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睁眼的,是他。
巴洛克·格兰德。
他睁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咧嘴笑了,笑容如裂帛:
“妈的……老子终于又闻到贵族脚底的味了。”
这笑声还没落下,守卫才反应过来,却已迟了半拍。
巴洛克抬臂,一拳轰出,拳锋如海压涌动,空气在他拳前爆鸣,
直接将守卫砸进后墙,整面石砖“轰”然坍塌,震得地面微颤。
另两名哨兵惊醒,拔剑冲上。寒光未至,巴洛克已低吼一声,音如海啸撞裂鲸骨,
整个牢区的沉眠者骤然齐齐一震,仿佛某种集体梦魇在此刻被同时唤醒。
他们睁眼,呼吸急促,如从水下脱出的旧兵。
巴洛克披着破碎的沉眠布袍,肌肉线条如舰体钢索般绷紧,赤膊而立,一身如溶岩般涌动的热气从肩膀涌出。
他踏步前行,每一步都震得锁链作响,像是鲸骨在回应他的召唤。
他走到牢门前,一拳轰碎能量锁,碎屑四散,如星陨坠落。
随后左手探入衣领,缓缓抽出一枚泛旧卡牌——“与被沉眠者的契约,鲸墓哀歌”。
卡牌具现,浮现出一卷破损但完整的契约文书,上面的字迹以旧日深渊语写成。
而文书,在下一秒,被无声燃起的火焰吞噬,燃烧的火线像咒语般一寸寸烧进墙缝。
牢房内,其余沉眠者的眼中,忽然点亮一道细小光点——像被忘却的“自我”从命纹底部翻腾而出。
“弗朗西斯科!”巴洛克大喊一声,嗓音如同旧舰的汽笛。
“你这个老不死的,还想不想再来一场,看谁还能站着离开?”
黑暗角落,一位白发老兵缓缓抬头,脸上满是疤痕与岁月烙痕。
他先是怔住,随即咧嘴大笑,嘴角淌出血来:
“你个疯子……你居然还活着?”
巴洛克伸手,一把将他从铁栏后拉了出来,力道之大,甚至直接扯断了系在他胸前的禁制符链:
“当然,老子连鲸墓都敢下,怎么可能死在贵族的狗窝里?”
他转身,声如雷震,朝整片牢区怒吼:
“所有能听得懂我说话的家伙!听清楚了!”
“你们不是编号,你们是军人!”
“我们被出卖、被抹名,现在该把自己——抢回来!”
与此同时,三处庄园关键防御枢纽,几乎在同一时间点被破坏。
【东区·星图干扰舱】
艾薇娜。
银发高束,冷面如刀,身前的三重秘诡星图防御结构正微微震荡,光影波纹犹如水面泛起涟漪。
她戴上特制手套,五指如琴师般轻巧掠过星图连接点,指尖光纹飞转,每触一处,便令整组防御节点失焦。
“路径遮蔽。”
“频段脱链。”
“逻辑倒置。”
她一字一顿,念出指令。
哨兵刚欲举枪,下一秒,整张图像控制面板“反向自毁”,如镜面坍塌般碎裂,
信号回路发出惨烈高频音,哨兵捂耳尖叫。
艾薇娜低语如冰:
“贵族的星图,太容易读了。”
【北区·武装仓库】
莱斯特。
沉默寡言的前海军冲锋队长,藏身于暗影之中,最后一颗弹匣缓缓嵌入。
他身手老练,眼神如炮口,一言不发地逐颗拆除炸药引线,动作快得像是机械本能。
编号器具上的认主封签被他倒贴回去,正义与叛逆调转角度。
身后,三名被唤醒的沉眠者列队完毕,军姿未变,目光炽热。
“我们拿回属于我们的弹药。”
“其余的——全给贵族留着。”
【中区·水泵控制室】
艾尔弗雷德。
前舰队指挥官,此刻正盘腿而坐,眼戴调频镜,手中捏着一截秘诡纸条。
他低头,冷静地拆解水压主核。随着最后一个定向阀门被斩断,他拍下掌心的符印阵列。
“轰!”
主水泵倒流,压制阵列被冲垮,编号者牢区门锁“砰”然弹开,金属链条滑落,仿佛镣铐终于屈服于潮汐。
艾尔弗雷德望着奔涌的雾气,淡淡嘀咕:
“这帝国的系统图,还不如船长当年手绘的来得直观。”
整座庄园,至此沦陷。
编号者们披着沉眠灰袍,列队前行,步伐整齐,靴底击打地板的声响,如战舰集结。
忽然,一声嘶哑口令:
“报告军号!”
片刻沉寂,下一秒,一道颤抖而洪亮的声音冲破夜色:
“玫瑰海第七舰队,动力室维修员下士——弗朗西斯科,报到!”
紧随其后——
“第四舰队,瞭望手理查德!”
“第二舰队,舵手芬德森!”
“第九舰队,火炮手安德鲁!”
……
编号者一个接一个喊出自己的舰队、军职与真名,声音密如雨点,响彻夜空,如同鲸墓本身在街头浮出。
巴洛克站在庄园高台之上,背后是一地被砸碎的命纹审查器,鲸骨囚笼歪倒在地,白得刺眼。
他仰头看向远处雾都的方向,眼中火光与狂笑交织,朝夜空吐出一句话:
“司命——你这疯子说得没错。”
“他们不是回家,是来——讨债的。”
他们曾被宣告死亡,
如今穿过雾,带着编号与伤疤,回家。
王都·第九行政街区·旧军属巷口。
午夜十二点,雾仍未散,厚重如静默铺展的帷幔,贴着街道缓缓流动,吞噬了门牌、石阶与旧时记忆。
一扇木门“咔”地一声被推开。
一个瘦削的妇人披着一条磨旧的灰色毛毯站在门口,手里还捏着昨晚没来得及洗的饭碗,
碗沿残留着几滴油星。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怔怔地盯着门前的那个人影,仿佛梦境投影,又仿佛是从尸名册中逃回来的残影。
男人比三年前更瘦,脸上刀痕褪成浅红,左臂只剩半截。
他站得笔直,像从旧军舰的甲板走下。
虽然布袍松垮,鞋底破裂,但他眼神依旧如她记得的那样,亮得像是天文台打磨出来的星图钉子,直而不屈。
他什么都没说。
只是缓缓抬起右手,拉下领口,将右肩的皮肤露出。
那里,烙着一个编号,边缘略有起泡的伤痕还未愈合。
妇人像被雷击一般愣住,下一秒,泪水涌出,捂着嘴扑了上去,饭碗“啪”地一声碎在门槛边。
“你是我儿子……你不是编号!”
她哽咽着,像把三年没说出口的名字咬碎了含在舌头下。
他只是轻轻回抱,语气温柔到像在轻敲屋檐:
“我回来了。”
那一晚的王都,不止他一个。
水手斯特恩德林回到了那间狭窄的矮屋。
他的哥哥已经改行做了鞋匠,满手厚茧,见到他时什么也没说,只默默把屋角那盏三年未点的老灯重新擦亮、点燃。
军医吉安娜蕾尔推开了港口街的旧咖啡馆,屋里还飘着同样的烟草味。
老板看清她的脸后,语气像咖啡渣沉在杯底:
“你再不回来,我都快信鲸墓是真的了。”
她回头一笑,仿佛带着海雾:
“我就是从那回来。”
他们被亲人认出,也被邻居看见。
那一刻,没有鞭炮,没有旗帜,只有一句又一句重复的低语,在夜风中飘荡:
鲸墓编号者,不是梦,也不是谣言——是人。
晨星日报保持沉默,但更多的小报开始连夜印刷特刊。
头版标题,只有一行:
“编号——不,是失踪的军人……归来。”
下方印着一张照片:一排穿着灰袍的男人和女人站在街边,眼神沉静坚定。
背景,是他们的家人,有的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抱着他们不肯放手。
那张照片,是贝纳姆拍的。他站在老式单反后,只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