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安走过去,拎起袋子抖了抖,袋底滑出来一小撮深褐色的粉末,也就小半瓢的量。
“啧,就剩这点渣渣了。”他嘀咕了一句。
看着这点碎末,张华安纠结了一下:“算了,直接喂了,袋子拿回去装玉米。”
随后便将那点菜籽饼粉,撒进了靠门边的一个猪圈里。
那里几头猪刚好吃完槽里的食,正意犹未尽地用鼻子拱槽底。
这点粉末混着槽里残留的汤汁,几下就被那猪舔食干净了。
张华安拍拍手上的灰,抄起空袋子走了。
夜渐渐深了。
猪场里除了猪偶尔翻身的窸窣声和鼾声,一片安静。
守夜的人在门房的小床上打起了盹。
半夜,大概1、2点钟的时候,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打破了沉寂。
先是几声短促,痛苦的猪哼唧,紧接着那个撒了生菜籽饼粉的猪圈里,几头猪都开始骚动起来。
“搞啥子名堂?”守夜的张春城被惊醒了。
他起身抓起手电筒往猪圈走去。
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照进那个闹腾的猪圈。
眼前的景象让张春城头皮发麻。
几头猪,没一头安生的。
有的弓着背,肚子剧烈抽搐,尾巴根上糊满了黄绿色的稀粪,正滴滴答答往下淌。
有的瘫在角落里,身体一抽一抽,嘴里往外吐着白沫。
整个猪圈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带着腥臊气的恶臭。
“这是咋个了?”张春城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猛地想起前几个月一队陈老六家那场瘟猪的惨状,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来人!快来人啊!猪出事了!”张春城扯着嗓子向养猪场另一边守夜人住的小屋狂吼。
吼声很快在寂静的夜里传播出去。
很快,住在猪场附近的几个社员披着衣服跑了过来。
看到圈里的情形,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
“瘟猪!肯定是瘟猪又来了!”有人慌张的喊道。
“快!快去请霍兽医!春城,你跑得快,你快去!”张泽安也赶到了,一看这情形,心沉到了谷底,“春华,你去喊下建安,问问他可能是啥子情况。”
张春城二话不说,朝着乡畜牧站的方向跑去。
很快王建安来到了养猪场,看着猪圈里的场景,王建安也是一惊。
仔细观察了几头猪,王建安有了个猜想:“这不像猪瘟,更像是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周围的人疑惑的问道,“这是华安的猪圈,他喂了啥子东西?他人呢?”
“有人去通知他了。”
霍守义睡得正香,被一阵急促的砸门声惊醒。
“霍兽医!霍兽医!救命啊!快开门!”张春城一边敲门一边喊道。
霍守义心里咯噔一下,睡意全无。
深更半夜这样喊,准没好事。
他披上衣服跑去开门。
“霍兽医!快去看看!我们猪场的猪,好多头都在拉稀,吐白沫,跟……跟上回陈老六家瘟猪一个样。”张春城喘着粗气说道。
“别慌!别慌!”霍守义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他赶紧回屋,抓起他那个旧药箱跑了出来:“走,路上说!”
路上张春城断断续续的把看到的情况又说了一遍。
赶到养猪场时,猪圈门口已经围满了人,个个脸色凝重。
虽然王建安给大家说了像食物中毒,不像猪瘟,但他毕竟也没真遇到过,现在只是猜测。
圈里的猪比张春城走时更蔫了,大部分都瘫在地上,急促地喘着粗气,哼哼声都弱了下去。
“让开,让开。”霍守义拨开人群,挤到猪圈门口。
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眉,但没迟疑,抬脚就跨了进去。
他没急着碰猪,先用手电筒仔细照着地上。
稀粪糊得到处都是,黄绿色带着没消化的饲料渣,气味刺鼻。
他蹲下身,用一根小木棍挑起一点稀粪,凑到鼻子下仔细闻了闻。
那股子浓烈的,特殊的腥臊气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生油料的味道?
霍守义心里一动,站起身,走到一头瘫着喘气的猪旁边。
这猪耳朵冰凉,身体却在微微发抖。
他戴上随身带的旧胶皮手套,用力掰开猪嘴。
手电光照进去,口腔黏膜颜色不太对劲,舌头底下似乎有点发紫。
他又翻开猪的眼皮,眼结膜充血严重。
“好久喂的猪?”霍守义沉声问道。
所有人目光都扫向张华安。
这是他家的猪,也是最后喂食的人。
张华安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就……就10点过嘛。”
“喂最后一顿猪食的时候,有啥子特别的没有?”霍守义又问道,“比如有没有多喂些啥子东西?”
“特……特别的?”张华安回想着,“没……没啥特别的啊,跟平时煮的猪食一样。”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懦懦的说道:“我……我喂完猪,看到菜籽饼袋里面还剩了点渣渣,就……就顺手拌到那个圈的猪槽里了”
“没煮熟?”霍守义问道。
“没煮……”张华安也意识到了原因,小声的答道。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张华安。
当初王建安反复叮嘱,菜籽饼必须浸泡煮熟才能喂猪,要不然会中毒。
没想到张华安今天竟然犯这么大的错误。
不过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不是猪瘟的话,就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猪。
第82章 治疗
“生菜籽饼你也敢直接喂猪?!你晓不晓得,猪吃了要出猪命的!”霍守义向张华安吼道。
张华安被吼得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真不晓得啊!就剩那点渣渣了,我想着喂了省事,好把蛇皮口袋腾出来回家装玉米……”
他婆娘也在一旁抹眼泪。
霍守义顾不上再责备:“算了,救人……不,救猪要紧!”
他迅速打开药箱,一边往外拿东西,一边吩咐道:“乡里没有活性炭,只能用土办法了,你们快去拿点草木灰来。还有生鸡蛋,有多少拿多少。”
猪场灶房就有烧柴留下的草木灰。
张华安赶紧往家跑,回去拿鸡蛋。
其他几户家里养了鸡的社员也反应过来,纷纷跑回家去取鸡蛋。
霍守义指着圈外几个身强力壮的社员:“你们几个,赶紧进来帮忙,把中毒的猪按住,别让它们乱动。”
霍守义拿出一个大号金属针筒和粗针头。
他先给症状最重,已经开始抽搐的那头猪打了一针强心针。
很快,草木灰和生鸡蛋陆续送到了。
霍守义指挥人把草木灰倒进大桶,用开水搅拌成灰浆,然后静置沉淀。
随后他小心地舀出上层比较清澈的灰水,装进瓢里。
“来掰开嘴。”霍守义说道。
几人按住一头猪,用力掰开它的嘴。
霍守义瓜瓢舀起半瓢草木灰水就往猪嘴里灌,猪有气无力的挣扎着。
灌完草木灰水,紧接着又灌生鸡蛋清。
灌完灰水,霍守义又让人把鸡蛋磕开,只取蛋清倒进另一个瓢里。混着残留的草木灰的蛋清,又被强行灌进猪的喉咙。
这个过程重复了好几遍,给每头中毒的猪都灌下了足量的草木灰水和生鸡蛋清。
草木灰水能吸附一部分毒素,蛋清则能在消化道内形成保护膜,减少毒素吸收。
灌完这些吸附剂,霍守义稍稍松了口气,但没停手。
他让社员把那些症状稍轻,还能站起来的猪赶到猪圈外干净的空地上,强迫它们慢慢走动,促进排泄,把体内的毒素尽快排出去。
至于症状严重,瘫倒不起的几头,则继续灌服他药箱里带来的解毒药水,进行后续治疗。
时间在紧张的救治中一点点流逝,东方的天色开始泛白。
最早灌药的那头抽搐最厉害的猪,身体的剧烈抖动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呼吸也变得稍微平缓了一些。
虽然它还瘫在地上起不来,但眼神似乎没那么涣散了,多了一丝生气。
“呼……得救了。”霍守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疲惫感瞬间涌遍全身。
他靠着猪圈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摘下沾满污物的手套,抹了把额头上混合着不知道什么脏东西的汗水。
一直提心吊胆的张华安赶紧凑过来:“霍……霍兽医,猪没事了?”
霍守义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命是捡回来了,死不了。
但这一个月你也别指望它们能长膘了,能维持住现在的体重不掉秤,就算你烧高香了。
等到下个月出栏,你这几头猪,每头起码要比正常的少长三四十斤肉。
等它们这几天缓过点劲儿,能站起来了,就赶紧联系卖掉,别再喂了,再喂也是白白浪费粮食。”
张华安和他婆娘一听,心疼得直抽抽。
一头猪少长三四十斤肉?按现在的肉价算,那就是白白损失好几十块钱,几头猪加起来,损失得好几百块!
张华安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