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缓缓抬手,将笔尖轻轻按在那修士额心,一抹,如书页被翻过:
“那不是你该念的台词。”
下一瞬,修士瞳孔涣散,神情完全迷茫,口中低语如呓:
“我……是……谁……?”
他软倒在地,气息尚存,但神智断裂,命识模块塌陷。
从此,他将无法说出任何关于“命纹”、“圣火”、“夜课”的词汇——
语言与身份,被从认知中一笔抹除。
—
战场各处的“司命”,亦在同步完成清场:
在伊恩交战的残地,他擦除风语范围的坐标,屏蔽整片领域的记忆。
在雷克斯的制高点,他篡改了所有“击杀”与“弹道”的影像记忆。
在塞莉安血战之所,他封住了仅存修士的语义中枢,使其再不能描述“她”是谁。
而在阿兰所在的街巷边,他缓缓在命运织线上划去所有倒下者的名字,一笔,一笔,连同他们存在过的依据。
司命不杀人。
他只抹除。
他不是消灭“敌人”,而是让他们——在历史中,从未成为“阻力”。
—
最后,雾中最后一缕风带他回到破塔街。
教室门口空无一人,梦灯早已冷却,风吹落的咒纸半张贴在门框下。
他走近,用命纹笔在门框上缓缓写下最后一句话。
笔迹极淡,用的是命纹书写术中最低语速、最不稳定的墨粒。
那意味着:只有真正“上过这堂课”的人,才能读懂这行字。
“他们都走了。”
“你说的是谁?”
写完,他微微一笑,掀起衣角,从内层取出那枚伊洛斯提亚的核心秘诡残章,抹掉了这句话的书写权限。
从此,它成为语言之外的片段,成为“只存于心中”的火苗。
谁也读不懂这句话。
除了那些——曾在这里,亲手点亮过星图的孩子。
风终于停了。
就像某种正在转动的齿轮,被缓缓制止。
而在那片短暂的寂静之中,司命仿佛听见了城市内部的回音——教会正在组织新一轮“行动指引”,
法案执行官逐条调阅残留命纹痕迹,重组审判文书。
可当他们合上这一夜的执行档案,却只看见一连串空白字段:
【责任目标】——缺失
【参与异端】——不详
【命纹波动等级】——模糊
【生还报告】——不可读
教会审判官拍案而起,怒斥负责神父:
“这是你提交的证词?”
那神父眼神涣散,嘴唇泛白,额角渗汗。他结结巴巴,却始终只重复一句话:
“我……忘了……那是谁……”
—
虚妄回廊缓缓收拢。
司命的本体立于雾都街头,脚下咒纹回归沉寂。
他将笔收入袖中,长风吹起他的衣摆,他回头望了眼远方那条仍浮着微光的街角。
那里——还有最后一组孩子未归。
他望着那片尚未熄灭的命纹轨迹,声音低如风中哨音:
“莉赛莉雅……你会来吗?”
然后,他一步踏入雨中。
身影在风中慢慢散去,像从未存在。
雨,落在雾都。
这一次,不是预兆,而是真正的降临——夹着泥、旧灰、血气与悄无声息的哭泣,
从塔尖流到砖缝,从铁轨滴入梦灯的灯芯。
整座城市,像是在默哀。
—
破塔街北口的石桥拱下,五名夜课未能及时归位的孩子蜷缩着躲避雨声。
两男三女,年纪最小的甚至连完整命纹都还未能写出。
他们紧紧抱在一起,手中的命纹册已经被水打湿,墨迹晕开,化作一场在星光降临前未写完的梦。
没有人说话。
他们只是靠得更近,像是想挤出一点“还在一起”的证明。
—
街口。
黑袍出现。
教会的“噤声修士”依然在追。
他们脚步轻快,没有带光,也没有呼号。他们不是来讲道,也不是来质问。
这一次,不只是执行命纹回收。
而是要带走“活体证人”。
一人手持半截黑链,铁环在地面发出低哑金属声。
另一人默念咒文,嘴唇紧闭,却有古老的音节从命纹中透出:
“异端携纹·未成年。”
“教规第十七条。”
“封心,封言,封识。”
那声音冰冷而不含感情,像是在对着尸体诵经。
—
他们抬起脚步,准备强行拖走第一个孩子。
孩子惊恐地蜷缩,命纹册滑落到地上,被水一冲,化作散落的咒式残痕。
就在此时,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脚步声,从石道深处传来。
铿。
不快,不重,但节奏清晰。
仿佛连雨声,都刻意避让一拍,给那脚步让出空间。
然后——她出现了。
一袭藏蓝披风,银纹滚边,未佩剑,也未激命纹。
金发未束,被风雨微微掀起,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像是从图纸中走下的雕像。
她走进雨里,没有伞。
却仿佛连雨,都不敢落在她肩上。
—
两个修士骤然止步。
因为他们看清了那张脸。
莉赛莉雅·特瑞安。
王室幼女,雾都未来“温和的危险”。
她既非神职,也不握兵权,却被王座称为——最不可预测的变量。
—
“你……”
其中一名修士试图开口。
可他只来得及吐出第一个音节。
因为他的语言权限,已被高阶规则遮蔽。
那是一种“逻辑扼杀”,如同一根无形的手指,直接划断了通向发音系统的命纹桥段。
他只能喉头干哑地挤出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满脸震惊,却什么也说不出。
—
莉赛莉雅没有看他们。
她只是低头,看向那五名被雨淋湿的孩子。
她没有说“别怕”,也没有说“我是王女”。
她只是弯下身,从袖中取出一张已经褪色、边角泛黄的旧纸牌。
那是一张“命纹合法学习登记证”。
她递给其中一个孩子,轻声道:
“你写过命。”
“那你,就不是灰烬。”
然后,她转身,缓缓站在孩子们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