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杨超跃应了句。
“还真是你啊超跃。”女工放下手机,有些惊奇的偏头看过来,笑道:“难得听你说话带翘舌音,差点没听出是你。”
“是嘛。”杨超跃笑了声。
她刚想说自己以后要考普通话证,话到嘴边,又咽下,攥紧口袋里的招聘广告。
整个厂里,长得好看的女工,并不少,其中普通话比她标准的,很多。
换句话说,很多同事都能在江阳那里应聘上女团。
只不过她运气好,最先应聘,被选上了而已。
如果有人和她竞争,她很有可能被筛选下来。
环顾一下宿舍的环境,再回想一下公司给她租房的环境,以及待遇。
杨超跃努力压抑住自己心里的喜悦,终究还是不打算和同事分享这件事。
换做是之前的自己,一丁点开心的事,都要聊上几句。
“应聘上女团了吗,跃跃?”借雪纺裙给杨超跃的燕姐问了句。
杨超跃抬头,发现宿舍里的女工,有好几个都往杨超跃这边瞧。
她来到自己的宿舍床边,拿上秋衣秋裤,往卫生间走去,心跳忽然加快:
“哪那么容易应聘上,主管说得对,这种好工作,成千上万的大学生会和我们抢,不可能落到我们这种人身上,膝盖都要冻出关节炎了。”
压抑心底的喜悦,用自我贬低掩护真相。
有自己不配得到这份幸运的负罪感,也有警惕。
宿舍里一阵哄笑。
推开卫生间的门,立刻嗅到熟悉的六神花露水混着洁厕灵的味道。
米黄色瓷砖脱落三块,露出水泥墙面上用圆珠笔写的“2013.6.18王丽到此一游”。
塑料置物架摆着可伶可俐洗面奶和蜂花护发素。
啪嗒一声把老式拉栓插上。
褪雪纺裙时静电火花炸在后颈,她盯着墙缝里的霉斑深呼吸,心跳逐渐平缓。
刚刚是自己第一次和同事说谎。
应该没有人发觉。
把江阳贴的招聘广告从兜里拿出来。
撕碎。
冲进下水道。
第三次冲水才全部冲干净。
眼里有股消除痕迹的焦灼感。
宿舍响起女工的调笑声:“跃跃掉坑里啦?冲水这么频繁。”
“着凉了,拉肚子。”杨超跃急中生智的谎话再次引得女工们哄堂大笑。
等脸上的潮红褪去。
杨超跃换上秋衣秋裤,推门出来,换上常服,把雪纺裙仔细叠好还给同事,布料擦过指腹泛起细密的静电:
“燕姐,谢谢了!”要是没燕姐借给自己的这件雪纺裙,自己能通过江阳的面试吗?还真说不准。
“放我床头就行。”燕姐手里握着一面小圆镜,挤脸上的痘痘:“同一个宿舍,有什么谢不谢的,你一天都没穿到,就还我啊?要不再穿几天,给了我30元呢,我都不好意思。”
“不穿了,我要走了。”
“吃饭去啊,走,我俩一起去,累一天了回宿舍就睡,刚醒呢,出去嗦碗酸汤粉。”
“不是,我要辞职了。”杨超跃尾音带着气音,手指头摩挲衣角,眼神短暂失焦。
自己给室友写了一份断交书,走上另一条孤独路。
心底空落落的。
第6章 收拾好了,带我走吧
“啊,辞职?”
燕姐抬头看杨超跃。
其他女工,纷纷偏头看过来。
杨超跃很不适应,同事的目光,忽然汇聚到自己身上。
准确来说,更不适应的是,她不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杨超跃着手收拾行李补充道:“我老爸腰伤更严重了,在工地上还老被工头骂,我心疼他,想回盐城了。”
手指拂过床板裂缝,那里还卡着半截断掉的拉链齿,去年夜班打瞌睡被机器夹伤时,血渍就是在这里蹭上去的。
身体抵押给流水线的创伤。
把印染车间发的劳保手套塞进行李袋时,那股洗不掉的靛蓝染料味突然让她鼻酸。
每次去理发店,总能闻到理发师指尖缠绕的染发剂化学香。
父亲从工地回来,能看见指甲缝里板结的水泥灰。
和自己这种社会底层工作一样,职业刻进毛孔的味道。
女工们七嘴八舌的。
有劝杨超跃留下,走了再回来,未必进得了这么好的厂。
有舍不得杨超跃的。
有说出自己老家的偏方,给杨超跃老爸治疗腰伤的。
都知道杨超跃是个孝顺的孩子。
一给老爸打电话,爹爹,爹爹的叫个不停。
大家天南地北的住在魔都这个逼仄的宿舍里,每天一起在工位上清棉,纺纱,织布,印染。
过年回老家待上个把月,来年开春又聚在这里,重复相同的事。
每年春节后同一批人回到同个厂区。
离职表上的原因永远写着家中有事。
都看着杨超跃这个小姑娘个头长高好几公分,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最终却也没能说服杨超跃留下来。
这种事,倒也不少见。
纺织厂的女工流动性本来就大。
借给杨超跃雪纺裙的燕姐,帮着收拾被褥,打包塞进蛇皮袋里,送背着行李的杨超跃来到二楼亮灯的楼梯口:“要是这两天反悔了,给我打电话,我和主管说,留着你的床位,你有我电话吧?”
“有你电话的,燕姐!”
“诶,等我一下!”
燕姐急匆匆的回宿舍。
杨超跃给主管发完辞职短信,燕姐把折叠好的雪纺裙拿出来:“跃跃,这衣服送你了。”
“那不好,贵着呢。”杨超跃没有接。
“这有啥的,我没你年轻,身材也走样了,穿得没你好看。”
燕姐哈哈大笑:“回老家也好,相亲找个好男人结婚,踏踏实实过日子,到时候给我发喜糖。”
杨超跃一再推脱,雪纺裙却还是被燕姐塞进蛇皮袋里。
整个宿舍,燕姐和她的关系最好。
按照燕姐的说法是,自己和燕姐老家的妹妹很像,漂亮,胆小,又乐观。
只可惜,燕姐的妹妹被人贩子拐走了,报了警,只查到一辆套牌车,家里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家里只有妹妹小时候穿过的旧童装。
老乡群里有转发寻人启事,照片像素越来越模糊。
“一起拍个照,妹妹,我新买了个酷派,二手的,拍照比诺基亚清楚多了。”燕姐掏出酷派大神F2。
“好啊。”
杨超跃竖起剪刀手,和燕姐拍完照,愣是掏钱塞燕姐兜里:“燕姐,就当是买你这件雪纺裙的钱。”
江阳给的5000元工资没动,用的是她自己积攒的钱。
“啥都不懂,给钱干嘛,你这样感情就淡了哦。”
燕姐呵呵笑的回宿舍,毛衣袖口磨出毛球,在寒风里缩着肩膀,摸着兜里的票子,感觉不对劲。
取出来一看,足足有300元。
够买2件她老家县城最新款的雪纺裙了。
“脑壳有包哦,给这么多。”
燕姐心里一阵感动,赶紧把钱揣兜里,不让其他同事看见。
穷人的慷慨算计。
不值钱的深情。
厂房门口的保安亭里。
大爷对这个小伙子很满意,不但给他点了两根烟,还陪着一顿聊。
先是聊附近工厂的劳资纠纷,然后聊几个月前的泾港爆炸事故进展。
连男篮亚锦赛的话题都聊几句。
老人家倾诉欲很强,江阳应付着听,没有多插嘴。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听见脑海里系统的声音:
【在您的饲养下,杨超跃的演技水平有所提高,您得到反馈,您的演技功底+1】
收到系统给的奖励了?
大爷最后又把话题聊到杨超跃身上:“要我说啊,你还是换个目标吧,杨超跃那姑娘,真没心思谈恋爱。”
“您咋看出来的?”江阳随便问道,心里在琢磨系统奖励的情况。
自己什么时候培养过杨超跃演技?
明明只是培养过杨超跃台词,而且只是平舌音翘舌音方面的。
还是说,系统的奖励规则,自己没有摸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