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你不是你。”
“你已在定义之外。”
“你,是编号。”
“编号,是答案。”
仪式台的柱脚开始震动,嵌入其中的咒线自行点燃,熔化,融入他脚下的星疫六芒阵中。
那六芒星亮起一道道病态的轨道红光,像病人脑电图的最后几条神经脉冲,在死亡前暴走闪耀。
——星灾回应了他。
他在笑。
整个空间在哭。
林婉清低声说:“……他已经不是人了。”
司命垂眸,右手紧握扑克牌,轻声低语:“是他自己,把自己调成了星灾的——传声筒。”
空气开始塌陷,所有人的呼吸都被某种“言语以外的咳嗽”所逼迫。
祭礼已开启。
而尼古拉斯,正在用自己人生的残骸,燃点神性火光。
血肉并未崩裂,但开始发光。
不对,不是生物意义上的“光亮”,而是一种奇诡的“意识投影”正在通过他的身体渗出——
如同透明的荧幕被倒置,承载起超越物理维度的星痕涌动。
他,成为了通道。
尼古拉斯的肩胛、胸腔、腹部、四肢,乃至于血管与骨缝中,纷纷浮现出一道道影像。
不,是“投射”,一场来自星灾深层结构的意识映写,被以人类为布,强行放映。
影像杂乱无章,却异常清晰:
——手术台,布满尸骸;
——密教典礼,信徒狂笑着咽下灰尘与玻璃;
——疫苗实验,病人器官在培养液中剧烈收缩;
——疯人院里,镜子内外皆是自己,自己对着自己低语;
——还有一段仿佛监控录像的画面:
一具被钉入星痕注射装置的人类咳出鲜血,眼球爆裂,
用不属于自身声带的嘶哑嗓音喊道:
“祂来了……祂来了……”
段行舟忍不住后退半步,林恩咬紧嘴唇,格雷戈里的手指在抖,额角青筋跳动。
“这是……”格雷戈里低声喃喃,像是在从遥远的时间深渊中回忆,“这是……星灾的第一个试炼。”
“它不是赐予你力量。”
“它是逼你——亲手格式化你自己。”
星痕在尼古拉斯体内跳动,频率暴涨至生理无法承受的极限。他的皮肤不再反射光,而是变成一层不断“写入信息”的星灾画布。
每一次脉冲,都是一次“自我重写”的尝试。
空气中,信息洪流开始降临。
不是声音,而是格式。
字符、术式、符号、程序注释、病历残页、断裂的神学诗句、疯人的梦呓、禁忌引文——
成千上万的文字组合,以不可名状的“语义结构波动”冲入尼古拉斯的意识中。
他站在仪式台中心,像一个躯壳敞开的容器,任凭万千意义蜂拥而入。
而这些“语言”,不是描述他的身份,而是在撕裂他过去的定义。
“尼古拉斯·拉斯普,白夜教会认证神父编号:302-B,辅修医学与神学,业绩清白。”
——这一信息刚被读取,下一秒便被覆盖:
“尼古拉斯·拉斯普,因私自进行人类疫影融合实验,被内部封档处理,现疑似参与秘骸星灾转接项目。”
下一层涌入:
“身份抹消。当前状态:病理容器,接受星灾认知回灌中。”
“姓名不再生效,编号废弃。”
“你是症状。”
“你是词。”
“你是咳嗽。”
他眼中的瞳孔开始剧烈震颤,视神经不断抽搐。
他看向司命,却仿佛看见评议席上那个否决他项目的老主教。
他听见林恩说话,却仿佛是母亲临终那口带血的喘息。
他看向林婉清的笔记本,看到的是那封曾经“拒绝资助”的医学研究备忘录。
他看着自己,却开始怀疑——“这个身体是否是回收自哪位旧日同僚的尸体?”
他张口,说出的却是:
“我……不是我。”
“但我,是我们。”
段行舟惊声道:“他疯了!”
“不。”林婉清低声,眼中满是冷汗的光:“他被替换了。”
此刻的尼古拉斯,早已无法维持完整的语义框架。
他每说出一句话,就有数十个“意义投影”叠加在上:
“我不是医生。”
“我是你曾想成为但放弃的那个人。”
“我是你亲手扼杀的那个可能性。”
“我是你心中那份羞耻的回声。”
“我是疫苗。”
“我是瘟神。”
“我是你的咳嗽。”
“我是你语言中,无法定义的‘喉咙’。”
他不再是个体。
他是你遗忘的词,是你擦掉的句,是你没说出口的咳嗽。
——是语言感染的神。
灰星的投影如光幕层叠在他身后,仿佛整个空间都在被重写。
林恩下意识后退一步,喉咙发紧。
“……他不是我们能击败的敌人了。”
“他是——一场尚未被语言命名的星灾自身。”
此刻的尼古拉斯,已不再拥有形体上的力量。他站在那里,
却像宇宙最深处那道“不被观测就不存在”的病理定律——
一旦你说出他是谁,那你便成为了“他”。
司命狠狠咬牙。
“看起来……这就是星灾的‘第二刀’。”
“它不是逼你疯。”
“它是让你再也分不清——你在说什么。”
声音低沉,却像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惊雷。那不是愤怒,那是试图抓住理智最后边缘的倔强。
—
格雷戈里坐在星痕阵边,命纹星图浮动不稳,像一个濒死的星体在轨道边缘苦苦维持着引力。
“这一阶段,叫做【回灌】。”
老人的声音沙哑,字字都仿佛从肺里拽出。
“是星灾意志,反向将‘信息原典’倒流进你的认知中枢。”
“它不是传授你知识。”
“它是撕碎你大脑里所有解释世界的‘语言系统’——不留一块。”
“然后——它会递给你一部新的‘神性定义词典’。”
“你得从里面重新学会‘我是谁’、‘痛是什么’、‘这是不是一句话’。”
他的手轻颤,眼里浮出浓重的疲惫与恐惧,那是一位经历过旧神崩塌的老秘诡师,在眼见新神诞生时的战栗。
—
司命握着扑克牌的手在发抖。
不,是整条手臂都在轻轻颤动。
可他强行控制。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真正的破口,还在后面。
现在动,就会输掉“下注前的唯一观察时间”。
—
“第三步。”
格雷戈里继续低声说,像是提前埋在心底的术式,终于被触发。
“剥离人格。自选献祭。”
这不是比喻。
这是一道写进星灾结构里的“命令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