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年代从1977开始 第211节

  他们终于有了稳定的落脚地。

  供销总社怎么说也是条件好,不管门窗的玻璃都铮明瓦亮。

  打开灯,里面灯泡亮度很好,全是统一的上下铺铁管床,另外房间根据床位配备了橱柜。

  每间房里有炉子,墙根整整齐齐码着蜂窝煤。

  邱大勇见此喜笑颜开:“怎么也没想到,哪天咱们烧上公家的煤了。”

  宿舍有管理员,是个老头。

  他指着床上的军绿色被褥说:“这是劳保科仓库清出来的被褥,不属于个人,你们要搬走或者怎么着,得给单位退回来。”

  “每张床配一把暖瓶,每个床位配一个搪瓷脸盆和一个搪瓷缸子,每月每床位一块肥皂——我看你们是大小伙子为主,可得保持好卫生。”

  “我每天都要查宿舍,别弄的臭烘烘呀。”

  邱大勇说道:“绝对不会。”

  老头宣讲了纪律,招招手带他们去领劳保用品。

  这待遇超出钱进想象。

  他以为就是提供个宿舍和床铺而已,没想到单位是按照床位来配置劳保用品的。

  难怪杨胜仗安排这些宿舍的时候要狠狠心、咬咬牙呢。

  领了脸盆、水壶、搪瓷缸和肥皂回来,一群男青年选了床位上去跟烙饼似的翻腾。

  绰号叫耗子的青年抱着新领的搪瓷盆傻笑,盆底印着的红双喜在灯光下格外喜庆。

  钱进开玩笑:“放下吧,这是红双喜盆子不是你盖着红喜盖头的媳妇儿。”

  “媳妇儿我还不稀罕呢。”耗子使劲搓了搓枕头,躺在上面叹气,“荞麦皮的,绝对是荞麦皮的,我闻着那股子麦香味了。”

  钳子突然跳下床,从破旅行袋里掏出包东西——油纸裹着些虾皮。

  “前天给人搬渔获还来的。”他抓了一把撒在炉子盖上,“有点潮了,腥味挺大,等烘干了当零嘴。”

  邱大勇还是个文化人。

  他从手提包里拿出毛笔和墨水,在报纸上写了一句‘此心安处是吾乡’贴在门口。

  隔壁一间宿舍开了灯,有人扯着嗓子喊:“草泥马的什么东西啊?折腾什么呢?家里死人了吗!”

  “大半夜不睡觉,老子给你们举报到保卫科去,我看你们是不是搞什么违法犯罪活动!”

  本来兴高采烈的青年们顿时表情难看。

  奈何他们不占理。

  时间上已经十点钟了,搬运工们累了一天确实这个点都休息了。

  这样他们被人骂了却无可奈何,特别是这些宿舍还是人家杨部长好心好意调给他们的。

  所以他们即使占理也不能跟人去吵架更不可能打架,否则岂不是给杨部长惹麻烦?

  邱大勇闷哼一声,冲一行兄弟挤眉弄眼:“看来咱邻居是属炸药的。”

  钱进说道:“你们等着我,我去会会他们。”

  确实是他们搬家闹腾不对在前。

  可是张开嘴就这么骂人却也过分了。

  邱大勇要拦住他,钱进直截了当的说:“你们加入甲港大队是要好好干活的,不是来受气的。”

  “咱不欺负人,更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他找人问过了,这片宿舍住的都是搬运工。

  搬运工是粗人,打交道的方式就是拳头。

  不管占理不占理不能软,一旦软了以后就算占理也得受欺负!

  所以他直接去隔壁敲门:“刚才是哪位同志骂娘?来,开开门好好说说。”

  搬运工多数是暴脾气。

  隔壁也是大宿舍,‘哗啦’一下子门被拉开,有个汉子上来伸手给钱进一拳。

  这是超出钱进预料的事情。

  他怎么没想到对方不沟通直接就开打。

  还好张爱军一看到他去敲门就陪伴在旁边,对方出拳快可大军哥反应更快,他抬脚飞踹。

  大汉往前探身出拳,等于是主动凑上来挨了一脚,惨叫一声被踹的倒飞出去。

  屋子里灯绳‘咔’一声被拉动,灯光闪亮,好几条大汉从床上跳下来。

  跟随在后的邱大勇招呼一声,参与搬家的三十多号青年呼啦啦堵住了门。

  有个大汉走上来阴沉着脸说:“哎哟,人真多啊,这是哪个部分的?”

  钱进说道:“甲港大队的,我是大队长钱进。”

  另外有汉子闻言笑:“原来是甲港大队啊,就是那个昨天被老杨削了一半的甲港大队?”

  钱进说道:“对,就是这个甲港大队,有一半人进行犯罪行为被我这个大队长给办了的甲港大队!”

  “各位同志,你们最好手脚干净,否则实不相瞒我最擅长抓违法犯罪了,你们一旦被我抓了,我一定送你们去保卫科!”

  这话是软肋。

  有人当即打了个寒颤。

  供销总社基层单位,有一个算一个怎么可能完全干净?

  一听钱进是大队长,宿舍里几个汉子已经弱了气势。

  住单位宿舍的都是最底层的搬运工,很多是某公社某生产队运气好被供销总社招工入城的农民。

  像是城里户口的搬运工一般回家住,不会住到宿舍里。

  钱进想起胡顺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港口是个吃人的地方’。

  事实上正是如此。

  搬运工们认地位认拳头,他们素质不高,一味的恭谦忍让不会让他们认为你心善,只会认为你软弱。

  所以钱进脸色很阴沉、语气很严厉:“我们搬家吵到你们了,我们可以道歉。”

  “但你们给这个机会了吗?没给吧?上来就骂我们家里死了人吧?”

  “你们还真猜对了,我父亲前两个月刚去世,你们是真会说话,专门往我伤口里捅刀子!”

  一个大汉披上衣服低声说:“钱大队,他不是有意的……”

  钱进摆手打断他的话:“先别说是谁,我先问问各位,搬家特别是我们现在团队搬家能做到无声无息吗?”

  “你们有意见可以告诉杨部长,因为是他今天批的条子让我们搬家,条子在这里,自己看。”

  钱进将通知摁在当前汉子的胸口上。

  这汉子抽了抽鼻子嘀咕说:“又不关我的事。”

  说完便上床盖被子去准备睡觉了。

  钱进目光冰冷的扫视其他人,说道:“张口就骂娘,开门就打人,真是好大的威风。”

  打人的汉子蹲在地上不说话。

  钱进指了指他说道:“我不管你哪个大队的,我告诉你,我盯死你了,你最好手脚一直干干净净,否则等着去保卫科吧!”

  汉子有些慌张,站起来说:“钱大队,我不知道是你啊……”

  “所以如果是别人就得开门挨你一顿揍?”钱进冷笑。

  汉子哼哧两声,想道歉又拉不下脸来,也直接回到床位掀起被褥睡觉了。

  另一个汉子拉了灯绳。

  房间恢复黑暗。

  张爱军不乐意了,有话可以好好说,结果直接关灯拒绝交涉?

  这么横吗?

  他要去开灯。

  钱进拉住了他。

  他对邱大勇挥挥手,低声说:“去把管宿舍的大爷叫过来。”

  老汉莫名其妙被叫来,他知道有麻烦了,脸色和表情很不开心。

  但是钱进在他到来后很和气的说:“大叔,我们搬家不小心吵到了邻居。”

  “您帮我作个见证,我代表我们甲港大队向邻居们道歉了。”

  “各位实在对不起,打扰你们休息了,但我们不是有意的,希望你们能多多谅解。”

  老汉见此点头。

  这年轻人脾气挺好,还以为年纪轻轻当了大队长会年轻气盛、嚣张跋扈,没想到却这么讲道理。

  大汉们满头雾水。

  他们以为钱进会强硬的动手,没想到突然软了。

  这样他们松了口气,纷纷说‘没事’。

  钱进见此关门回宿舍,他向老汉道谢,感谢老汉帮忙过来调节。

  老汉根本没调节什么。

  他一看没出现什么冲突,就乐呵呵的夸了钱进几句离开。

  邱大勇等人不是很明白钱进的意思。

  钱进解释了一句:“先礼后兵,我这个大队长已经道歉了,咱们甲港大队礼节到位了。”

  “后面就轮到他们为出口成脏和开门打人的事来道歉,如果他们不来,那往死里整他们!”

  耗子问道:“如果他们来道歉呢?”

  钱进笑道:“我们不接受呀。”

  “放心就行,给我狠干他们,把甲港大队的名声干出来!”

  说完他看看门口上锁的加快轴新自行车,又说道:“老邱,明天带上这车子去找我,把轮胎得修一修继续用。”

  提起这事邱大勇还是难受,他沮丧的说:“那么大的口子呢,内胎外胎都被划破了,肯定没法用了。”

  钱进说道:“等你明天去找我嘛,到时候再说能不能用。”

  第二天他带着搬运工队伍继续苦干。

  邱大勇急匆匆来找他,钱进摆手:“这次可别同志们来帮忙了。”

  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让知青搬运队来帮忙了,他对外解释是没那么多钱也没那么多肉票粮票请客吃饭了。

  邱大勇低声说:“不是,是早上隔壁那些人在水房看到我们后嘴里不干不净,让我捶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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