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准确地说,是某种生物孕育时的痉挛。
“……有东西,在成形。”
赫尔曼喃喃自语,眉心紧皱。
他从未见过一个领域的核心会释放出如此强烈、压抑、近乎临产般的震颤感。
他曾在星灾面前见过星落之兽孵化,也曾在失控秘诡失序时目睹规则逆灌。
但这不一样。
这是意识的“剖裂”。
命运在把司命拆开,像一具骨架,逐节分析他的本我构造。
赫尔曼低声问向空气:
“伊洛斯提亚……你究竟在考验他什么?”
他话音未落,一旁原本正沉睡的塞莉安,猛地睁眼!
她倏然坐起,脸色惨白,眉间冷汗如线,喘息急促。
她的眼瞳泛起熟悉却危险的血红色光晕——如同命脉被扯断时的本能回响。
“塞莉安!”赫尔曼迅速转头。
“你……怎么了?”
塞莉安没有回答。
她只是死死盯着空无回廊的深处,瞳孔微缩,唇瓣微颤。
她的整个人仿佛在感知某种无法言说的剧烈波动。
她的生命,与司命绑定。
她是他的侍从,维系着灵魂层的共享通道。
而她的剧烈波动——意味着,司命的本体,正在遭遇某种无法控制的震荡。
赫尔曼意识到一件极其严重的事:
——司命,正在崩溃。
风,宛如再度凝滞。
空气像被冻结的水层包裹,黑夜中,领域内壁泛出不规则的凹凸与碎裂,像是某个沉眠的怪物正在心跳。
赫尔曼抬头望天。
凌晨五点半。
黑月高悬,阴影吞没残光。
还有半小时,天就要亮了。
他低头看了看怀表。
分针像被世界本身拖拽,每一格移动都如经历一段漫长人生。
他忽然开始倒数。
十秒。
二十秒。
不是因为命令,不是为了作战。
而是一种下意识的祈祷。
一种对尚未破碎之光的恳求。
等到天亮。
如果天亮了,他还没有死。
那就是司命,赢了。
时间来到凌晨五点五十九分。
再过六十秒,天将破晓。
赫尔曼静坐在一块冷硬的废石上,怀表紧紧握在掌心。
他的目光一刻不离地凝视着眼前那座安静得近乎死寂的【空无回廊】。
身旁的塞莉安抱膝而坐,身体蜷缩着,头埋在臂弯之间,金红色的长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脸上大半的表情。
她没有说话。
但她全身细微的战栗却泄露了真相——
她在痛。
她的唇色已近苍白,皮肤下隐隐渗出的血丝像从星纹系统中外溢的裂口。
赫尔曼明白,那不是寒冷。
那是灵魂共鸣系统出现了反馈崩溃的征兆。
司命还没有回来。
他仍在空无回廊的深处,与那个名为伊洛斯提亚的世界系秘诡进行着一场不为人知的缔约之战。
“你这个混蛋。”塞莉安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嘶哑而颤抖,像是某种克制情绪到极致后的呜咽。
她的肩膀抽动了一下,眼角泛起一层薄薄的泪光。
“你明知道我会跟你共感,却连一声招呼都不打。”
赫尔曼没有插话。
他也说不出什么。
此刻的语言,已无法抵达他们正共同承受的那片沉默之海。
风,在回廊边缘盘旋,仿佛被困在了某个注定无法脱出的命题中,只能不停打转。
地面的影子被灰光拖成漫长而扭曲的长条,像是被命运拉伸过的旧线。
而那座封闭的领域——【空无回廊】——仍旧如冰封之柱,沉默地矗立在残垣与阴影之间。
它内部的黑雾,不再是普通的静止。
那是一种持续吞噬“观察”的黑,仿佛有人在里面一遍遍撕掉定义,抹去结构,让一切都失去理解的边界。
赫尔曼从未见过任何一张秘诡卡在挑战绑定者时能反噬到这种程度。
他盯着怀表,秒针跳动声在耳膜里响得过于清晰,像是放大了的心跳。
五点五十九分,四十五秒——
四十六秒。
他握紧了指节,呼吸隐隐急促。
他是流浪者俱乐部的资深成员,曾被赛巴托大人赋予“命运遗忘者”的称号。
他曾参与三次终焉计划清算,曾与星灾怪物交手,面对过数不清的终焉边界。
但现在,他突然紧张了。
紧张得像个没经历过黑月第一夜的新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只觉得,所有的寂静都不对劲。
世界仿佛被“悬空”了一秒钟。
空气仿佛变成湖面,而他与塞莉安正站在那最后尚未融化的一点冰心上,任何一丝碎裂,都可能坠入深渊。
赫尔曼张口,想说点什么。
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
一字未出。
就在他怀表的指针跳向“整点”的那一刹那——
天,亮了。
不是突然喷涌而出的日出金光。
而是像某种命运之光,自天顶缓缓撕开夜幕。
一道道微光,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间落下,宛如神明在浓雾中撩开一角帘幕,让晨曦不再只是遥望。
金光倾斜,穿透了乌云,穿透了废墟,也穿透了赫尔曼面前那座冰冷如碑的【空无回廊】领域。
光线落下的那一刻——
领域震动了。
黑雾翻涌。
就在第一缕晨光渗透进领域的那一刹那,赫尔曼看到了。
他看见了一个人——
从黑雾之中缓缓踏出,步伐轻盈,毫无战损痕迹。
不像是刚经历了一场足以吞噬人格、摧毁灵魂的绑定战,更像是从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郊游归来。
他的脚下,灰白棋盘的影子自动铺展,沿着他的步伐,
构建出一条条通往现实的路径,仿佛整个领域都在为他的归来让道。
而他身后,是光。
那种无法直视的光。
它不是领域的光,也不是阳光的照耀,而是一种透过虚妄回廊反射出的“命运之光”,
在他背后折射出一圈刺目的辉晕,将他的轮廓点亮,却让人看不清五官的细节。
赫尔曼屏住呼吸。
“……是他吗?”
那确实是司命的身影,但又不完全像是司命。
他走得太从容了。
就像是从水面走来,波澜不惊,连脚步声都被悄然淹没。
他穿着仍是原来的战斗长袍,但领口略微敞开,衬衣边角翻起,发丝轻乱,沾着晨露。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
赫尔曼眯起眼。
那眼神过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