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办养猪场和公司手续时,没少跟这位王民警打交道,算是有点脸熟的交情。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一个略显严肃的声音传来:“喂,镇派出所。”
王建安调整了一下语气,带着点熟络的笑音:“王警官吗?我,李家沟的王建安啊,没打扰你工作吧?”
王警官:“哦,建安啊,咋了?又有啥手续要咨询?”
王建安忙说:“没有没有,手续早都办妥了,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不方便就算了哈。”
王警官回道:“啥子事?你说说看。”
王建安没提周老幺威胁客户,只是旁敲侧击:“王警官,我就是想问问,保镇那边最近治安还行吧?
特别是他们那菜市场、屠宰场周边,有没有啥纠纷扯皮的?”
王民警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说道:“保镇啊……那边老周家是有点名气,听说挺霸道的。
不过最近倒没听说有啥大动静。
怎么,建安,你的生意做到保镇去了?跟那边扯上关系了?”
王建安知道对方听出了点什么:“是啊,公司在那边有点生意,最近听说起那边市场有点乱,心里没底。
谢谢你啊王警官,你忙,我就不多打扰了。”
又寒暄了几句,王建安挂了电话。
从王民警的话里,他能听出周老幺的霸道是出了名的。
光靠电话打听,终究是隔靴搔痒,摸不到实底。
王建安推上自行车,必须得亲自去保镇附近摸摸情况。
但他没打算直接去保镇街上,那样太扎眼,容易撞上周老幺的人。
他绕道去了离保镇不远的一个村子。
那里有他以前在国营农场买猪时认识的司机,王安国。
很快王建安来到王安国家,刚好他在家。
王安国看到王建安,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容:“哟!建安,啥子风把你吹来了?快进屋坐,外面冷!”
王建安把自行车支好,笑着递上根红塔山:“安国哥,好久不见,过来找你摆摆龙门阵。”
进屋坐下,王安国的媳妇端上来两碗热茶。
两人闲聊了几句养猪行市和运输生意,王安国叹口气:“唉,今年这冬天淡得很,没多少货拉,闲得发慌。”
王建安看时机差不多了,才把话题引到保镇屠宰场上:“安国哥,保镇那个周老板,周老幺,最近生意咋样?听说挺红火?”
王安国接过王建安又递过来的烟,点上吸了一口,摇摇头:“红火啥哦,建安,你是不知道,周老幺那摊子,怕是遇上麻烦了。”
王建安心里一动,赶紧问道:“哦?啥麻烦?”
王安国压低了点声音:“听说啊,只是听说,他前两个月不是想扩大摊子吗?投了不少钱进去,好像还借了高利贷。
结果呢,手续没跑下来,镇上说他那屠宰场不合规,卫生条件太差,要停业整顿。
这下恼火了,投进去的钱套住了,债主晓得了天天上门催债,他可不就着急上火嘛!”
王建安若有所思:“所以他急着抢下水生意,是想回点血,应付债主?”
王安国点点头:“估计是,他那屠宰场本来就不大正经,死猪病猪也敢偷偷处理。
以前没人管,现在上面抓得紧了,他日子不好过。
看着你那猪下水生意能赚钱,眼红了呗。
他那个人,哼,横惯了,就想着吃独食,看别人碗里有肉就难受。”
王建安恍然大悟,原来根子在这儿!
周老幺不是无缘无故找茬,而是自家后院起火,狗急跳墙了。
了解了这些,王建安心里的对策慢慢清晰了起来。
硬碰硬肯定不行,周老幺现在被高利贷逼急了,真可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也不能任由他欺负上门,把自己的客户抢走,显得自己太好拿捏。
王建安又跟王安国打听了一下周老幺那边常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
债主大概是哪一路的,以及保镇市场上其他肉贩子对周老幺的真实看法。
王安国知道的不少,一一说了。
王建安心里渐渐有了底。
他谢过王安国,又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着这件事。
到底是该趁他病,要他命,彻底把他挤垮?
还是试试能不能和气生财,甚至吞并他?
周老幺的屠宰场不合规,被要求整顿,这说明政府层面已经开始关注食品安全和规范经营了。
这是大势所趋。
而自己的李家沟绿色畜禽产品加工有限公司,是正规注册的乡镇企业,有村集体股份,手续齐全,卫生条件、检疫流程都严格按规矩来。
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而且自己背后有君镇政府的支持。
刘副镇长好几次来考察养猪场和大棚,都表示了肯定,还帮忙协调过贷款。
这就是官面上的背书。
反观周老幺,只有一股蛮横劲儿和一个小破屠宰场,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尤其是高利贷,那就是个无底洞。
他其实外强中干。
如果可以不用斗得你死我活就把他吞并了的话,不仅能消除一个恶邻,还能一下子打开保镇市场,甚至获得现成的屠宰产能和部分销售渠道。
但是,周老幺那种人,惯了当土皇帝,让他屈居人下,听别人指挥,他会不会答应?
这无异于与虎谋皮。
还有他那些债主,尤其是放高利贷的,也是个麻烦事,处理不好会引火烧身。
风险很大,但收益也同样诱人。
王建安觉得值得试一试。
如果成了,公司就能迈上一个新台阶。
王建安越想越觉得有门。
他加快蹬车的速度,赶回李家沟,他需要找张泽安等合作社的骨干好好商量一下这个大胆的想法。
这事操作起来得讲究策略,光靠他一个人不行,必须得到合作社的支持,尤其是村集体的支持。
回到村里,他先没回自己家,直接去了合作社办公室。
让人去把张泽安、张华强、吴磨贵,还有张福德都叫来。
等人到齐了,煤油灯下,几张脸都带着疑惑。
王建安也没绕弯子,直接把保镇的情况和从王安国那里打听到的消息,以及自己那个想吞并周老幺屠宰场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办公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张泽安刚划着火柴想点烟袋锅子,火苗都快烧手了才反应过来,猛地吹灭,愕然道:“啥子喃?吞并周老幺?”
张华强也皱紧了眉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是啊,建安。那家伙名声臭得很,在保镇欺行霸市不是一天两天了。
跟他扯上关系,怕是对我们公司影响不好。
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跟他是一路货色?”
吴磨贵想到之前去保镇被人跟踪威胁的经历,更是心有余悸:“建安,上次我去,他手下那几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你也知道。
跟他谈合作,怕是羊入虎口啊!”
张福德也开口了:“建安,我晓得你想打开市场。
要不我们就先按兵不动?
或者使点绊子,让他那个破屠宰场快点垮掉?
等他彻底垮了,市场自然就是我们的了。”
王建安静静地听着大家发言,等他们都说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开始分析:“我晓得大家的担心,都是为我们合作社着想,怕惹麻烦。
但你们仔细想想,周老幺为啥突然这么急吼吼地来抢我们那点不起眼的猪下水生意?
就是因为他自己的摊子要垮了,他现在是外强中干,欠了一屁股债,尤其是高利贷,利滚利能吓死人。
屠宰场又被上面盯上要整顿,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
人到了绝境,是要拼命挣扎的。
他现在抢我们下水生意,就是为了回点血,应付债主。
如果我们不理他,或者只是小打小闹地对抗,他为了活下去,只会更疯狂,可能就不只是抢下水。
还会用更低的价格去冲击我们的鲜肉市场,甚至可能跑到我们其他乡镇的市场去捣乱。
他那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
如果真让他缓过劲来,或者狗急跳墙乱咬人,对我们的生意肯定会造成大麻烦。”
看到张福德想开口,王建安抬手示意他稍等:“福德舅舅,我明白你的意思。
等他自然垮台,或者我们暗中使绊子加速他垮掉。
但问题是他什么时候垮?这期间他会给我们造成多少损失?
第二,也是最关键的,他都要拼命了,我们还去暗中使绊子,一旦被他察觉,你想过后果吗?
他那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被高利贷逼急了的人,真可能干出极端的事来。
到时候就不是生意损失,而是人身安全都可能受到威胁。”
这番话让众人都沉默了,煤油灯的火焰跳动了一下,映着几张凝重沉思的脸。
吴磨贵下意识地摸了摸胳膊,似乎想起了上次被跟踪的心悸。
王建安见大家都在深思,继续说着他的想法:“所以我们换个思路。
我们吞并他,主要目的不是要他周老幺这个人,而是要他那块地皮,那个现成的屠宰场地。
还有他在保镇经营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那些销售渠道、人脉关系。
至于他本人,如果愿意接受我们的管理,遵守我们的规矩,可以留下来做个技术指导或者管理人员。
如果不愿意,拿一笔钱,走人。
我们缺的是熟练的杀猪匠和快速打开保镇市场的机会,这正是他有的。”
吴磨贵忍不住问:“那就算成了,我们有啥具体好处?风险也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