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降临前,会在命运波面,投下一丝警示的光。
他闭上眼,将卡牌缓缓贴在自己的左眼上。
那一刻,一道几不可闻的低语如同裂缝中透出的寒风,吹入他意识深处。
尖叫。
呜咽。
撕裂布料的声响。
母亲的哭喊声。
以及一道模糊的命纹形状,像是某种小型拱顶图案,在他视野中悄然浮现。
它的中央,嵌着一颗不属于任何人体构造的血核,鲜红,微亮。
雷克斯喃喃低语,像是对那卡牌,又像是对某个不曾离开的灵魂:
“她的家人……还活着。”
他抬眼,望向窗外。
印刷机的轰鸣声自远处传来,沉重而规律。
纸张一张张地被推出传输带,正构成今天的又一轮“世界注释”。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司命走进来。
雷克斯没有起身,他只是叼着烟,用一种困倦又讥诮的语气问:
“你今天动用的那张,是‘千面者’的哪一式?”
司命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
“‘真实的谎言’。”
“谎的是舆论流向。”
雷克斯轻笑了一声,烟雾自他嘴角滑出,在昏黄光线中像潮水翻涌:
“你赢了。”
他顿了顿,忽然眼神沉了下来:
“但我们是不是忘了……那女孩的事,根本没人——在意?”
司命沉默不语,神情无波。
雷克斯盯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却无任何讥讽:
“你知道吗?这城里的人,不是在争论谁是凶手——”
“他们在争论的是——她,到底配不配被记得。”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裤脚上的烟灰,语气轻淡却像决意:
“我打算出去一趟,看看她家。”
司命点头,语声极轻:
“去吧。”
雷克斯不再多言。他转身出了门,背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个抽了两根烟、有些疲惫的男人,披着旧外套,步入夜色。
但在他掌中,那张命运卡牌微微闪烁出一点蓝色的微光。
它在告诉他——
夜还没结束。
危险还未退去。
而那个女孩的故事——
还没,写完。
“当他们争论谁说了真相的时候,
有人安静地埋下了一个新的谎言——
那个女孩的名字,从未有人说出口。”
——《晨星时报·第七版·无署名诗评》
第322章 血之回音
“血从来不会直接流到神的脚下,
它先流过厨房地砖、弟弟的眼睛、和没人赔偿的编号者遗属登记册。”
——《旧城血录·赫温残页》
雾都南区·第九口仓街·斜瓦屋36号,一栋像是从潮湿记忆中剥落的民房,沉默地坐落在巷口的尽头。
外墙斑驳,像褪色旧纸上的笔迹,早已模糊不清。
深秋的潮风顺着敞开的窗缝爬进来,像一只没有指甲的手,拨弄着炉灶旁尚未彻底清理干净的灰烬。
屋内,一盏油灯的火苗在风中苦苦挣扎,昏黄光圈摇摇欲坠,将一张女人的面庞映得如纸一般苍白。
赫温夫人坐在桌边,瘦削的肩背略微佝偻,眼窝深陷,目光空洞,像是早已用尽了情绪。
她双手仍在机械地搓洗着那件布满纤维渍的工作服,指节因常年浸泡在碱性纺织水中,早已泛白、皲裂,皮肤如老树皮般粗糙。
“今天厂里……又扣了三成工资,”她低声说,声音沙哑,如石头在锅底刮擦,“说是雾天电力不稳。”
角落的旧床上,一个八九岁的男孩睡得不安稳,被子盖不到膝,身子不住地抽动,打着寒颤。
另一个男孩,十五六岁,身形瘦削,眉眼却早已褪去了少年该有的稚气。
他坐在墙角那只破木箱前,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他手里紧紧摩挲着一张被粗布裹着的卡牌。
那是他的“遗产”。
生命系中阶卡牌——《日行者》。
召唤型血族战士,专门克制同类之刃,曾是旧军部特殊镇守部队标配卡。
阿兰·赫温,那个沉默的少年,就是菲莉亚的弟弟。
那个女孩,在无数报纸上只出现过一次完整署名,如今只剩下一张街头招贴画上半张模糊的脸。
“您不是说……军部会给我们抚恤金吗?”阿兰的声音低低响起,嗓音中压着一股尚未学会的愤怒。
赫温夫人没抬头,只是继续洗那早已没必要再洗的布料,像是手一停,
有什么会彻底崩溃:“他们说你爸是编号归军,不算在编战死。”
“可他是为了掩护战友死的……是在庄园里被他们……像狗一样杀掉的……”
阿兰的声音开始颤抖,胸口起伏剧烈。
赫温夫人只是笑,苦涩、干瘪、像咬碎了一把灰土。
“我们家的名字,从来不在册里。”
阿兰垂下头,嘴唇紧抿,那张卡牌被他攥得死紧,指骨泛白,血都快要被逼出来。
妹妹安娜蜷缩在门槛边的阴影里,声音几乎听不见:“哥……你是不是也会死?”
他怔了一下,抬起头,看向那双充满太多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的眼睛。
那眼神里没有哭泣,只有某种已经接受了“告别”这回事的早熟与沉默。
“不。”阿兰答得很轻,却极稳:
“我不会让别人再碰你们。”
这句话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口中说出,却锋利如刀,不带任何犹豫。
风起了。窗外的雨丝斜斜拍打在铁皮屋檐上,“噼啪”作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悄悄在门口敲。
阿兰眼神骤冷,手中卡牌泛出一丝红芒。
《日行者》的命纹在他手背上缓缓浮现,一道血色的细纹宛如锁链般蔓延,仿佛某种沉睡的野兽正在睁开眼睛。
他低声开口:
“都别动。”
赫温夫人愣住,手中衣物滑落在地。
阿兰猛地起身,拉开箱底,翻出一把生锈的短刀,那是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件武器。
他将刀挂在腰侧,站到门前,身形瘦却笔挺。
门板外,有影子在悄悄移动。
一阵沉重的呼吸声贴近门缝,像野兽在嗅探猎物的体温。
他抬手,卡牌在指间一亮。
一道模糊的幽影缓缓从火光中凝聚而出,血色披风猎猎作响,战士之姿沉稳如山。
他背对火光站立,双眼中仿佛燃烧着无声的审判与厌世的恨意。
阿兰第一次,看清了——《日行者》,确确实实,是个血族。
但他站在门前,为赫温家而生。
门外,有脚步声骤然停住。
阿兰吸了一口气,咬牙低声道:
“准备战斗。”
风声在斜瓦屋顶疯狂旋转,煤油灯剧烈摇晃,昏明交错。
街口的煤灯忽明忽暗,老鼠窜过巷底破桶的刹那,
赫温家的窗纸猛然震动了一下,仿佛有某种气息,正轻轻从外面贴近。
“阿兰!”赫温夫人压低嗓音,惊恐难抑,“窗那边,有影子!”
日行者一步踏出,缓缓进入门廊。
他身高近两米,身披焦铁色盔甲,胸甲之上有血月纹刻,手中长刃冷冷泛红,宛若凝结鲜血之晶。
他没有说话,只是单膝跪下,左拳横于胸前,做出一个“狩猎已开始”的静默礼仪。
下一瞬,第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子弹打在门框左上角,木屑四溅。
阿兰几乎是本能地翻身伏地,同时向《日行者》低声下令:“防御——拦住所有靠近者。”
第二声枪响紧随而至,这一次,子弹击穿窗棂,打在墙上悬挂的圣母像边框,
发出“啪”的一声空洞脆响,整张像差点坠落。
“妈,趴下!”阿兰猛喝,“安娜,带妈进灶房,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