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整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剧烈地震动着，连带着南祝仁趴着的整个办公桌都开始微微震颤。
办公室里面欣赏着南祝仁睡颜的李老师和叶老师急忙收回目光。
只有胆子大一点的薛老师抓住机会，上前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南祝仁的肩膀。
“南老师，有电话……”
南祝仁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唔，谢谢。”
今天连续咨询积累的疲惫感加上好几次【情绪重调】，导致现在明明才是中午的光景，南祝仁却感觉自己已经工作了一整天。
他有些迷糊地接起电话：“喂？”
“南老师，是我。”电话那头响起的是助理的声音。
里面传出来的情绪让南祝仁敏锐地感觉哪里不对：“怎么了？”
“咱们明天下午的咨询取消了，就是那个【抑郁症】的李老师。”
唰的一下，南祝仁感觉一盆凉水当头浇下，疲惫感的大脑瞬间清醒。
“取消了？”
“对。”沈兵的声音倒是平淡，“是来访者家属打过来的电话。她不仅仅取消了明天的咨询，还要推掉后续的整个套餐，说是已经找到了新的咨询室。”
与南祝仁不同，沈兵这个咨询助理是完全接受了公司转型的事实的。一个【抑郁症】患者的流失，对于他来说倒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
而且和王穗的交流困难已经让沈兵难受了很久了，他乐得看到对方退咨询。
他还多吐槽了两句：“她估计早就不想在我们这里做了，但偏偏现在才和我们说。卡着‘提前24小时取消预约’的规定，让我们明天下午的咨询时间也难接案例了。幸好我们最近没什么客户，不然多耽误事情……”
南祝仁稳了稳心神，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知道出问题了。
脑海中的思绪碰撞了几下，他快步走到前台，找到正在坐班的夏天。
“之前你假装实验被试去预约黄鑫的时候，留下的电话还在吗？”
夏天一愣，她也从南祝仁的脸色中看出来了情况不对，立刻低头翻找自己的笔记本。
“给。”
南祝仁又看了一下咨询预约表，找了一间空置的咨询室钻进去。
输入电话号码，拨通。
“你好？这里是心理学院二号实验室，请问哪位？”熟悉的声音，语气带着一种经过训练的电话礼仪感。
“是我，南祝仁。”
那种礼仪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南祝仁？你……什么毛病？你打实验室的电话干什么？捣乱吗？你又要干什么？！”黄鑫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有事打我手机不行吗，微信也可以啊！”
现在是中午的午休时间，但硕士研究生还在实验室里面，显然是加班。
而经过了上次的情报交换，黄鑫自觉两不亏欠，而且不再被拿捏，现在对南祝仁说话也是挺硬气的。
“我没有你的联系方式，估计是删掉了。”南祝仁语气平淡。
“你……”对面的声音一窒，“删了更好！我跟你说过了上次是我最后一次帮你，没事不要联系我的！现在以后有事也不用联系我了！”
南祝仁摇头：“我还有个忙要你帮我一下。”
“……”
对面先是沉默了两秒，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一时之间难有反应。
而等反应过来之后，就好似故障烧水器里面的开水一样，猛地爆发了开来。
“南！祝！仁！”
“你不要太过分！！”
面对黄鑫近乎崩溃的爆发。
南祝仁淡淡地点了点头：“能喊得这么大声，看样子你边上没什么人，是可以谈正事的。”
随后他在黄鑫再一次崩溃大叫之前，衔接了下一句话：
“我来找你是因为那个李明路的事情——对，就是那个从林笠霖的心理诊所转接到这里的【抑郁症】。”
“他现在又被转回去了。”
第216章 黄鑫：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南祝仁！
“……那又怎么了，你想要我帮你抢回来？太过了，南祝仁，太过了。”
黄鑫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道：“上一次告诉你李明路这个案例存在的问题，已经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你没能够把握住机会把他留下，也算是他运气不好，这件事情只能这样了。我……”
“我不是要把李明路抢回来。”南祝仁一下子打断了黄鑫。
在对方把推脱的话说完之前，南祝仁必须要先完成自己的叙述。
“不，你不懂。现在不仅仅是案例的问题，李明路现在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
如果仅仅是因为来访者被抢走，那南祝仁还不会如同现在这样急切。
虽然这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但退一步讲，南祝仁完全可以等到把林笠霖彻底扳倒之后，再顺势把李明路接回来。
反正已经知道林笠霖没那个能力去干预李明路了。
现在就联系黄鑫对这件事情进行介入，不但多了个提前暴露黄鑫的风险，还有些过于急躁——因为黄鑫还没有彻底倒向南祝仁这边。
可惜，李明路现在的情况确实特殊。
至少，“特殊”得超出了林笠霖的预料，和黄鑫的想象。
“我现在已经明白了林笠霖的思路。”南祝仁道。
他缓缓分析：“李明路的抑郁程度算是【中度】到【重度】之间，不是最严重的情况。但他的成因非常复杂，因此哪怕在林笠霖手下这么久，也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他判定这是一个绝对棘手的案例，因此转交给我。如果我使出浑身解数都没能够让李明路好转，那全部精力就被牵扯，自然不会再去管他的事情；而如果我更加蹩脚一点，让李明路的情况往严重的程度恶化……那由此引发的后果，更是能够直接毁掉我！”
这里存在一个认知上的盲区。
目前为止的南祝仁，其实在专业人士的眼里，手头是没有一个完整的【心理疾病】干预案例的。
资历薄弱到不行。
陈捷是一个完全的失败案例，不必多说；而哪怕是陈婷，南祝仁也是通过“改变现实因素”来进行干预的，从中展现出来的能力其实都不是心理咨询的范畴。
就算南祝仁在网上流传甚广的与王安对峙视频中，展现出来的【微表情分析】能力让人心里直泛邪乎——
——但这终究不是能够让来访者，能够在咨询室里面完成疗愈的能力。
换句话说：这一点都不“心理咨询”。
以一个纯粹的心理咨询师的能力来看，至少在外人的眼里，南祝仁的等级其实没有脱离一个“心理学硕士研究生”的范畴。
不过是一个手段更加花哨的年轻人罢了。
也是因此，林笠霖能够这么放心地把李明路交给他，笃定能够取得他想要的效果。
“同时，因为他们对李明路家属的【移情】措施，他们几乎对李明路有了完整的控制权。哪怕我真的超脱了他们的预料让李明路有所好转，他们也随时可以把这个案例抢回去。”
“进可攻，退可守。”
“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绝对重要的因素——”
南祝仁缓缓道：“李明路和我的咨询关系已经相当牢固，已经完全超越了他和林笠霖之间的咨询关系！”
电话那头的黄鑫眨了眨眼睛。
南祝仁的最后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
而且确实超过了他的理解：“你的意思是，你仅仅通过这么几次咨询的时间，就把李明路变成了……你的人？”
南祝仁肯定道：“严格来说是两次咨询——然后是的，他现在算是我的人了。其实只要能够正确地感知他每时每刻的情绪、察觉他每次情绪变化的节点、确认他每种情绪产生时针对的对象，很容易就能够深入来访者的内心世界，和他构筑良好的咨询关系。”
黄鑫张了张嘴。
正确地感知每时每刻的情绪、察觉每次情绪变化的节点、确认每种情绪产生时针对的对象。
眼下谈论的是咨询吗？
涉及知识是心理学的吗？
嘴里说出来的还是中文吗？
黄鑫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是想到了对面这个人平日里展现出来的能力。
缓缓地又闭上了嘴。
南祝仁继续道：“这种情况下，我已经成了李明路的社会支持系统的一部分，还是重要性相当靠前的一部分。”
“但现在，他被家属强行转移走，相当于这种社会支持被剥夺走了。而以李明路的情况来说，宁可不添加这个社会支持，也不能先添加再剥夺——这会造成预料之外的伤害！”
南祝仁说得情真意切：“如果林笠霖能够让李明路的情况好转，就算暂时转交给他也无所谓。但现在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林笠霖的控制，而林笠霖却丝毫没有察觉，甚至就算被提醒了也绝对不会相信。”
“我不是要把李明路作为案例抢回来，但至少我要进行一部分额外的干预。我要让李明路知道：哪怕他在林笠霖那里咨询，我也依旧是他社会支持的一部分！”
黄鑫这才理解了南祝仁的意思：“你知道你现在说的，其实是给老师帮忙吧？这对你绝对没有好处！”
甚至只有坏处。
但他几乎是话音刚落，就听到另一边传来了回答：
“万事以来访者的人身安全为最优先！”
……
听筒里面半天没有传来声响。
南祝仁现在不能面对面地去观察黄鑫的情绪反应，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帮忙，师兄。”
“我没办法知道李明路的地址，所以只能够在李明路去咨询的时候堵他。我需要知道林笠霖的咨询时间表，我要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哪里给李明路做下一次的咨询。”
“拜托了，这是——为了来访者！”
南祝仁话讲完，对面的黄鑫一时间也没有回应。
一时间，他们都只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也知道，彼此的思绪也远比此刻凌乱的呼吸更加汹涌。
等南祝仁默默数着呼吸的次数，等到十次之后——
他终于，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回应：
“南祝仁，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了。”
第217章 人永远骗不了自己，潜意识会为你做出选择
黄鑫站在课题组办公室的门口，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