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小姑娘的双手捧着纸条递上来：“就是这个。”
南祝仁没有让陈婷的双手在半空悬太久，以一种不快也不慢的速度接过来。
“谢谢你，帮了大忙了。”
就这一句话，没有其他的夸奖，也没有其他的感谢。
“但是，下次还有这种情况的话，一定要让我知道——可以吗？”
陈婷用力点头。
……
南祝仁原计划，是通过李明路的导师、如今美院的院长，来获得李明路的联系方式。
不过现在细想的话，可能确实还是需要planB的。
毕竟联系一个院的院长，以南祝仁的身份，打电话过去肯定是要自报家门的。
但是以南祝仁现在的名声和过去的经历，很难保对方会不会多想。
难点在于南祝仁还不能直入主题，说“林笠霖有问题，你学生现在情况有点危险，我现在是他的咨询师，我想好好帮他。”
毕竟林笠霖在学校同为教授，美院的院长之前还是主动把自己的徒弟托付给了林笠霖。
南祝仁如果接通电话后是这么个说法，很难不保证李明路的老师转手就电话联系林笠霖，把他卖了。
打草惊蛇，也得有个限度的。一个不小心，说不准就真的要被毒蛇咬上一口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陈婷确实帮南祝仁省了不少功夫。
而且对方的处理方式也还算是得当。
“李明路……”
南祝仁心中默念着自己来访者的名字，转身回了咨询室。
他一会还有咨询，也无法预估和李明路之间的联络会有多长的时间。
一会再打这个电话会比较好。
第213章 温馨之家
李明路站在自己的画室里，眼睛涣散。
他的面前是自己的办公桌，上面斜放着他的绘画数位板。
房间里没有开灯，数位板屏幕投射出昏暗的光，只将李明路的脸照亮一小半。
眼前作品的主题似乎是一片乡间的废弃旷野工厂。一个抬着头的少年模样的主角在正中间，以他为中心四周散落着深蓝色的防水布、生锈的锌皮箱、浑浊的水洼。
最远的地方隐约有一个小屋的轮廓，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黑暗中。
画面的构图异常工整，以至于到了“标准”的层次；整体色调以棕色、灰黑等的深色调为主，唯有少年仰望的天空存在几分明亮。
李明路愣愣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作品，好半天之后，才好似惊醒了一般动了动眼珠。
他如木偶一样缓缓提起笔，悬停在画板上面；却又半天不落笔，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自己极其不愿意的事情一样。
但最终，笔尖还是点了上去。
在十来分钟之后，原本深色主题的画布上多了几分明艳、舒缓的色彩，看上去“完整”了不少。
李明路抿了抿嘴唇，胸口微微下陷，长出了一口气。
【又是一幅这样的画。】
他心中淡淡地想到。
艺术的作品，应该是发挥想象，肆意自由的；但眼下的作品，更多地却好像一个被解开的高考数学几何题目，每一处的构图、线条，都好像解题的公式一样标准、僵硬。
这不“艺术”，但很“工作”。
李明路像是一秒都不想再看见自己的作品一样，机械而快速地将其保存、修改文件名、压缩、选择对象、发送邮件。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转过头，愣愣地看着画室角落里面一个被防尘布盖住的东西。从凸起的轮廓来看，似乎是一个画架。
不过也只看了一眼，他很快又把头重新转回来，面对着电脑的屏幕开始发呆。
咚咚咚——
画室中回荡起敲门的声音。李明路没有回应，好像和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一样。
砰砰砰，砰砰砰——
声音变大了少许，也更加急促，从用指节敲门的级别变成了用拳头捶砸。
李明路置若罔闻。
嘭——哐——嘭——
直到变成了踹门才有的动静，李明路才恍若惊醒。
画室的门“咔嚓”一声打开，王穗阴沉的脸终于出现在门口。
在看到李明路的第一时间，她立刻毫不犹豫地训斥：“怎么又过了这么久才开门？为什么又锁门？哎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李明路垂下眼睛，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王穗扬起下巴，拨开李明路走到办公桌前。
“明天就截稿了吧？画好了吗？”
“好了。”
“我能看看嘛？”
虽然是疑问句，但用的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李明路眨了眨眼睛，王穗很少提这种要求，因为他的画妻子基本看不懂，久而久之就不看了。
果然，打开之后。
“这个画和昨天不是差不多的吗？今天没有工作吗？”
“工作了，完稿交过去了。”
王穗看不懂画，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太过纠结。
“儿子和女儿接回来了，我路上还买了宵夜。”
餐桌布置起来。一次性纸盒里面的东西被盛放在瓷盘里面，搭配上自家的碗筷勺子，看起来像模像样，居然颇有种家的温馨感觉了。
李明路看着坐在边上的儿子和女儿，眼神少见地灵动起来，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同样僵硬的笑容。
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快乐，所以应该笑。
但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做出的表情，还不如不笑。
李明路以父亲的身份关心道：“今天上课怎么样？”
“……很累，老师好像不喜欢我，同学也是……”
年纪更小的女儿一出口就是抱怨：“爸爸，你什么时候再带我们去游乐园？”
年纪大一点的儿子用肩膀碰了碰妹妹似乎想说什么，但显然是晚了。
王穗已经拍起了桌子，她的训斥紧随而来：“怎么这么不懂事？爸爸都生病了还整天要爸爸带你出去玩？”
“快点吃，吃完回去看书，然后睡觉！”
女儿和被殃及池鱼的儿子变得委屈巴巴起来，他们此刻吃宵夜味同嚼蜡的样子很快变得和李明路如出一辙。
【家不该是这样的……】
【我想要的家，不是这样的。】
李明路的脑子里面突兀地闪过这个想法。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我？】
王穗倒是吃得开心。在把孩子送回房间之后，她开始收拾桌面的残局。
“阿路。”
“嗯……嗯？”
王穗开始在洗碗池里面放水：“我今天又约了个朋友，跟他们聊你的事情。他们好像也认识心理学的朋友，给我提了不少点子。”
“嗯。”
“宵夜的味道不错吧？”王穗舔了舔嘴唇，好像在回味，同时开始刷碗，“吃好吃的东西，心情就会变好。虽然晚上吃这些可能会发胖什么的，但肥可以再减嘛，先想法子把自己的情况变好再说。”
“……嗯。”
“还有啊，你画的那些画，我看不懂，但感觉颜色都好阴沉的。咱们现在应该用一些明亮的颜色画画，比如红色啊、黄色什么的，心情也会变好，这个叫什么……色彩心理学？你以后画画也可以注意一下。”
“…………嗯。”
“还有。”
王穗开始把带着洗洁精泡沫的碗碟用清水冲洗：“以后啊，在孩子们面前你控制一下。”
“……嗯？”
“就是我今天听说啊，抑郁症这个东西可能会传染的，听起来很胡说八道是不是？但后来我想，不能不防。我是无所谓，要染就早就染上了，但孩子年龄小什么都不懂。我感觉啊，他们最近话变得越来越少了。”
“我知道你很难受，但在闺女和儿子面前的时候，能不能控制一下？”
李明路胸口的起伏似乎都停顿了一下，整个人都变得僵硬。
“好。”他说。
“嗯，然后阿路，还有一件事我得要跟你说一下……”
突然，李明路和王穗都听到了手机铃响的声音。
打断了王穗的话。
第214章 南老师是不一样的
王穗下意识地快速擦手，想要去找自己的手机。
但很快她发现，响起来的居然是李明路的手机。
是，他们夫妻俩的手机铃声一模一样。
但李明路本就不喜欢社交，得病之后更是几乎断掉了和外界的交往。
能给他打电话的人，现在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李明路等到王穗都把手擦干了才反应过来，按下接听键。
“喂？哦，廖编啊。”
李明路下意识地在回应中说出了电话那一头的人的身份，吐出一个王穗也知道的名字。
“我刚刚把画好的画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