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了扶自己的立场，小赵老师下意识地开始回忆这么多天来南祝仁等人的所作所为。
他们给学生做实验、他们给自己做咨询、他们给学生上课、他们给学生做咨询……
小赵老师恍惚了一下，各种意义上地有些茫然了。
她眨了眨眼睛，还是对马副校长回答道：“他们……在做项目？之前是给学生录像什么的，做【情绪诱导实验】，目的是完善那个【心理监控识别系统】；后来又被委托了新的项目，就开始给李铭辰做咨询……”
“对！”马副校长猛地一拍桌子，“就那个李铭辰，南祝仁他们今天有去做什么和那个学生相关的事情吗？”
小赵老师有些茫然。
“今天没有咨询……”
“我不是说咨询！”马副校长一下子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小赵老师的眼睛，“除了咨询之外，他们平时还有做什么？”
“——没有吧？”小赵老师还是茫然的。
但马副校长却立刻冷笑了起来。
“小赵，你怎么回事？就前几天——我听说你还带着他们两个去抢了三（1）班的晚自习，对不对？”
小赵老师下意识地惊慌起来，解释道：“因为一开始李铭辰不愿意去做咨询，所以南老师就想了个办法……”
“你看看，你看看。”马副校长打断了小赵老师的话，“你刚刚不是还说他什么都没做吗？现在还去偷偷给学生上课了！”
“你帮一个外校的、连老师都不是人去占用我们高三学生的晚自习上课！要不是他们班主任告诉我，我都还蒙在鼓里！”
连番的训斥让小赵老师都快要在椅子上缩成一团了。
马副校长尤觉得不够，还在输出。
“年纪轻轻的，不要觉得考上编制就高枕无忧了。你是老师，是我们学校的老、师！”
……
经常挨骂的书友想必都有体会，在挨骂的时候，很少有人会去全神贯注听领导骂了你什么的。
开始的时候，年轻牛马们可能会最苦中作乐地在心里嘀咕，领导骂一句，自己心里反驳一句；到了后来，有了经验的老牛马会在这个时候把脑子放空，然后去想一些能够消磨时间的东西，比如“一会出去吃什么”。
小赵老师正处于年轻牛马和老牛马之间的叠加态。
她先是被领导骂得缩了缩脖子，然后脑子下意识开始放空。
再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在前天、昨天、今天白天的时候，她读的那些有关于【存在主义】的句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了出来。
同时，还有南祝仁给她说的那些东西。
马校长对小赵老师的反应：“当初他们两个是作为专家的身份来的，跟在他们身边学习是多么宝贵的机会？我把这么难得的学习机会交给你，现在你连他们在做什么东西都不知道，都看不懂吗？我来问你，你居然一问三不知？！”
【难得的学习机会吗？】
【虽然有和南老师他们相处的机会确实很难得，但……当初这个活是你强行塞给我的吧？说什么让我学习学习，具备独立自主搞什么[心理监控系统]的能力……】
马副校长狠狠喘了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小赵老师突然悠悠地问道：“马校，今天南老师他们做什么了？”
“你问我，我还打算问你呢！”
马副校长异常暴躁：“周处长今天都要过来了！”
这个消息让他格外不安。
“所以南祝仁和重晖这两天到底都在干嘛？”马副校长再次逼问。
“都在做实验、做咨询……”小赵老师回答。
【换句话说，都在做有利于学生的事情。】
【但……现在周处来了，因此有利于学生的，难道是不利于学校的吗？】
【或者——】
【只是对你不利而已？】
小赵老师看向马副校长。
【换句话说：有利于学生的东西，反而对马校你不利，是这个意思吗？】
因为还在思考的原因，小赵老师的眼神还是愣愣的，看上去就跟依旧在放空一样。
人的愤怒是没法持续太长时间的，可能是因为骂够了，又或者是因为小赵老师此刻的眼神实在是让人生不出气了。
“一问三不知……”马副校长重新坐下，“算了，你暂时不要跟他们了，回去做自己之前的‘本职工作’吧。”
【本职工作？植树、晚会、接待外来参观人员？】
“你出去吧。”
马副校长意兴阑珊地摆摆手，故意低头不去看小赵老师，也是因此没有察觉到对方脸上此刻不断变化的表情。
半晌之后，马副校长才如有察觉一样抬头。
“怎么还不走？”
他没有等到小赵老师的起身。
而是等到了年轻女老师悠悠的一句：“马校，我听说——前段时间我们做的那次民主测评，是给你调去十二中当校长做准备的吧？”
“……？？？”
马副校长万万没想到小赵老师开口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第351章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一时之间他甚至有点懵。
“你……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
小赵老师静静地看着马副校长，她像是要做出什么表情，但最后强行压抑住了。
此刻整个人展现出一种异常的冷淡、乃至于一板一眼的机械感。
“我的意思是，马校你就快要走了。而我的编制在一中，所以我以后待在一中的时间肯定会比你长。”
“所以马校，我绝对比你更加理解我的‘本职工作’是什么，我也比任何人都想要去好好做我的的‘本职工作’。”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赵老师略微哽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接下来要说的东西不太明智，所以她略微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
而面对小赵老师这样当面顶撞的话，马副校长却反而生不出气来了。
不知道在脑子里面过了什么东西，马副校长居然好言地想要安慰什么：“小赵啊，你是不是跟着南祝仁他们受了什么委屈啊，我……”
“那些工作我不做。”小赵老师打断了马副校长。
“……什么工作？”
“植树、晚会、接待，这些我都不做。”
马副校长哽了一下，问题原来在这里吗？
他习惯性道：“小赵，所有老师都在忙的，不仅仅是你，你看高二的周老师，你知道吧？前段时间怀孕了还……”
“马校！”
小赵老师再一次打断道。她这么做的时候，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了一下，然后很快压制住。
“南……祝仁和重晖这俩老师的工作室就安在我的咨询室，他们的工作我避不开来的。就算你现在说不让我跟，回头我还能把活逃了？”
“最后还不是手头的活甩不掉，新的活又压上来？”
她做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抱怨的样子。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
“我只干我的本职工作，我只管心理健康的部分，其他我不管了！”
小赵老师站起来狠狠一拍桌子：“有本事开除我啊！但是等你调走了，估计我的人事都还在走流程。”
“不然就报告纪委，不过你现在觉得纪委是更愿意看我还是更愿意看你？！”
这一下，小赵老师的气势真真是攀升到了顶峰了。
马副校长反而开始不断地做着安抚和冷静的手势：“哎呀小赵，你说你，哎呀不至于不至于……”
年轻女老师没有再听，扭头就出了办公室，结果脚步一错，险些撞上一个人。
嘶——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
“呃……王老师？”小赵老师连忙收敛脸上的笑容。
“赵老师……”王蕊朝着小赵老师点了点头。
她似乎在门口等了有一会了，表情中带着点惊叹：“你们……怎么了？听着还和马校吵起来了？”
“没什么。”
小赵老师的声音乍一听居然有些清冷，扭头就走。
好在老师们平日里至少都会保持着明面上的“不管闲事”。王蕊看着小赵老师离去的背影也只是惊叹地凝视了一会，然后转身敲门。
咚咚咚——
“……进。”
王蕊看不出马副校长的情绪，但她看得出来马副校长此刻的桌面、呼吸、乃至于头顶不多的头发都非常凌乱。
“小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马副校长愣了愣。
他看了看表，刚刚那段和小赵老师的对话实际上没有花多少时间。
而按照他之前打电话联系王蕊之后到现在的时间间隙，王蕊从学校的操场一路赶过来的话，就太快了。
除非是跑着的？
气息没乱也没出汗的王蕊笑笑：“我今天……在教学楼这边有点事，所以早上一开始就是让学生们自主训练。”
体育老师可不是事情很多的老师。
马副校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看样子最近给学生减负得确实很彻底啊。”他不咸不淡地戳了王蕊一句，“还是说你老早就开始给自己减负了？”
这话落在身上不疼不痒，王蕊笑笑只道：“我刚刚联系了老张，他在操场那边的办公室，让他帮我把学生们都解散了。”
“只是马校，卫健委怎么突然又来人了，是什么事……您能跟我通个气吗？问话的时候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马副校长听了这话之后表情也变得跟见鬼一样。
他揉了揉额头只道：“那边也没跟我提前透过气，奇了怪了……我只接到常明要过来的电话，周处身边的人现在我也联系不上，不知道什么情况……”
……
小赵老师几乎是一节一节数着阶梯在往下走，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来。
但随着一步又一步落下，她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荡漾开来。
她大口的深呼吸着，两边的脸颊也像是气球一样鼓胀起来，连带着整个人的脚步都变得轻盈——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