壳子。

  浩浩一个带皮砂糖橘吃完,看眼神似乎是徘徊在还要不要的犹豫里。

  “浩浩,吃了人家东西应该说谢谢。”老太太教育儿子。

  浩浩毫无表示,我们也习以为常。

  老太太姓许,我们都管她叫许姨,这是个苦命人,浩浩不到3岁那年得了脑膜炎,智力就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个阶段,许姨的老公见情况不对马上跑路,留下孤儿寡母自生自灭,许姨只有低保,在饭馆打了一份工,再就是闲暇的时候四处捡纸壳子卖钱。

  “许姨等会,给你准备好了。”李萍回店里拿纸壳子,市场里的人很多见这对母子可怜,都把纸壳子攒着给许姨备着,老太太是个要强的人,作为回报,她会把每个人店门口的垃圾、果皮打扫干净。

  “谢谢妹子。”

  就在这当口,一个挺胸叠肚穿了身保安制服的矮壮男人溜达到了我们这边,李萍一看见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男人叫张彪,看着岁数比我还大,秃顶秃眉满脸横肉,是“好运来”水果市场的巡查,听着厉害,其实就是个外包人员,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李萍的“忠实追求者”,但谁都明白就是见色起意,自打李萍进了这个市场,他就鬼一样粘着李萍,有事没事在附近转悠,寻找一切机会和李萍搭上两句话。

  别看在女人面前这样,在外人那这家伙威风大着呢,对谁都是一副呵斥的口气,听说他家有个远房亲戚是市监局的领导才把他弄到这来的,商贩们讲究和气生财,平时见了要么喊“张管”要么喊“张哥”,给这厮惯得气焰十分嚣张,之所以穿了一身保安衣服,是因为张彪觉得管人就得穿制服,硬从门房讹了一套。

  张彪自命是李萍的“保护伞”,具体行动就是经常没事溜达到李萍摊前,把地上的烂水果踢到别人门口,再勒令别人打扫,我和老王就没少受这种气。

  张彪离着李萍摊儿老远就挂上了一副涎皮赖脸的表情,却先看见了许姨母子,顿时像猎狗见了兔子一样嚷嚷起来。

  “去去去,上别的地方捡破烂去。”

  许姨自然认识张彪,堆个笑脸道:“我马上就走。”

  李萍已经在给她收拾纸箱子了,许姨嘴上这么说,自然不肯真的马上就走,她俯身捡起几个摊位台阶下的烂桔子扔到了垃圾筐里。

  张彪见她抢了自己的活儿,喝道:“赶紧走!上午副市长带着一帮外地的老板去冷库考察呢,你在这影响市容市貌,人家看见你不给我们投资了怎么办?”

  许姨淡淡道:“谁考察也得让穷人吃饭啊。”

  这时李萍提着一捆纸壳子出来了,她满脸嫌恶,但又不得不忍,勉强道:“张哥,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

  张彪被许姨呛了一下,脸红脖子粗,连李萍的面子也不给了,恶狠狠骂道:“让你滚听见没,这么大岁数了不要脸!”

  老王嗤笑道:“领导去对面考察,关咱们水果市场什么事?”

  张彪理直气壮道:“万一来呢?”

  “不会来。”有人下结论一样抛来三个字,声音清脆悦耳,像是针对张彪一样,我这才发现我摊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穿一身粉色长款羽绒,里面配了一件帽衫,帽衫的帽子遮住了脸,还戴了一副很中性的飞行墨镜,导致我完全看不清她长什么样。

  是个姑娘。

  姑娘在我摊前流连,随手翻看一些摆在外面的水果。

  张彪朝姑娘瞥了一眼,姑娘压根没往他那看,捧起一个硕大的耙耙柑像捏婴儿脸一样揉捏着玩。

  我只能先招呼她:“你想要点什么?”

  “我先随便看看,有需要喊你。”

  张彪不再理会姑娘,转眼看向许姨的时候,发现老太太这会正在埋头把李萍给她的箱子和自行车上的整理在一起。

  张彪上前一脚把自行车踹倒了。

  老王咬牙切齿道:“真是有人操没人教的东西!”

  张彪瞪着老王道:“你骂谁?”

  “你!”老王锁死答案,直抒胸臆。

  按理说张彪垂涎李萍又不关我们的事,我是李萍的房东,老王算是她的邻居,张彪没理由针对我们,但是,当校霸喜欢的是你的女同桌的时候你就得做好无辜躺枪的准备,我和老王就是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平时不主动招惹他也就罢了,他今天干的事属实恶心,连我都想骂娘。

  张彪见老王发了威反而没了主意,这时许姨默默地扶起自行车,浩浩也笑嘻嘻地跟在后面,娘俩这是准备走了。

  张彪满肚子邪火没处发,忽然一脚踹在了浩浩腰上,骂道:“以后别让老子看见你们。”

  “我艹!”我和老王异口同声。

  然后老王就冲了上去和张彪扭打在一块。

  就在我眼神左右横扫,想找件趁手的家伙的时候——

  “能尝是吧?”穿粉羽绒的姑娘指着我摊上一些剥开了的柑橘问,合着她还没走,不但没走,而且举着手机在拍老王和张彪打架。

  “呃,能……”那本来就是招徕顾客用的。

  姑娘拿起一瓣剥好的耙耙柑塞进嘴里,被冰得直嘶气,另一只手依旧稳稳地举着手机对准老王和张彪,见我在看她,她淡定道:“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我就没见过这么闲的人!

  感谢“雨仙齐天”成为本书盟主。

第37章 榴莲战神

  我和老王愤怒是有原因的。

  别看浩浩长得又高又壮,但他的智力不足三岁,我认识他们娘俩这么久,连“妈”也没听他喊过一声,他之所以在水果市场能四处转悠,是因为这里的人都认识他,有时候万一和许姨走散了总有人能帮着照看一下,平时许姨去人多的地方都得牵着他,他腰上那根绳子就干这个用的。

  在我们眼里,浩浩就是个婴儿。

  新仇加旧恨,老王和张彪的战斗刚一打响就全是干货,拳头直接往脸上招呼,一时间打了个难解难分,老王以前是体育生,打架是家常便饭,可惜那条瘸腿终究在这个时候给他拉了分,闪转不及张彪灵活。而张彪没来市场之前基本上就是个职业混混,也有着丰富的打架经验,所以老王隐隐的有些吃亏。

  我应付完粉羽绒姑娘,继续寻找家伙什,眼光不禁扫到了屋里的削皮刀。

  李萍冲我摇了摇头。

  我也知道不能用这个,再一扫,发现个宝贝——一支立在门口的破墩布。

  这次,李萍点了点头。

  我绰了墩布就要助阵,老王大喊:“峰子你别管,一会负责捞我。”

  我心里一凛,这会附近摊位的商贩都出来围观,连带买货的顾客,已经有不少人在看热闹,今天这事儿最后不管是去市场管理处还是闹到派出所,肯定不能善了,是得有个人负责善后。

  “老王说得对。”李萍提醒我道,“你先把‘东西’给他。”

  我把墩布平端,绕到老王后面往他手里塞,那个粉羽绒姑娘正猫着腰像取景一样找拍摄角度,正好挡在我前面。

  “劳驾。”我说。

  姑娘机敏地闪身让出通道,半块耙耙柑咬在嘴角,顺便给墩布来了个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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