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盛语气平静的接口道:“打破了制片权的垄断,给了民营资本独立制片的资格。门槛低了,水自然就活了。”
对于有竞争对手出现,王盛内心并不觉得奇怪,甚至认为这是必然。
前两年市场还不够热,机制也不够成熟,他和北影厂(现在的中影集团北影系)算是抢占了先机,吃到了最大的一块蛋糕。
今年,进口片一停,扶持国产片的大旗被韩三坪和他亲手竖了起来,政策和资源都在向这个领域倾斜,市场热度肉眼可见地攀升。
有董坪、王家兄弟这样嗅觉敏锐、手握资本的“野蛮人”想进来分一杯羹,再正常不过。
只是没想到,他们第一个找上的,就是蛰伏已久的冯晓刚,而且直接瞄准了最具象征意义和商业价值的贺岁档。
这既是挑战,也从侧面证明了他王盛开拓的这条路,是正确的,是充满潜力的。
“来者不善啊。”韩三坪在电话那头轻轻吐了口气:“董坪搞资本是一把好手,华谊兄弟在广告营销和地面推广上颇有根基,郑小龙的艺术中心是紫禁城影业的股东,在京城能够争取到不俗的排片,再加上一个憋着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的冯晓刚……这个组合,不容小觑。”
王盛能感觉到韩三坪话语里的一丝担忧。
这担忧并非怯战,而是出于对全局的考量。
中影系引入外部力量,固然有给北影系和他王盛“上眼药”的意图,但客观上,也确实符合“做大蛋糕”的政策导向。
韩三坪作为集团副董事长,主管制片和暂管国产发行业务,他必须站在更高的层面看待这个问题,既要维护己方利益,又不能明着打压符合政策的竞争。
“韩叔,您的意思我明白了。”王盛语气轻松道:“市场本来就是有竞争才有活力。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他们想来,那就来好了。”
他顿了顿,语气笃定而自信:“贺岁档的盘子够大,但观众的胃口也更挑剔。最终,还是要靠作品说话。那就市场上见高低吧。”
听到王盛这番表态,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愤懑不平,而是以一种冷静甚至期待的心态迎接挑战,韩三坪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他略带欣慰的声音:“好!要的就是你这股子劲儿!你小子心里有数就行。”
他语气一转,重新变得斩钉截铁:“你放心,发行这块有我顶着。只要片子质量过硬,该有的排片、宣传资源,绝不会因为任何非市场因素而少了你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这套组合拳,能打出几分力道!”
“谢谢韩叔。”
挂断电话。
王盛寻思是不是抽时间带韩佳女出去耍耍,算了,等寒假再说吧。
第248章:琴岛贵妇
下午两点整。
京信大厦。
盛影传媒的艺人练习室,已经布置成了试镜地点。
这时,练习室的门被人推开,吴一一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朴素、甚至有些土气的年轻男人。
他上身是一件蓝色短袖衬衫,下身是条不合时宜的卡其色长裤,脚上一双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风尘仆仆,与京信大厦光鲜亮丽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此人正是黄勃。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更黑瘦一些,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但那双小眼睛里却透着一股机灵和试图掩饰紧张的恭敬。
他一进门,就微微躬身,用带着明显琴岛口音的普通话问候道:“王导好,吴导好!我是黄勃。”
口音确实是个问题,一开口,那种地域特色鲜明的语调就扑面而来。
“你好,坐。”打量着这位琴岛贵妇,王盛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没什么波澜。
黄勃有些拘谨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
王盛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了正题:“资料我看过了,吴导也跟我推荐了你。我手里有几个片段,你看一下试镜剧本,准备十分钟,然后演给我看。”
他将打印出来的两页剧本递了过去。
第一段是陈默在出租屋里,又一次求职失败后,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准备吞服安眠药的戏。没有台词,全靠眼神和肢体语言表现那种极致的绝望与麻木。
第二段则有些特别,是陈默在“梦境”中,面对那个贪吃淘气的小男孩“弟弟”,被他缠着非要吃街角那家已经关门的炸酱面。
陈默从最初的不耐烦、敷衍,到后来被小男孩纯粹的眼神打动,内心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柔软和冲动,决定想办法去满足他这个“心愿”。这一段有简单的对话,更需要细腻的情感层次变化。
黄勃双手接过剧本,如同接过什么珍宝,用力地点点头:“好的,王导,我马上准备。”
他立刻低下头,全身心地投入到剧本中,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念着台词,手指还不自觉地比划着动作。
那份专注和投入,与他刚才进门时的紧张判若两人。
王盛和吴一一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观察着。
十分钟很快过去。
“可以开始了吗?”王盛问道。
黄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练习室中间:“可以了,王导。”
他先是表演了第一段。
只见他走到墙角,背对着王盛和吴一一,肩膀微微垮塌,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瞬间被抽空。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夸张的表情,但那双小眼睛里却盛满了灰败和空洞,仿佛对世间的一切都已失去兴趣。
他做了一个从瓶子里倒药的动作,手指有些颤抖,眼神茫然地望着虚空,然后慢慢将“药片”送向嘴边……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台词,却将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绝望感,通过细微的肢体和眼神传递了出来。
王盛微微颔首,这段表演比他预想的要内敛,也更符合陈默前期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
接着是第二段。
黄勃调整了一下状态,脸上立刻换上了一副不耐烦又带着点被生活折磨得够呛的烦躁表情,他对着空气(假设的小男孩)摆手:“别闹了,那家店早关门了,上哪儿给你弄炸酱面去?”
他试图绕开,但“小男孩”不依不饶。
黄勃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小男孩”,眉头紧锁,但眼神里的烦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被触动的恍惚,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久违的温柔。
他蹲下身子(虽然面前空无一人),声音放缓了些,带着点沙哑和不确定:“……真那么想吃?”
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站起身,语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又夹杂着一点奇异的轻松:“行!算你狠!我想办法!”
从极度不耐烦到内心被触动,再到最后下定决心的转变,虽然还有些青涩和痕迹,但情感逻辑是通的,尤其是那种底层小人物身上特有的、嘴硬心软的劲儿,被他抓得很准。
表演结束,黄勃有些忐忑地站在原地,等待着评判。
王盛没有立刻说话,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练习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微弱声音。
黄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自己的外形和口音是硬伤,刚才的表演也不知道能不能入这位年轻大佬的法眼。
终于,王盛开口了,他没有评价刚才的表演,而是问道:“假设,没有剧本。给你一个情境:你是一个北漂,住在潮湿的地下室,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给大剧组跑腿送东西的机会,结果因为意外把东西弄丢了,导演当着全组人的面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你回到地下室,又累又饿,身上只剩下最后两块钱,只够买一个馒头。你怎么演?”
这是一个即兴的、更贴近黄勃真实可能经历过的情境。
黄勃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里露出了光。
他没有过多思考,几乎是本能地动了起来。
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量,步履蹒跚地“走”回“地下室”(练习室角落)。
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但肩膀细微的耸动和那声极力压抑的、带着哭腔的抽气声,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酸。
他抬起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两块钱”,攥在手心,攥得指节发白。
他没有去买“馒头”,而是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动物。
没有一句台词,却将那种走投无路、尊严被碾碎、孤独无助的底层小人物的绝望与挣扎,表现得淋漓尽致。
王盛看着眼前这个蜷缩在地上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
“好了,可以了。”王盛说道。
黄勃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裤子,紧张地看向王盛。
王盛对吴一一说:“吴导,带他出去休息一下,我和选角导演再聊几句。”
“好的,王总。”吴一一示意黄勃跟他离开。
黄勃离开前,又恭敬地对王盛鞠了一躬,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第249章:天塌了
黄勃跟着吴一一离开了练习室,门被轻轻带上,室内只剩下王盛和一直安静旁观的选角导演。
选角导演看着王盛,等待着他的决断。黄勃的表演有灵气,有生活底子,但外形和口音的确是显著的短板,在商业片考量中风险不小。
王盛稍作思索,抬眼,目光清明而笃定:“男主,就定黄勃了。”
选角导演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明白了,王总。那他的口音问题……”
“适当调整,但要保留一部分市井气息,太标准了反而假。陈默这个角色,需要的就是他身上的那种真实颗粒感。”
王盛一锤定音,接着道:“女主定李晓冉。其他几个主要配角,‘梦中人’那四位,还有女护士,你们按剧本要求和刚才讨论的方向去接触、筛选,最终名单和试镜录像交给我定夺。”
女主戏份不多,符合李大白现在摆烂当咸鱼的状态。
“好的,王总,我们尽快推进。”选角导演记下要求,也起身离开。
……
接下来的十几天,王盛的工作重心一部分放在《开心家族》的前期推进上,另一部分则投向了《初恋这件小事》的后期制作。
《初恋》的粗剪版很快完成。
放映室里,王盛和导演张扬以及剪辑团队一起看完了长达两个多小时的初版。影片基调清新,高媛媛饰演的“小水”蜕变过程清晰,黄小明的“阿亮学长”阳光帅气,整体故事流畅。
但王盛指出了几个问题:“前半段校园暗恋的细节堆砌略多,节奏可以再紧凑些,删掉一些冗余的日常,把重心更集中在小水为爱蜕变的主线上。
后半段重逢的段落,情绪渲染可以更饱满,特别是小水演讲和最后天台重逢的镜头,音乐可以更早介入,把那种遗憾和释然交织的感觉推上去。
还有,高媛媛的几个特写镜头,捕捉得不错,但后期调色可以再帮她强化一下前后期的对比,前期更土、更灰暗,后期要突出那种‘绽放’的光彩。”
张扬和剪辑师认真记录着王盛的要求。
……
与此同时,外面的世界因范小胖而持续升温。
她参加的访谈节目陆续播出,在镜头前她愈发从容,分享拍戏艰辛、表达对王盛提携的感激、阐述对“垫底辣妹”精神的理解,言辞恳切又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冲劲,圈粉无数。
《中国青年报》那篇深度专访的效应持续发酵,被多家地方报刊转载,“燃烧吧”精神甚至成为了一些中学开学典礼上老师引用的励志口号。
范小胖的形象,彻底从《绝代双骄》里柔美的“铁心兰”,过渡到了兼具奋斗象征与商业价值的当红新星。
各种商业邀约雪片般飞来,代言、商演、杂志封面……经纪人李婷婷严格筛选,但仍将范小胖的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她的工作饱和度直接拉满,经常是上午还在京城拍广告,下午就飞去了羊城参加品牌活动,晚上可能又要接受某个媒体的电话采访。
累,但充实无比,她享受着这种被需要、被瞩目的感觉。
与范小胖的风风火火相比,高媛媛则显得格外“佛系”。
《初恋》杀青后,她除了配合一些必要的前期宣传素材拍摄,几乎处于半休假状态。
她没有主动去争取新的工作机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看看书,或者去公司安排的声音、台词课上露个面。
她的心思,显然不在事业的急速扩张上。
只要王盛有空,一个电话,或者甚至只是一个隐约的暗示,她总能调整出自己的时间,悄然出现在他身边。
希尔顿的套房,京信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或者某家僻静餐厅的包间,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