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看着男孩的侧脸，伸出手来，粉嫩的指尖轻轻触碰着男孩脸颊上那些淡金色的纹路，这些纹路就像是瓷娃娃被摔在地上后却幸运地没有碎开而留下的，令人惴惴不安，胆战心惊的伤痕。
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些裂纹什么时候达到那个临界点，也永远不会知道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瓷娃娃什么时候会完全碎裂，化作一堆破烂兮兮的瓷片。
“醒啦？”
零号眸光一转，脸上的裂纹顿时消失不见。
“没事的啦，忘记修复了而已，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呢，那些家伙能妨碍我，却杀不死我的，放心好啦。”
零号语气轻松，似乎这真的是件小事一样。
雷娜塔还是没有说话。
一路再也无话，耳边风雪声渐渐加大了起来，过了很久后，零号感觉温暖的水滴滴在自己的脖子里。
“又怎么啦？”
零号叹了口气。
“他们......不爱我呀......”
雷娜塔的声音因为哽咽而变形，她说出了这些天一直憋在她心里，堵住了她心底一切的话。
她虽然没有彻底觉醒，但她已经强化了肌肉和骨骼，血管里流淌着太古龙类的血，却不能把自己的心变得无懈可击。
“爱你又怎样，不爱你又怎样呢，爱是最没用的东西啦！拥有那种东西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么？我其实本来不打算带你去见你父母的，因为我早就知道了他们两个是人渣，我是打算自己去替你见他们最后一面并亲手送他们两个上路的。”
“但你知道为什么后来我改变主意了么？”
零号不耐烦地嚷嚷着，“因为我就是要让你看清你所爱的人并不爱你这个事实呀，傻妞，让你明白你是注定与爱这种东西无缘的呀，你注定将与孤独为伴，不需要爱，你也能活下去。”
“如果真的需要爱你才能活下去的话，那我爱你好了，魔鬼的爱最忠诚啦，只要你对我还有价值，我就会一直爱你，把你当作我最宝贝的宝物，我至少不会像你那个人渣爸爸一样为了那点可怜的利益出卖你！我就算出卖你，也一定是为了交换很大价值的东西！”
零号狠狠地啐了一口，“人渣！”
但话音刚落，零号就重重地摔倒在了雪地上，雷娜塔被他保护得很好，并没有摔疼，女孩这下彻底慌了起来，她用力地把男孩抱在了怀里，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零号轻轻咳嗽起来，瞳孔有些涣散，他一直躲藏在袖子里的手被女孩紧紧握住，那是一双怎样可怖的手啊，分明每晚都要抱着佐罗睡觉的女孩却毫不在意地紧紧握着。
温暖的水滴不停地滴在零号的脖子上，被风吹后居然结冰了，冷得他打了个哆嗦，稍微恢复点意识后，他修复了被女孩紧紧握住的右手，轻轻用左手擦拭着女孩脸颊上的泪痕。
“哭起来真难看啊......我最讨厌我的部下难看了......”
零号轻声说。
雷娜塔有些慌张地抹了抹脸，可眼睛还是红通通的，她不想零号生气，虽然他生气的时候更让她喜欢一点，也更像一个小孩子一点，但雷娜塔不想让他生气。
“我明白了。我不需要他们的爱也能好好活下去……”
零号苍白的脸色上终于恢复些许红润，似乎是在为女孩走出困境而感到由衷的开心。
“你过来些，我给你说个秘密。”
男孩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雷娜塔乖乖地把脑袋贴了过去，零号扬起脸来，轻轻在女孩唇角一吻。
雷娜塔呆了呆，她抱住男孩的纤细臂弯微微用力，似乎是想把男孩彻底融进她那并不温暖的怀抱里。
“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么？”
零号躺在雷娜塔怀里，幽幽地说。
雷娜塔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去中国，中国在俄罗斯的南边，那里很温暖，一年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其中有三个季节都有花开，那里有成千上万种花，春天的时候，每条山谷上都会开满不同颜色的花。”
“好，那么我们就去中国。”
雷娜塔说。
........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铁轨如并行的黑色长蛇，时而没入雪下，时而暴露出来，断断续续地延伸向远方。
几十公里不见人烟，连栋茅草房子都看不见，只有枯萎的红松矗立在雪原上。
他们正沿着铁轨前进，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齐膝深的雪中。
“沿着这条铁轨就绝对不会迷路，沿着他绝对能去中国。”
零号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有些雀跃地说。
看起来他的计划是走到BJ去，没办法，黑天鹅港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莫斯科，所有交通路线都被封锁了，公路哨卡，机场也肯定设下了道道检查，要离开这里他们只能翻山越岭了。
雷娜塔虽然觉醒后体能远胜于普通人，但即便如此在踩着枕木顶着寒风跋涉了120公里后她还是有点撑不住了。
“快啦，快啦，再走800公里左右我们就能到下一个车站啦，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扒油罐车，封锁严密的只是莫斯科而已，我们坐上车很快就能去中国啦。”
零号把雷娜塔的踝靴脱掉，用纱布把她磨出血泡的小脚包裹好，把她背了起来。
倦意一阵阵袭来，雷娜塔在零号的背上昏昏欲睡。零号用身体替她挡住了寒风，他的背心透着暖意。
“喂喂！别睡呀！这种天气睡着可是会感冒的！我可没那本事治好感冒的病人！我给你讲讲以后的故事吧。”
零号使劲儿摇晃着雷娜塔。
“以后的......故事？”
雷娜塔有些疑惑地问道。
“嗯嗯，就是去那边的事啦。”
零号说。
“好啊。”雷娜塔轻轻地说。
“去那边以后我们得有中国的名字，零号这个名字肯定不能用啦，所以我的新名字是......”
“然后......”
........
第122章 黑天鹅港的逃亡（3）
“他停下来了。”
冰冷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电子干扰的沙沙声。
几公里外，一处背风的雪坡后，临时搭建的伪装观察点内，屏幕上的热成像图清晰地显示着那两道紧紧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说话的是个中年的男人，穿着卡塞尔学院执行部标志性的黑色作战服，肩章上的世界树徽记熠熠生辉。
以冷酷铁腕闻名的施耐德教授坚毅的脸庞上此刻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轻点，将热成像放大，“目标已经进入预设区域，A3雪谷，已经同步。”
“收到。”
一个沉静的男声回应道，来自更远处的一片伪装营地。
路麟城站在指挥中枢巨大的沙盘前，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代表着零号和雷娜塔的闪烁红点。
沙盘周围，数个身穿特制防寒服，佩戴秘党蛇形徽记的精英成员动作迅捷地操作着各种仪器，空气里弥漫着难以言喻的肃杀氛围。
“目标进入预设区域，通知‘清道夫’，在A3投放所有‘饵’，‘小男孩’可以苏醒了。”
“这次行动将会是我们改变世界的第一步！！！”
“请务必小心......那孩子......可是至尊啊.....”
.......
零号在雪谷前驻足，翻过这片雪谷后便是中国边境了，他们离目的地仅有一步之遥。
自从上次的突袭后一路上走来都没有什么阿猫阿狗拦路，想必是那些老鼠知道这些都是无用功，所以把最后的防线和火力部署在了这里吧？
连风雪都不敢侵入这片蕴藏着惊天杀机的雪谷，谷底布满嶙峋的黑色冻岩。
然而在更外围，更靠近他们此刻位置的阴影里，另一种“存在”悄无声息地蠕动起来。
零号拉着雷娜塔走到一处巨石前，仰起头来打量半天后，点点头，“在这里等我。”
男孩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好。”
雷娜塔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到巨石下的阴影里，娇小的身子刚好被石块完美地庇护了起来。
零号轻轻拥抱女孩，“前面很危险，等我解决了麻烦再来带你离开，我会在这里设下屏障，不要擅自离开，等我回来。”
雷娜塔盯着零号的脸，看了半天后，做了一个零号意想不到的动作。
女孩轻轻捧起零号的脸，做出了看似“僭越”的举措，她纤细的睫毛如蝶翼轻颤，唇瓣如初春般温暖，片刻后，唇分，女孩走到岩石头前轻轻坐下，转过身子，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冰原发起呆来。
零号摸了摸自己的嘴巴，轻笑一声后，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赤红色的鲜血在雪地上渐渐形成一道复杂的矩阵，把整块巨石和雷娜塔围了起来。
就像孙悟空给唐僧三人画的圈圈一样，这是零号亲手为女孩布下的防护。
没有他的许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闯入这片区域。
这是，龙的逆鳞。
做完一切后，零号抬脚往幽深的谷内走去。
漫天的风雪重新盖住了男孩那道孤寂瘦小的身影。
雷娜塔重新转过身子来，定定地看着零号的身影渐渐消失后，雪地上才开出朵朵冰晶般的泪花，她知道里面凶多吉少，不然零号也不会把她单独留在这里。
但她更希望的是零号能把她一起带上......因为她害怕自己唯一的“同伴”再次失去，因为自己没有价值，帮不上什么忙又被抛弃.......
可是零号选择把她留在这里......女孩没有倔强地违抗零号的命令，她只能以“僭越”的形式，去轻吻零号，表达自己的“抗议”。
零号知道了女孩的抗议，可是他还是选择留下了女孩。
雷娜塔又抹了抹脸，她又怕男孩突然回来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她不喜欢看见零号生气的样子。
.......
零号走到谷内，抛了抛手里漆黑古老的军刺，“喂，我都进来了，你们还不露面，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失礼了呢？”
话音刚落，脚下便传来灼热感，“砰！”的一声巨响。
顷刻间，无数的精炼硫磺水银炸弹在谷底炸开，铺天盖地的黄色细小粉尘充斥在谷内，谷底瞬间覆盖上了银色的素裹，那是无数道细小的水银在顺着黑岩流淌。
零号冷冷地看了周围的雪林一眼，他抬起手来，“太古时代的风，至今仍在神州大地上吹拂，所过之处......”
“言灵-风王之瞳。”
霎那间，以零号为中心刮起了一阵飓风，飓风狂躁地卷起所有积雪和硫磺粉末，最后向着四面八方吸收着道道细线般的水银。
最后整片银白色的山谷恢复了原貌，枯死的树干，漆黑的岩石，被炸得地脊裸露的冻土。
飓风分散成四股，朝着周围四散而去。
零号深吸一口气，微微偏头，躲开了一颗弹头泛着银色的黄铜弹。
身后传来破空声，他头也不回地把军刺往后一捅，刺耳金铁交戈的声响彻在谷底，对方一击未得手后迅速回退，经验老辣，并不恋战。
零号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这些穿着黑色胶皮衣，脸上带着胶皮面具，嘴部还有类似呼吸器的凸起的蛙人包围了。
有些蛙人隔着胶皮衣都能看见他肌肉表面那凸起的血管，像是老树的根部那样虬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