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狂热的情绪之下,出征仪式缓缓展开。
藤坛耸立于战阵中央,由盘结藤蔓编织而成,其顶端盛放着一朵尚未完全盛开的“怒花”。
血色花瓣微张,宛若正在等待某种鲜红的引子……
三头被异化的巨狼伏在坛前,双眼赤红,喘息粗重。
祭司走上前,猛地割喉,血柱喷洒,无声嚎叫化作咽气,鲜血顺藤坛流淌,浸入怒花之根。
片刻之后,怒花陡然盛开。
整朵花在剧烈的脉动中缓缓展开,花芯中释放出一圈圈红光脉冲,宛如心跳般笼罩整个战阵。
这就是“怒火共享”。
那是感染者间的共鸣机制,是情绪同步、愤怒扩散的启动仪式。
红光所及,蛮军纷纷进入狂热。
前排蛮兵如同着火一般猛砸胸膛,有的甚至拔出短刀刺入自己肩背与手臂,借剧痛点燃愤怒状态,面孔因血而涨红,眼中只余杀意。
后方的战奴兽咆哮着冲出牢笼,一头雪原熊前爪跪地,朝祭坛上的提图斯仰天怒吼,然后猛然起身,轰然奔赴前线,身后拖曳藤刺如鞭。
巨大的冰霜巨人也随鼓声缓步前行,每一步都令地面震颤,冰层开裂、藤蔓疯长。
这不是军队的开拔,这是一场来自地狱的惊蛰。
提图斯则站在藤坛之巅,默默俯视着这一切。
他已经说不清,自己此刻是清醒的,还是迷失的。
怒花的气息早已渗透他的骨髓。
他无法抵抗,也不愿抵抗。
只要它能带来这无尽力量,他便愿意沉沦。
他缓缓闭上眼,然后一跃而下。
斗篷如血帘般在空中展开,落地冰霜巨人的肩头,风雪中他如王者伫立,成为整个怒军的核心。
藤鼓震天,战旗升起,旗面是倒吊的怒花与交缠的藤冕图样,红如晚血,猎猎作响。
提图斯高举权杖,通体缠绕灼恸蔓藤,其顶端怒花已张开如恶之眼。
他吼出那句让整个战阵震颤的出征令:“让他们在怒火中颤抖吧!”
顿时冰霜巨人率先迈步,藤柱般的双腿踏碎冰原,裂纹如蛛网延展,轰鸣不绝。
紧随其后的,是狂奔的战奴兽群,每一次踏击都让雪地翻滚、藤刺贯地,仿佛整个雪原都变成了藤蔓的血肉器官,在向南蠕动。
天穹渐红,雪未止,红雾升腾。
血与火之潮自北而下,如怒花洪流席卷而来。
画面缓缓拉远,只见那身披红黑斗篷之人,立于巨人之肩,双眼燃烧,沐雪如神像。
从这一刻起,帝国的北境,将迎来它最黑暗的春天。
…………
随着初春来临,连绵雪原的边界开始松动,冰雪消融,山峦裸露出斑驳岩骨。
谷道深处,潺潺溪流淌过被冰雪侵蚀的石床,偶尔有高处的残冰崩裂落下,碎声在峡谷中空灵回响,仿佛在为某种预兆低语。
这里便是通往帝国北境腹地的咽喉要道——风炎峡谷。
谷道之上,一座大规模军营沿地势而建。
哨塔林立、拒马排列严整,投石器与弩车分布得当,五座堡垒构成完整防线,中心为主堡,两翼各有一高塔,与山体连为一体。
近万人的正规军团,包含约三千名骑士,另有工匠、弓弩手、兽力运输队。
按理说这是道固若金汤的防线,但营地气氛却远不如布置那般紧张。
哨兵巡逻多为走个过场,站岗时常三两结伴闲聊。
骑士们在堡外悠闲地晒甲、喂马,甚至有人围在一起练骰子、比试酒量。
主堡内部更是夜夜笙歌,乐声不绝,酒香四溢。
与其说是帝国北境的防线,倒更像一座被安逸与军费养得肥腴的旅游景点。
而这一切的中心人物,正是第七军团的主将。
鲁道夫身形高瘦,始终挺拔如松,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单片眼镜,搭配那件深紫色军服与绣金肩章。
远远望去倒更像一位帝都交响乐团的指挥,而非一军之将。
他是一位资历颇深的高阶超凡骑士,出身老牌贵族世家,年轻时候被称为战场艺术家。
可惜如今这些名声,早已被腐朽奢靡所取代。
此刻他正斜靠在主堡露台的高背椅中,身侧火盆温热,腿上盖着细毛披毯,手边搁着一杯温酒。
一旁几位舞娘穿着轻纱舞裙,踏着节拍旋转。
那几人是他特地从帝都调来的舞娘,据说其中一位还曾在皇宫贵族厅演出,今夜请过来专门庆祝北境开春。
鲁道夫慢条斯理地说道:“再慢些,慢一些。我们可不是北蛮野狗,靠吼叫跳舞取暖。”
他轻轻一笑,那目光时不时投向堡外峡谷,眼神中只有懒洋洋的轻蔑。
“北蛮?”他哼了一声,嗤笑地转向身侧副官,“他们因该都在冬天里冻死了吧。。”
副官名叫赛里安,是也是一名出身贵族的年轻骑士,脸上仍保有少年的稚气。
他手持一卷密信,面色略显紧张地挡在鲁道夫身前,小声提醒:
“大人,这是埃德蒙公爵亲自发来的密报。他说北蛮已有异动,建议即刻加强谷道巡防。我觉得至少……”
“够了。”鲁道夫抬眼,仿佛看着一个小孩:“埃德蒙那个老古板,一进春就开始高喊‘蛮族要来了’。
简直比乌鸦还烦,这个月都发来第几封了,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
接着他举起酒杯抿了一口,调笑道:“这封密报我正好拿来做书签,夹在《宫中密术》中倒也挺合适。”
舞娘也轻笑一声,不知是应和,还是恭维。
鲁道夫继续道:“亲爱的赛里安,你该学着享受驻守生活。难得有这片雪景、温酒与美丽的舞娘……守个峡谷而已别太紧张,你看这一年风平浪静的,何必那么认真?”
赛里安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他看到鲁道夫懒洋洋地伸手,顺势将一名舞娘揽入怀中,指尖在她下巴上轻挑,调笑着低语。
炉火照映下,他的笑容十分猥琐。
年轻副官最终只是垂下眼,沉默地收起密报,退下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什么也没有发生,仿佛真的如鲁道夫所言,“风平浪静”。
士兵们懒懒散散地晒甲、喂马、赌骰,偶尔还以“北蛮要来”做笑话起哄。
直到那天黄昏。
天光暗淡,雾霭未散,露台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骑士狂奔而入,盔甲上带着风雪的划痕,面色苍白如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恐惧。
他几乎是扑进主堡大门,冲到鲁道夫所在露台下,嘶声高喊:“报!!蛮族!蛮族南下!!已到峡谷外600里!”
鲁道夫皱眉抬眼,酒杯微颤。
赛里安猛然转身,快步迎上前,一把抓住那骑士的肩膀:“多少人?!”
那骑士浑身颤抖,像是在努力让自己说得清楚,却最终只挤出几个字:“……源源不断。”
好在这一次,鲁道夫没有多喝。
他只是微微怔了几息,便猛然起身,披上披风,声音冷厉如冬铁:“全员战备,谷口列阵,马上!”
风炎峡谷迅速进入紧急状态。
战鼓敲响,号角连鸣,整座营地在短短两小时内完成布防。
三千正式骑士被调往谷口,列为三重骑阵,持长枪盾械,分布在东中西三翼。
近万名士兵列于骑阵之后,分组整编,弓弩队登上箭塔与断崖,工程兵则紧急架设反冲刺桩阵。
六门“魔爆投射器”被部署在两侧山崖之巅,其圆盘式轨道调整角度,对准谷口出口。
鲁道夫披挂甲胄,登上主堡望着远方渐起尘烟,眼神冷静下来,眸中恢复帝国军官那种老派的铁血沉稳。
“我有三千骑士,有万名士兵,还有六门魔爆器……优势在我。”
他低声自语,语气恢复了傲慢,甚至带着讥笑,“想翻过来?做梦。”
风炎峡谷自古有“易守难攻”之名。
七十年前曾有三百帝国骑士在此阻挡五千蛮军两昼夜,至今仍是帝都军校的战例教材。
而只要坚持住,就会有源源不断的援军过来支援了。
他是帝国第七军团长,第三军团分支主将,一位高阶超凡骑士。怎会败?
但当第一波“先锋军”出现时,连久经沙场的鲁道夫,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雪雾翻涌中,几十头头五米高的异兽首先冲出谷雾,獠牙外露,背脊覆盖着蠕动藤蔓。
接着是成百上千名蛮族“骑兵”,不是传统轻骑,而是骑乘异化野兽、半藤寄生坐骑的冲击部队。
他们的队伍如兽潮般蔓延,有奔袭迅猛的二米级掠兽,也有七八米高、肩背长满骨刺与花藤的重装冲撞兽,宛如一堵堵活着的城墙碾压而来。
高空盘旋的,是感染型战鹰“蔓羽鸦”,羽翼下垂着赤红藤丝,发出令人不适的哨鸣。
最震撼的,是出现在侧翼山道上的
几十尊冰霜巨人。
但它们不同于普通的冰霜巨人,身躯更加扭曲,部分手臂变异成藤蔓状卷须,身体嵌有怒花瘤核,顶端生着苍白花冕。
它们缓慢推进,每一步都震动峡谷。
战旗已现,红底黑藤,中央倒挂着一朵盛开的怒花。
士兵们在看到那些如山般逼近的巨人与野兽时,不由自主地倒吸冷气,手中的武器微微颤动。
“真是……怪物。”赛里安喃喃低语。
而鲁道夫嘴角反而勾起一丝笑意,作为一个指挥者,他此刻不能慌乱。
他缓缓戴好手套,举起令旗,冷声一喝:“列阵!让我看看,这些畜牲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第282章 沦陷
风炎谷,这条蜿蜒险峻的峡道,静卧在北境腹地边缘。
两侧峭壁高耸,仿佛天地间的门户。
哨塔林立于悬崖之上,石制投射台与魔爆阵列早已就位,第三军团战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此刻天光初启,但浓雾未散,白霜仍附在岩壁之上,整个峡谷被一层苍白的湿气所笼罩,显得格外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