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塔积攒一年多的治理成果,被这场风雪与火焰彻底抹去
连一片干净的雪地都找不到,地上要么是血,要么是灰,要么是被踩烂的尸体。
议事厅的木梁被烈焰烤得发出低沉的炸裂声,屋顶随时可能塌下。
阿斯塔握着沾满血与雪的剑,周围的二十九位近卫骑士紧紧护在他四周。
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与藤蔓的窸窣声,数倍于他们的蛮族战士正逼近,空气中弥漫着烧焦木材与血肉混合的气味。
下一瞬,厚重的木门被猛然撞碎。
风雪灌入,随之涌入的,是一支近百人的银龙骑士。
他们披着半冻的甲胄,肩上、手臂上缠满战损与伤痕,长矛在雪雾与火光中闪出凌厉的寒光。
“掩护殿下!”有人嘶吼着。
长矛与刀刃同时刺出,第一排蛮族战士被硬生生钉在燃烧的梁木上。
战场的狭窄使得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碎木的飞溅,藤蔓在地上扭动,被火油点燃时发出尖锐的劈啪声。
阿斯塔在近卫的护送下冲出废墟,烈焰在背后炸裂,照亮了雪雾中的巨人轮廓。
那庞然的身影挥动骨制巨锤,砸翻三名掩护的骑士,他们的甲片与鲜血一同溅到雪地上,很快被埋没。
救援队在蛮族与寄生藤的夹击下不断有人倒下。
原本百余人的骑士团,到突围成功时只剩下五十余人,盔甲上全是裂口与凝冰。
阿斯塔回望,那是他一手建立的霜河谷领地,如今只剩下火焰、浓烟与被风卷起的焦灰。
而手上的军力,也不剩下三分之一。
当他带着残余的护卫踏进新霜戟城的城门时,只剩下从废墟中爬出的劫后余生。
…………
霜戟城的战时会议厅里,厚重的门窗都被封死,只留一盏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光,映照在每一张疲惫而紧绷的面孔上。
一封封战报由疾风鸟带来,落在长桌上,被执事匆匆拆开、宣读。
而几乎每一份,都是坏消息……
“西北防线于黎明时分遭蛮族突袭,敌军突破冬堡岭南侧缺口,守军损失七成,希尔伯爵战死。
第三军团余部向南撤退至石锤河以南,敌军未追击,疑有更大调动。
东北方向,四座城失去联系,派去的骑士未能归返,疑全城覆灭……”
读到最后,厅中一片压抑的沉默,只能听见风雪拍打城墙的低鸣。
就在会议愈发沉默时,埃德蒙公爵示意执事传达另一封信,那是路易斯寄来的。
当信件展开,浓烈的墨香在油灯下微微蒸腾,情报官缓缓朗读:
“……赤潮领骑士,损失四分之一……歼灭蛮族骑士五千。”
刹那间,整个会议厅像被冻住了一样。
所有人先是怔住,随即纷纷抬起头,目光从信纸移向公爵,又彼此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在过去的数日里,他们得到的全是溃败与沦陷的消息。
防线崩溃、城镇陷落、骑士团覆灭。
几乎每一封战报都是北境逐寸流血的证明。
而现在,突然有人在这种绝望局势下,击溃了整整五千名蛮族骑士。
“……怎么可能?”一位灰发的老将低声喃喃,仿佛怕自己说出口会惊醒一场美梦。
“那可是五千!”一名伯爵几乎不敢呼吸,“而且是赤潮领,卡尔文子爵的兵力规模……”
他没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知道,那里的常备军根本不足以和蛮族的主力正面冲撞。
有贵族怀疑地皱眉:“不会是……夸大其词吧?”
阿斯塔也一直沉默着:“他……是怎么做到的?”
情报官翻阅手中抄录的报告,声音沙哑:“根据多方调查,这个数字应该是真的……但具体战损情况尚未完全查清。”
埃德蒙公爵沉吟片刻,低声道:“路易斯是战争天才。若他真斩下五千蛮族,那是奇功。
但……我怀疑他对己方的损失报得偏轻。更多的是为了让我们安心。”
但其实路易斯为了不让战损比太过于夸张,故意多写了许多的战损,实际上只死了三十多人。
信末还有一段简短的建议,那些怪物是被怒火驱动的,可以尝试使用精神类的武器或法术来打断它们的狂暴状态。
埃德蒙叹了口气,吩咐执事:“回信,让路易斯继续坚守北境东南部防线。”
接下来的推演很快陷入争吵。
有人主张分兵救援东北的附庸城,以免蛮族继续扩张包围圈,有人坚持必须固守现有要塞,等待帝国援军。
还有人提出直接撤退至北境,保存贵族与核心力量。
但这种方案一出,就引来了猛烈的斥责与嘲讽。
“等不到援军!”一位老将狠狠拍着地图,“照这样的速度,整个北境只剩焦土!”
“我们需要的是反击,不是龟缩!”另一位年轻子爵几乎要拔剑拍桌。
“反击?你拿什么反击?!”
吵声此起彼伏,似乎每个方案都有致命的弊端。
最后埃德蒙公爵终于站起,重重按住长桌上的北境地图。
烛光映在他脸上的刀疤:“够了。既然等不到援军,那我们就自己创造机会。”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处狭长的谷地。
那里山势险恶,易守难攻,却又足够容纳一场大规模决战:“这里适合与那些怪物正面对决。
必须背水一战!在它们扩散之前,将这些怪物全部清除。否则,北境会在这个冬天被彻底吞没!”
整个会议厅一片寂静,风声在厚重的城墙外呼啸,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吹响丧钟。
第287章 终战之前
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将会议厅里的喧嚣与争辩隔绝得干干净净。
长廊中寂静无声,只有埃德蒙公爵的靴底声在空旷中一下一下地回响,稳而沉重。
脑海里,战报的字句仍在翻涌,每一支被迫南撤的部队、每一座陷落的城镇,都像一块寒冷的冰块压在胸口,让呼吸变得沉闷。
接着他走回自己的房间,推开沉重的木门,室内温暖的壁炉火光摇曳着,将石墙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花草香,是艾琳娜夫人喜欢的冬青与干薰衣草。
埃德蒙公爵努力收起一路随身的沉重心绪,脸上挤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面庞上的巨大刀疤,使得这笑容带着几分古怪,但他已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刚从战场上归来的人。
艾琳娜夫人坐在壁炉旁,怀中抱着他们一岁的孩子,轻轻拍着小小的背哼着摇篮曲。
听见开门声,她抬起头,眼中亮起一丝光。
桌上摊着一封来自赤潮领的信,艾米丽寄回的,信封上还残留着几粒细小的雪粒。
埃德蒙走上前,弯下腰接过孩子。
他试着轻轻摇晃,却被孩子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几秒,随即伸出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抓住他的胡须用力一扯,那一下力道倒不轻,把他拉得微微仰头。
孩子咯咯笑出声,像一阵清脆的风铃声。
埃德蒙索性低下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孩子的额头,换来一声欢快的咿呀。
艾琳娜夫人见状,忍不住失笑,用手指在小家伙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
“今天他可比平时精神得多,”她说,“午睡前还硬是要抓着窗帘往上爬。”
埃德蒙抬起眉:“有这股子劲儿,以后说不定要跟着我上战场了。”
“应该会是个好骑士。”
“嗯……那得先学会不扯胡子。”
接着他们聊起厨房今天炖的鹿肉,聊起花房里的树结果了,甚至提到艾琳娜最近让仆人试着在地窖里养蘑菇。
炉火噼啪作响,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啸,屋内却暖得像个隔绝战事的小小岛屿。
直到这时,艾琳娜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手指向桌上的信封:“对了,艾米丽的信,早上送来的。”
她坐回壁炉旁的椅子上,将信展开。
“艾米丽在赤潮的春季运动会上,差点赢下骑士表演赛……只是最后,她的马被场边的糖果摊吸引,直接跑去啃糖葫芦。”
埃德蒙听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
笑意一开始有些僵硬,像不习惯在战事中露出这样的神情,但很快被那画面感冲淡。
他仿佛真的看见艾米丽气急败坏地拉着缰绳,而那匹马心满意足地嚼着糖葫芦。
“那丫头不是怀孕吗?这也太胡闹了吧。”他摇摇头,语气里却带着掩不住的宠溺。
艾琳娜顺手拿起一块切好的温热蜂蜜糕,轻轻放到他掌心。
埃德蒙的指尖在蜂蜜糕的热气中微微放松,那股甜香,仿佛能驱散一路随身的寒意。
窗外风雪依旧呼啸。屋内却有花草的幽香和柔和的灯光,将寒夜隔绝在门外。
这一刻的温暖,几乎让人忘记了门外那片被血与火吞噬的北境。
过了一会埃德蒙目光落在炉火深处,声音平缓却沉甸甸地说:“你先带孩子去南方住一阵。”
艾琳娜怔了怔,眼底闪过不安与疑问。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埃德蒙不会无缘无故让她离开霜戟城,更不会让她远赴南方。
但她深吸一口气,把这些压回心底,终究只是轻轻点头。
又坐了一会,埃德蒙起身将手掌轻轻按在妻子的肩上。
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怀中安睡的孩子片刻,随后理了理披风,将眉间最后一丝笑意一同藏好,走向门口。
“我再去看看警戒线的安排,”他语气轻描淡写。
艾琳娜没有阻拦,只轻声道:“路上风大,披好斗篷。”
门轻轻合上。
沉重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像是将方才的温暖一并锁在屋内。
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埃德蒙的笑容也随之淡去,眉目间重新凝起久经沙场的冷峻。
他环顾长廊,立刻有一名披甲亲卫快步上前,单膝跪下。
埃德蒙的声音低沉如冰:“务必安全送达。”
接着他从怀中缓缓取出几封早已封好的信。
每一封的封蜡都是他亲手压制的,信纸边缘微微泛黄,显然早在数日前就已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