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呀。
我妈无助地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最后拉住了我的袖口,在这一瞬间,我只想到了元元!
我撒腿飞跑出医院大楼,打开车门从副驾上抱起元元的头和充电器,又一个飞奔跑回急诊室,找了个角落把充电底座插上把元元放在上面。
急诊室里的人都被我的行为吓了一跳,这年头病人和家属为了泄愤刀砍医护人员的新闻屡见不鲜,他们大概以为我是找凶器去了,见我抱了一个扫地机器人回来并给它充上了电都莫名其妙——为了表示不满,偷医院几个电,脑回路这么清奇的吗?
“小峰?”我妈都快哭了,老头前路未卜,儿子又受了刺激,老太太眼瞅是绷不住了。
“元元,元元?”我轻轻拍打元元,它的灯一闪一闪,但是没有回应,这是元元唯一的缺点,只要“睡着了”就会彻底离线,中间床上的醉鬼本来正吐得起劲,见我和一台扫地机器人说话,张大嘴忽然忘了自己要干啥,牙上挂着一根长长的芹菜,像头要反刍的老牛。
没办法我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刘振华那,他是元元的0号,是来自未来的AI,是人类的救世主,现在他爷爷心梗了,他总得干点什么。
不出意外,电话打到平板上久久无人接听,我就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叫不醒,况且平板好像让我静音了……
我妈见我行为似乎又正常了,小心道:“你在医院有熟人啊?”
一句话提醒了我,以前没有,现在有一个——陈子涵她爸不就是这里神外的主任吗?
我挂了电话急忙翻电话本,很快翻到了“陈子涵妈妈”,我看了看表,现在是凌晨4点,现在也顾不上许多,直接拨了过去。
若干声后,陈子涵妈妈带着睡意接了电话:“喂?”
我猜她大概率是没存我电话,只能鼓起勇气道:“抱歉这个点儿打扰你,我是刘振华爸爸,现在我爸心梗在人民医院的急救室,人不太好了,想问一下陈子涵爸爸有没有办法?”
那边沉默了几秒。
凭我们之间的交情,我觉得她要说“滚”我也能接受……
第22章 同行
“你稍等。”陈子涵妈妈只说了三个字。
“好……”我忐忑极了,也不知道这个“稍等”是等她想起我是谁还是想办法去了。
又过了片刻,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杜主任是心内的专家,我请他现在过去,他家离医院不远,应该很快就到。”
我感恩戴德,一个劲说谢谢。陈子涵爸爸说了声没事就挂了电话。
我妈听了个只言片语,但也知道我搬动了救兵,高兴得直拍手。
只是我爸好像等不了了,他脖子伸得老长,每喘一口气都像拼尽全力似的,就在这时,墙边角落里发出滋啦滋啦两声响,别人不会注意,于我却是如闻天籁——那是扫地机器人的两个小爪子在动!
我一个箭步冲到墙角,用后背挡住别人的视线蹲下身,低声道:“元元?”
“我在,主人。”它的声音也不高,似乎明白目前的处境。
“你醒了?”
“是的,看来我们已经到医院了。”
我言简意赅道:“我爸输上液了,但是没效果,人快背过去了,你有办法没有?”
元元道:“我需要先看检查报告——”
不等它话说完我已经又蹿了出去,年轻大夫正在焦头烂额地翻看那几张报告单,我劈手夺过,又蹿了回来,把它们摆到元元的感应器下面:“快看。”
元元道:“主人……我没有眼睛,看不到纸质媒介上面的内容,请你拍成图片或者打开手机摄像功能给我看。”
“哦哦。”我手忙脚乱地打开摄像头,找好角度把屏幕作桥梁逐一扫过那些检查报告,包括交了费的单据,上面有具体用的药。
“要用葡萄糖。”元元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
“药没问题,但是液体要用葡萄糖。”
“原理呢——或者说,我该怎么说?”我明白,元元的任务到这一步就完成了,接下来我要做的才是重头戏,我需要一些理论基础去达成:
在医院,病人家属勒令大夫更改治疗方案这一惊世骇俗的成就……
元元道:“很复杂!”
“我明白了……”
很复杂又是元元的高情商说法,让小吴来说那就是“以你的智商很难跟你解释清楚。”
元元又马上说:“老爷子血糖高,十个大夫里有九个会用盐水,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盐水会对心脏造成负担,用葡萄糖和胰岛素做中和剂是目前的最优解。”
我蹲在地上专注地听着,眼神无意中和醉酒抢救那哥们对上,这货吐完了一拨,正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和元元,我居然从一个醉鬼脸上看到了怀疑自己喝多了的表情……
我坚定地走向年轻大夫,先关停了液体,然后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对他说:“把药再开一份,改用葡萄糖液体。”
“你说什么?”年轻大夫有点懵。
我知道他听见了,重申道:“照我说的做吧,你要不放心我愿意签一个免责声明之类的……东西。”
大夫崩溃道:“哪有这样的东西,你是大夫我是大夫?”他鼻子抽了抽,指着我道,“你喝多了吧?”
护士们还在忙着,但眼光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
我妈也又绷不住了,拽了拽我道:“小峰,你这是干什么?”
我又对年轻大夫说:“我爸血糖高,可以用胰岛素做中和剂,盐水会对他的心脏造成负担。”拉大旗作虎皮,先把从元元那能听懂的抛出来砸他。
果然,年轻大夫表情变了变,随即道:“根据检查报告,病人的情况是可以用盐水的,你跟我说说为什么会对心脏造成负担?”
这就是元元说的“很复杂”的那部分,别说我不知道,就算元元跟我解释清楚我也不能说,从此刻算起,它掌握的医学知识又往后发展了75年,此中一定会看似差别细微但结论不同的理念,别看75年放在人类浩瀚的历史里好像不算什么,想想75年以前,那时还有很多病是可以宣告人类死亡的:肺炎、肺结核、败血症、甚至是一次胃溃疡出血,更不用说一些被攻克了的癌症;那时用的输液瓶是玻璃的,输液管是橡胶的,针头都是反复使用,要靠蒸煮来消毒。
年轻大夫见我一脸凝重,试探道:“你是搞这个的?还是说你从哪听来的?”
不等我回答,那个醉鬼忽然扯着嗓子喊:“扫地机器人告诉他的!”
轰——
不管护士还是家属,全都笑了,急诊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连胃痉挛那个也转过头来笑——你不疼了是吧?
能在急救室营造出这样的效果,我觉得我和醉鬼比本山大叔和范伟配合还牛逼,简直就是今日最佳。
一阵笑声把年轻大夫保送到了更高的段位,他居高临下对我说:“没有这样的先例,要是病人家属各个都对我们指手画脚我们的工作还怎么做?况且我不认为输盐水有什么不对,甚至你爸上次用药也是输的盐水。”
我爸还在张着嘴哈气——
我怒从心头起,指着我爸冲年轻大夫吼道:“他就快死啦!我没让你给他输砒霜,换个液体就这么难吗,出了事我负责!”
“你负不了这个……”年轻大夫看看我的脸色,又看看我爸张着的嘴,终于对护士长说,“我重开单子,给他换。”
取药窗口就在急诊的斜对面,我们在急诊吵架的时候取药的护士就站在门口看,所以我拿着新单子递进去的时候她早就把药准备好了……
新的液体扎上了,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关注着,我爸他老人家最终还是成了C位。
也就20分钟,我爸大张着的嘴慢慢合上了,后来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人们还是各忙各的,但是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我背着手站在元元边上,有种君(hu)临(jia)天(hu)下(wei)的感觉,此情此景,我无比希望我的好哥们王自力也在,因为他一定会给我放一首“无敌是多么寂寞”的BGM。
又过了几分钟,一个穿着黑羽绒服的半大老头快步走进了急救室,进门就问:“是不有个姓刘的急性心肌梗死病人送到这了?”
年轻大夫恭敬道:“杜主任,您怎么来了?”
原来老头就是杜主任,是我搬来的救兵,我赶紧上前跟人家打招呼。
这会年轻大夫指着我低声跟杜主任说着什么,看表情既像是告状又像是在讲鬼故事。我只能放慢脚步等他完事。
杜主任拿过各种报告单细细看着,下结论道:“这种情况,用糖水是对的。”
这下坐实了,年轻大夫看我的表情更像见到了鬼。
杜主任看着我,先伸出了手,笑眯眯道:“小刘在哪个医院高就啊,不是咱们这里的吧?”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把我当同行了,至于后面那句更是有门道——本地知名心内科方面的专家人家肯定都熟,所以问我是不是在外地高就。
可惜我妈先给我泄了底:“他在冷库对面卖水果。”
本章中盐水换糖水治疗效果大相径庭是我生活中碰到的一个真实病例,但是大家还是不必深究,当剧情需要就好了,到了医院还是要听大夫的。
第23章 机神
杜主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问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用葡萄糖代替盐水的?”
醉鬼有过一次成功博眼球的经验,这时形成了路径依赖,高喊二叫道:“扫地机器人告诉他的!”
只是这次没人笑了。
杜主任握着我的手不松开,老头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呃——”我只能硬编,“我有个朋友也是这病,送到医院输盐水不行,换糖水就好了。”
我妈不合时宜地问:“谁啊?”
杜主任放开我的手,感慨道:“你爸有你这么个儿子真幸运。”他酝酿了半天好像要找个能夸我的词,最后憋出四个字,“见多识广。”
杜主任又看看年轻大夫道:“你也很幸运——有时间以后好好想想为什么这里要用葡萄糖,实在想不明白去找我。”
年轻大夫擦着冷汗,使劲点头。
杜主任又看了看熟睡的我爸,笑呵呵道:“这次应该是没事了,出院以后让他把烟酒都戒了吧。”
我妈道:“我可管不住他。”
“那是你的事。”杜主任又对年轻大夫道,“我去办公室眯一会,今天正好出门诊。”
我和我妈一起把老头送到急诊室门口,千恩万谢。
杜主任摆了摆手:“回去吧,也没帮上什么忙。”
话是这么说,可我知道这回欠了陈子涵父母天大的人情——刚才情况紧急,我连人家孩子都没顾上问一句。
六点半的时候刘振华给我回了电话,生物钟和闹铃还是让他按时起床了,我简短跟他说了情况,让他先放心去上学。
12月北方城市的清晨,天气冷得像在掉刀子,7点多了还没一点要天亮的意思,不少老人已经来到医院,在排队机上取号等着看病。
最先离开急诊室的是胃痉挛,然后是急性中耳炎,医院的救护车和我爸前后脚拉来一个附近县里的病人,也是心梗,只是他平平无奇,用了药也稳定下来了。
给心脏用药,液体都输得极慢,8点的时候我爸还有液体,我在残酒和整夜劳心劳力之后终于支持不住了,坐在椅子上一个劲点头,我妈拍醒我让我回去睡觉,我爸这情况从急诊出去也不可能马上回家,起码得住院观察几天,我跟我妈说中午来替她。
我俯身抱起元元——这个大宝贝我当然不能让它脱离了我的视线,于是用椅子的四个腿和我的两条腿圈了片地罩住它,这会那个醉鬼也下床了,走路还有点飘,他女朋友嫌弃地扶着他。我俩走了个对脸,两股酒气在空气里撞了一下,他是浓香型,我是酱香型,我们默契地相视一笑。
醉鬼看看我又看看我怀里的元元,五体投地道:“大哥还是你酒量好,喝到跟这玩意儿聊了一夜都没吐。”
我不知道该咋回,顺嘴道:“你饭量好,吐了一晚上不带重样的。”
他嘿嘿地笑,忽然挠了挠头道:“这玩意儿是不真的会说话?”他冷丁对元元道,“机神机神,你告诉我怎么喝酒才能不醉?”他女朋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把。
“少喝点。”
当然,这句是我说的。
我抱着元元回到车里,发动车子以后广播先响起来,一个声音很好听的女主持人正在播报新闻:
“本台讯,副市长xxx昨日赴本市文旅集团考察并展开座谈,xxx指出,对本市一些公益性质的展出景点要摒弃‘官办’思想,坚持企业发展的思维,既要让本地市民和外地游客感受我市文旅新风貌,也要使这些景点为我市经济发展做助推力——”
我揉着发疼的脑袋道:“元元,昨天来医院不是我开的车吧?”早上坐在椅子上那几个乱七八糟的盹儿不但没让我清醒,相反脑子都是木的,昨晚的事儿就像是上周发生的。
不等元元说话,电台女主持人夸张道:“哟嗬,这才几个小时啊就把我声音都忘了?”
虽然我很少听广播,但是女主持人还是知道的,她是我们市整点新闻播报的主持,从来主打一个端庄大气精准及时,突然冒出这个动静来看来小吴不是我臆想出来的……
“你丫从来就用的不是一个声音好吧?”我无语道。
“呃,算你说得对——老爷子没事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