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这么久的来访，结果被一个刚从外地来的、甚至还不是我们公司的年轻咨询师，匆忙应付，这说不定还会危及到我们公司的口碑。”
刘佳航深吸一口气，眼神也变得严厉了起来：“从私人角度出发，我很感激你们今天帮我收拾了一个烂摊子；但是从我们公司主管的角度出发，我要批评你们对这个麻烦的应对，同时现在还要尽可能减小这个麻烦对公司的影响。”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好像他刚刚吸进去的那一口气是什么正气一样。
刘佳航在说话的同时也再次把手伸出来：“我现在需要来访的档案，他本就是我的来访。我现在再采取一些补救措施，给他补一个更专业的线上咨询，说不定还有机会把这个来访重新挽回来继续在我们公司做咨询。”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冲着南祝仁摆摆手，“……真的成了一个‘流失来访’。”
“——所以，给我档案资料。”
……
一串貌似公私分明的大道理，最后衔接一个貌似合理的要求。
而在这刘佳航咄咄逼人的话语的对面。
南祝仁抽了一下嘴角。
这个咨询主管刚刚那段话里面的情绪太充沛也太丰富了，结合对方今天出场之后的一系列表现。
南祝仁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当然他也不想忍就是了。
重晖也忍不住露出了荒谬的表情。
如果是一般的员工，不管领导在这个时候说的内容多虚浮、多可笑，这个时候可能也只能够咬牙接下来。
刘佳航的脸皮抽了抽，对南祝仁的不配合抿了抿嘴唇：“不肯给档案吗？你不会真的把这个来访看成是你的案例了吧——大晖，你的师弟不懂规矩，你得教他，难道你还不懂吗？”
“或者，我现在联系白老师给他汇报一下？”
看着对面的刘佳航甚至都开始摆出长辈姿态了。
重晖还是比较稳的。
听了这些话，他憋了半天只道：“刘老师，你今天很反常，也很激动。”
“但不管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两点我要声明——首先，祝仁不是你想的什么外地刚来的年轻咨询师，他的咨询能力比我强。让他接咨询，是我当时做出的合理判断。”
重晖手一抬，制止了刘佳航脸色一变还想要说什么的动作，猛然提高了下句话头几个字的音量：“——而我解释这个！”
这一声吓得刘佳航一激灵。在不讲道理的情况下，重晖的体型还是比较骇人的。因此如果有的选，所有人都会想要和重晖好好讲道理。
刘佳航的话因此被堵了回去，重晖之后的话也得以恢复正常：“我之所以跟你解释这个——是还把你当成老师的公司主管，算你有点公心。”
“但——”
说到这里，重晖气得笑了一下。虽然是在读博士，但他可不是什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清澈眼神的象牙塔居民。
“——刚刚这段话，你把自己也撇得未免太干净了吧？”
“弄得好像这个麻烦原本是什么可以及时止损的东西，结果被我和师弟给胡闹地扩大了影响。反而你现在是给我们擦屁股的好人是吗？”
“想偷换概念把锅甩给我们，自己一点不沾是吗？但你是不是忘了，这个来访会出这样的意外，本来就是因为你作为咨询主管无故地迟到，把来访者放了鸽子！”
重晖噌的一下站起来：“你还想要用老师来压我？你先想想怎么和老师解释你的问题吧！”
“说起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今天突然这么针对师弟，你今天很不对劲。如果你还想要跟我们说什么，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冷静。”
这一长串话听得南祝仁不由挑眉。
之前在江都和重晖一起工作的过程中，因为一直是自己主C，所以重晖的表现机会不是很多。
但是如今看来，师兄的攻击性也不弱啊。
……
刘佳航一下子把牙咬了起来，脸颊两侧突出来的咬肌清晰可见。似乎想要反驳什么，但还是在组织语言的阶段，需要点时间。
重晖的心里带着一丝畅快，但是他的思维还是理智的，也是知道——今天这事情最多也就算是私下里的争端罢了。
南祝仁和自己肯定不会被老师罚，但是眼前的这个刘佳航肯定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公司需要一个咨询主管，而翁娉婷走后，刘佳航虽然明显不如翁娉婷，但也算是无功无过，稳序发展，给白庆华省了不少麻烦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的刘佳航对于白庆华的重要性，还要强过重晖。
重晖还是懂事的，知道今天的事情真要有什么让自己和南祝仁开心的结果，会让大家都为难。现在喷完了，爽了，也差不多可以走了。
一念至此，重晖就要起身。
就是在这个时候。
一旁的南祝仁突然悠悠来了一句：“我不知道这位刘老师平时是什么样子的。”
“但是如果他今天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话——我大概知道是为什么。”
重晖眨了眨眼睛。
刘佳航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南祝仁伸出手指，虚空对着刘佳航的脸上画了一圈。
第424章 重晖：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南祝仁的扫过刘佳航的表情：“这位……刘老师，是吧？”
“对。”
“你是老师公司的咨询主管？”
“对，怎么了？”
“没怎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咱们上一任的主管是大师姐，也就是娉婷姐，对吧？”
“呵……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刘佳航听到南祝仁之前的话之后只觉得可笑，这个刚来的年轻人能知道什么？
甚至连公司的基本情况他都不知道——重晖来的路上还没来得及跟南祝仁详细介绍，本来想着以后工作的时候一点一点熟悉的。
因此，此刻面对南祝仁提问，刘佳航都没来得及开始下意识地防备，对这些无关痛痒的问题直接回答。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刚刚站起来准备招呼师弟一起离开的重晖挣扎了一会，然后脑海中那个代表“懂事学生”的重晖缓缓离去，代表“嗜血观众”的重晖缓缓出现。
于是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南祝仁保持着淡笑的表情，眼睛稍微恍惚了一下。
【心流状态】
不到两秒的时间，他彻底拼接好了所有的信息。
南祝仁看着刘佳航，抛出了今天的第一个问题作为铺垫：“你今天为什么迟到？”
刘佳航露出了可笑的表情：“你这是干什么？审问我？逼问我？我之后会和老白说的，但是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
他露出了非常精准的晦气的表情：“我不小心忘了时间，然后车在路上的时候又堵住了……”
“说谎。”
南祝仁打断了刘佳航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正在解释的刘佳航被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愣愣地看着南祝仁。
南祝仁等了两秒。
“按照你在我们刚刚对话中所表现出来的强势姿态，不管是被我打断了话也好，还是被我质疑了解释也好，你现在应该表现出【愤怒】。”
南祝仁提醒道：“而你犹豫的时间稍微有些长了，现在再生气就有些假了。”
刘佳航正在深吸一口气准备咬牙的预备动作，又顿住了。
“显然你是在心里模拟过台词的，也是对自己的反应做过预演的，毕竟你是个资深的咨询师。”
南祝仁不紧不慢继续道：“但是人体奇妙的地方就在于这里，你能够计划去表演、去克制，去骗别人，但你骗不过自己身体的一些本能反应。”
“比如现在——”南祝仁突然伸出手指，“你该咽一口唾沫。”
南祝仁话音未落。
咕噜——
南祝仁食指指向的地方，也就是刘佳航的喉咙。
在重晖和南祝仁的注视下，进行了一次吞咽动作。
“如果这个动作搭配上‘咬牙’，那么可以理解为对【愤怒】的忍耐。但是现在——”
南祝仁的食指上移，转而在刘佳航的脸上又画了一个圈：“这叫【心虚】。”
南祝仁感叹了一声：“我对这种情绪太熟悉了，在我以前工作的地方，刚开始的时候也总是有类似情绪的人在我面前晃荡。”
“也是因此，在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你的这种反应。”
南祝仁回忆起在前台和刘佳航的短暂接触。
“我们见面之后在前台聊了一小会，而你在这过程中的眼神移动得很快，一句话的时间里反复在师兄和两个前台的身上进行移动了好几次，只在我的身上有长时间的凝固。”
“你脸上的笑格外凝固，保持着一个幅度在十几秒的时间内没有变化。”
“你的身体挺得很板正，似乎想要显得从容；但是你把自己刚刚拿到的快递抱在了怀里，把自己和别人隔绝开来，而且手很用力。”
南祝仁语气感叹。
“当然，这些表情和动作还有别的解释，毕竟你刚刚迟到让别人背锅，你可能会有别的情绪。比如【愧疚】、【羞赧】、【紧张】一类的，但是你身上总是有一两种反应和这些情绪是冲突的。”
“偏偏和【心虚】完美匹配。”
南祝仁如数家珍：“如果是【愧疚】，你的身体应该是微蜷或者是放松的，眼神会和别人多长时间的交流；如果是对自己不专业行为的【羞赧】，你那种带着自嘲的笑该是一阵一阵的，至于【紧张】——”
“——身为咨询主管的你，也不该有那种情绪。”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你在【心虚】。这种情绪是针对着前台、针对着师兄，或者说针对某个和他们有关联的人的【心虚】。”
“我猜是老师。”南祝仁盯着刘佳航的脸，“——很好，我猜对了。”
重晖看向刘佳航。
他的能力不如南祝仁强，但在带着答案倒推过程的情况下，也能够从刘佳航的身上看出些东西。
这个咨询主管，在此刻再次展现出了【心虚】的特征。
“那这又引申出一个新的问题，作为一个迟到的咨询主管，什么情况下会【心虚】呢？”
南祝仁缓缓道：“答案只有一个，你做了某些你觉得会惹恼老师的事情。”
“我猜猜，你接了私活？嗯——对了。”
“是什么活？找了别的来访吗——错了。”
“那就是私下里接触别的客户了——很好，这回对了。”
南祝仁露出满意的表情：“因为自己的私活而误了公司的正事，耽误了咨询，放了来访的鸽子，这确实是个大事。”
“我猜你原本是以为自己可以协调，但是意外地发现这个私活占用了你格外多的时间，所以在半路上才想的借口吧？”
南祝仁点头：“很好——又对了。”
南祝仁看向重晖：“这样就能够解释为什么你觉得这位刘老师今天的反应和往日里差距这么大了，因为他确实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