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从养猪开始 第125节

  “我回去把我家的牛牵来,能拉更多!”又有人补充。

  群情激昂,先前的不安和愤怒化作了行动的力量。

  村民们迅速散开,小跑着回家取工具,推板车,牵牲口。

  王建安看着大家迅速行动起来,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修补这几个路坑并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就近取土填平夯实即可,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他之所以提出要用石头来铺路,甚至替换部分路段。

  更主要的目的是为了给村里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找点事做。

  用繁重的体力劳动消耗他们过剩的精力和怒火,避免有人一时冲动,私下结伙跑去保镇找周老幺算账。

  那样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正中对方下怀,引发更大的冲突,甚至造成人员伤亡。

  同时,王建安心中升起一股更深的忧虑。

  李家沟的猪肉和副产品已经暂时退出了保镇市场,按理说和周老幺的直接竞争冲突已经减弱。

  他如此不计后果地跑来李家沟地界上挖路破坏,手段卑劣且风险极大,这很不寻常。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王建安他们向县里举报周老幺的事情,已经被他知道了。

  他是在进行威胁报复。

  为了保密,知道举报计划的只有那天在合作社办公室开会的寥寥数人。

  王建安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张泽安、张华强、吴磨贵、张福德、张春华,都是合作社的核心骨干,按理说不该走漏风声。

  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县里有关部门有他的人?

  还是消息在传递过程中被无意间听去了?

  此刻已无从细究,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已经察觉,并且反应激烈。

  现在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斗争进入了更尖锐、更危险的阶段。

  王建安甩甩头,暂时压下心中的疑虑,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

  他看到张泽安和张春华正在组织人手,便快步走了过去。

  “泽安舅舅,”王建安靠近些,声音压低了些,“昨天你们从县里回来,不是说留了工商局那边接待你们的科室电话吗?你看能不能再以我们合作社的名义,给他们打个电话?”

  张泽安正指挥着两个人去测量坑洞大小,闻言转过头来:“还打电话干啥子?昨天不是都汇报清楚了吗?”

  王建安解释道:“就以汇报我们这边道路刚刚被恶意破坏的最新情况为由。

  再次强调一下周老幺的嚣张气焰和我们企业面临的实际困难,表达我们的愤慨和担忧。

  顺便也再次表达一下我们对县里高度重视的感谢,以及期盼调查组能早日下来为我们主持公道。”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张泽安的表情,继续看似无意地补充道:“哦,对了,如果可以,再委婉地问问,那边的调查工作大概什么时候能启动?

  调查组的领导们什么时候方便动身?

  我们这边也好提前做个准备,比如把相关材料、证人证言再仔细梳理一遍,该复印的复印,该找的人提前打好招呼。

  别到时候领导们突然来了,我们手忙脚乱,准备不周,反而耽误了领导的宝贵时间,影响调查效率。”

  他的理由听起来充分、正当,完全是从配合上级工作、维护合作社利益的角度出发,没有丝毫破绽。

  张泽安听完,觉得确实在理,点点头应承道:“行,这是正事,应该的,我这就回办公室打电话问问进展。”

  说完,他叮嘱了旁边人几句,便转身朝着合作社办公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王建安目送张泽安离开,然后转向一旁的张春华。

  张春华正赤着膊,和几个小伙子一起用力撬动一块埋在路边的巨石。

  王建安叫他:“春华,这边修路的事,你就多费心,亲自在这里盯着。

  今天务必要把主要坑洞填平夯实,保证明天一早货车能安全开进来拉货,绝对不能影响明天的蔬菜出货。”

  说完他指了指正在忙碌的人群和车辆:“等这几个大坑处理好了,就按刚才说的,组织大家继续从石场拉石头。

  把这段土路容易刨开的地方,尽可能地用碎石铺一层,加固一下。

  主要是……让大家都有事干。”

  最后一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春华一眼。

  张春华虽然性子急,但也不是莽夫,立刻明白了王建安的弦外之音,看好这些人,别让他们乱跑生事。

  他重重点头,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好,建安,你放心!我保证没人出去惹事!”

  叮嘱完张春华,王建安又找到了正在安排板车运输路线的张春城。

  张春城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显然对周老幺的卑鄙行径依旧愤慨难平。

  王建安把他拉到一边:“春城,晚上的护场队,人手再加两个。

  巡逻的班次加密一点,尤其是后半夜到天亮前这段人最困、最容易松懈的时候,必须保持清醒,提高警惕。

  我担心周老幺既然敢来挖路,就保不齐还会有别的动作,比如来破坏大棚或者猪场。”

  张春城闻言,眼睛一瞪:“建安,你放心,晚上我亲自带班巡逻!

  妈的,正愁没地方出这口恶气!

  他们要是真敢再来,看我不放狗咬死他们!”

  王建安点点头,语气严肃地提醒道:“警惕要高,但真要遇到情况,首先还是要确保自身安全。

  别蛮干,我们的目的是保护财产,不是拼命。”

  “晓得了,我有分寸。”张春城瓮声瓮气地答应,但眼神里的狠劲丝毫未减。

  正在这时,张泽安打完电话回来了,脚步比去时更快了些,脸上带着一丝欣喜。

  他走到王建安身边,压低声音说:“建安,问好了,电话那边说,调查组已经组建完毕,计划就是明天上午出发,直奔保镇!估计晌午前就能到。”

  明天上午?

  这速度比王建安预想的还要快。

  看来县里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或者说,刘副镇长在背后起的推动作用远超预期。

  这无疑是极好的消息,但也意味着,他原本在心中酝酿的那个危险计划,必须立刻付诸行动了,时间窗口非常紧张。

  他脑中飞快地计算着时间差和各种可能性。

  沉吟了仅仅几秒钟,王建安便抬起头,目光扫过张泽安、张春华和张春城,用一种看似经过深思熟虑的语气说道:“嗯……调查组明天就到,这是好事。另外我打算……明天也亲自去一趟保镇。”

  “啥子喃?!”张春城一听,声音陡然拔高,引得附近几个干活的人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他意识到失态,赶紧压低声音,但语气依旧急赤白脸:“建安!你疯啦?你咋能这个时候去呢?

  那周老幺现在就是条被逼急了的疯狗,红着眼乱咬人。

  调查组去是公务,他可能还不敢怎么样。

  你现在跑去保镇,那不是自己往他枪口上撞吗?

  太危险了!绝对不行!”

  张泽安也皱紧了眉头,满脸不赞同:“建安,春城说得对。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周老幺肯定已经知道我们在搞他,你一去,等于送上门给他出气。

  万一他不管不顾……”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连一向支持王建安的张春华也投来了反对的目光。

  王建安却摆了摆手:“没事,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他周老幺再横,也不敢当街把我怎么样。

  我去了,反而能让他摸不清我们的虚实。”

  他顿了顿,给出了一个听起来十分合理的理由:“我主要是想去找那个陈记卤肉店的老板再好好谈谈。

  上次福德舅舅去,他吓得够呛。

  我亲自去,一方面给他壮壮胆,表明我们合作社的态度和支持。

  另一方面也再争取一下,不能让他就这么被周老幺吓住,断了这条线。

  顺便,我也实地看看保镇街面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摸摸周老幺的底,看看他到底还能嚣张到几时。

  总缩在家里不是办法,得让他知道,李家沟不是他撒野的地方,我们的人不怕他!”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合情合理,仿佛一切都是为了生意,为了维护合作社的尊严。

  张春城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具体理由。

  王建安的理由无懈可击,而且他一向有主见。

  张春城张了张嘴,还想再劝,看到王建安那双坚定的眼睛,最终把一肚子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建安一旦做了决定,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心里暗下决心:明天等建安一出发,他就立刻悄悄召集几个小伙子,远远跟上去。

  万一有什么不对,拼死也要把建安保回来。

  王建安不再多言,转身也拿起一把靠在路边的铁锹,深深地扎入旁边的土堆中,奋力地铲起满满一锹土,用力甩向路中间的大坑。

  他干得很卖力,一锹接着一锹,汗水很快浸湿了他后背的衣衫。

  同时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着,一遍遍模拟着明天的各种可能性和时间节点。

  他去保镇,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谈谈”和“摸摸底”。

  这些工作张福德之前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他这次去,是将自己主动置入险地,将自己当成了一个诱饵——

  一个精心设计的,用来引诱周老幺在极度愤怒和恐慌中失去理智,从而犯下更大错误的香饵!

  打砸李家沟送货的人和车,挖断送菜的路。

  这些虽然恶劣,但对方做得隐蔽,很难直接锁定就是周老幺本人指使,定罪量刑可能有限。

  而且就算举报成功,最多导致他的屠宰场被查封、破产。

  但那一无所有的周老幺将会变成一条真正的亡命之徒,对李家沟的威胁只会更大,更不可预测。

  只有设法让他做出更严重的违法行为,并且被当场抓住,把他送进监狱,才能彻底消除这个祸患。

  王建安所有的安排:积极向县里举报,打探调查组的确切行程,以及此刻看似冲动地决定亲自前往保镇这个龙潭虎穴……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未曾对任何人宣之于口的目的:

  他要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能将周老幺的罪行在最具权威的“见证者”——县调查组面前彻底引爆的机会!

  他要让周老幺的恶行曝光于阳光之下,无可抵赖。

  这个计划风险极大,无异于火中取栗,刀尖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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