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心里都有数这一回,只要熬得过去,只要把路修起来,把田开出来,把第一茬种子种下去。
他们的孩子、他们的名字,就能在这片新土地上扎下根。
他们要的不多,也不奢望什么封赏与荣耀,他们要的就是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一口能填饱肚子的粮食,还有那个说话算话、能挡风雪的领主。
他们拼命干活,不是因为被逼迫,而是为了兑现路易斯的承诺,也是为了回报他这份信任。
一个领主给了他们地,他们便愿意给他整个春天。
就这样在路易斯的承诺与规划下,麦浪领的开拓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建设期,并且分工明确。
拓荒者们从最原始的事做起,清理环境。
砍倒林中扭曲横生的冷杉,清除地面上的巨岩与霜冻土壤,填平兽穴、熔坑与虫灾残留的废洞。
沿途若发现腐败尸骨或魔兽爪印,便由专门的骑士小队搜索清除。
每一铲翻起的冻土,都仿佛在告诉他们,这片土地,不再属于怪物,而属于人类。
新家也在同步建造。
模仿赤潮领原型的“半地下集体居所”很快在谷底拔地而起。
这是一种融合了保温、防风、快速搭建的居住结构,外表宛如一座座草丘,内里却温暖而紧凑。
圆木为骨,草泥为肤,半入地下的设计能将北境刺骨的寒气隔绝在外。
白天能透光通风,夜里烤火不散热。
对这些经历了虫灾流离的百姓而言,这种土丘屋是短暂的避风港,也是未来希望的胚胎。
“这比我以前住的老屋都结实。”
“等春天到了,再在门口种点葱和黄根草,就更像家了。”
还有当然水源小组,毕竟这是一切的生命线。
勘测队早早出发,勘查山脚下的地下水脉,并开始沿溪流修筑集水池与引水渠。
一边是专供饮用的净水井,过滤布、砂石与净化石层层设防。
一边则是规划好的灌溉水渠,连接未来的田垄与苗圃。
“今年我们不靠天吃饭,全靠这套渠。”
路,也在一点点铺出来。
山路被削平,原本通往各村与赤潮主干道的泥径被拓宽重整,内部则开辟了“十字轴线”道路预设,供后续发展街区与集市之用。
“这不是搭个棚过日子,这是在建一座城。”
于是在无数铁锹、锄头与篝火之下,这片原本死寂的谷地,如今已初具规模。
道路贯通,水渠成形,半地穴式居所如蘑菇般一座座冒出土面,木桩围栏在风雪间守望新生的边界。
人们早已不是逃荒的流民,而是一批即将开垦家园的拓荒者。
并且已经到了3月下旬,可以开始准备春种的日子,这是今年最重要的时期了。
于是路易斯决定打算先开一次春耕动员大会,调动一下领民的积极性。
临时集政厅是一座由旧粮仓改造的建筑,粗糙的木梁上仍有焚烧虫尸时留下的烟痕。
可如今它被刷上了赤潮纹章的油漆,窗户也换上了新玻璃,墙面悬挂着象征赤潮的徽章。
会议未开始,人群已经陆续聚集。
有的是各村社的长者,有的是赤潮领中调来的能人干将,有的是铁匠、工头、农务官,还有带着冻红了的脸、却坐得笔直的农户代表。
而就在日头正好照进门廊的那一刻,路易斯·卡尔文披着黑披风,佩剑入场。
他没有让仪仗排场为自己开道,只是稳稳地走上前台,站定望向满厅人群。
在众人目光中,路易斯披着黑色披风走上讲台,脚步平稳有力。
“我知道,大家都很忙。”他微笑着开口,语气平稳,“这一个月以来,你们很多人几乎没合过眼。”
“有人清理土地,有人修渠引水,有人组织迁户,有人熬夜画地契分户图。”
他停顿片刻环视厅中,认真地说道:“但这些都是你们该做的,因为你们是赤潮领的骨干。你们大多数人,是跟着我从赤潮废墟一路走到今天的。
多数社长、屯长、工头,都是从流民甚至是奴隶,被我一个个提拔上来的。我们一起熬过虫灾,熬过严冬,现在我们站在这儿,不是为了开会,是为了开始新一轮的征服。”
底下没有人说话,但有几双眼睛已经悄悄泛红。
路易斯抬起手,身后副官展开了一卷刻着赤纹的羊皮纸。
“从现在开始,《春耕动员令》正式发布!”
他声音提高,像剑拔鞘般铿锵:“所有村社即日起进入春耕准备状态,村长为耕地筹备第一责任人,进度每日汇报。
所有征用、劳务、物资一律优先农业使用,三日内将派出巡视官分组巡村;
下月底召开‘春耕中期总结会’,启动三大后续工程:灌渠开凿、畜牧繁育、边田军屯。
各村各屯各工坊,各自的田、自己的渠道、自己的地盘,这次都归你们主导!
我不是来替你们做决定的,而是要你们带着你们的人,拿下今年的第一轮播种!”
几位村长脸上满是血气方刚的兴奋,跃跃欲试,仿佛路易斯刚刚不是在发布农务令,而是在下达一场战役命令。
路易斯走下台阶,缓缓走到最前排的一位村长前,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环视众人。
“我也在这公布一件事。从今天起,所有村社、屯点、工坊和行政组,统一纳入‘绩效激励’体系。
完成指标,带头增产的,按人头发奖金、分田、记功,优先入职正役。表现优异者,甚至可以提前入选郡吏、调往赤潮主城任用。”
接着他话锋一转:“但凡偷懒、虚报、贪墨、拉帮结派者,轻者罚工时扣口粮,重者撤职流放,谁都保不了。”
全场骤然一静,都知道这不是客套。
但紧接着,底下的人都握紧拳头,眼中满是希望。
因为大家知道,在路易斯手下,规矩和机会,从不只是空话。
“我说得再直白一点。”路易斯缓缓扫视他们,语气却变得激昂:“春耕不是一场单纯的种田,它是我们和饥饿的一场战争!”
“我不要求你们每一寸田都结出粮食,但我要求你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希望。
这片地叫麦浪。将来它要种满麦子,要养活整个赤潮,要站稳北境的根!”
“而未来的这些,靠的就是你们!”他猛然挥臂,副官捧起各自的官牌,一一分发至各村代表与长吏。
那是一根根刻着赤潮徽章与村社编号的木片,象征着:
这片土地,从此有人照看,有人归属,有人誓死守护。
底下许多人眼眶发红,背脊挺直。
他们不是怕吃苦的人,他们怕的是没人信他们。
可现在伟大领主路易斯,却把全赤潮的未来押给了他们。
这是任务,也是荣耀。
第255章 春耕
随着天气变暖,春耕开始了。
动员大会刚过去一天,麦浪盆地的天空仍飘着些零碎雪絮,夜里结的霜还没完全融化,可整个谷地却早已沸腾起来。
各村的集结鼓声此起彼伏,一根根丈量绳像织网般在田野上铺开,锤声不断,木桩一根接一根地钉入泥土。
到处是忙碌的人影、划地的绳线和呼喝的嗓音。
“再往北一尺!那边地势高,排水顺。”
“写好编号,这块是‘三村七号田’,别忘了在留两步空幅,方便修渠。”
丈量队由农务官、各村村长和熟识地形的老农组成。
他们脚踏湿泥,脸上是久经重建留下的干劲儿,说话干脆,干活利落。
田地边竖起了布幕公告,画写着:村界、渠线、田号、土壤等级和用途。
一目了然,虽然大多数村民都是文盲,但都能看懂。
各家农户也在登记点排队报数,这些都要记在册上。
另一边大棚户建设,也在同一时刻展开。
不同于其他零散营地还在一铲一铲翻泥的开荒式春耕,麦浪谷地一开始的定位,就注定了它的不同。
这是赤潮领“规模化春耕战略”的核心中枢,是未来整个北境最大的种植粮仓之一。
于是从土地标线开始,每一步都不再是零碎尝试,而是组织式农业工程的开场。
谷地拥有得天独厚的浅层地热资源,地下岩脉中不断释放出的热流,就是天然温床。
那代表只需设好风障、理好排水管网,棚户内部就能稳定维持深秋午后的温度,在北境这已是奇迹。
于是大棚的骨架,在晨曦中缓缓搭建起来。
“主梁快点上!五寸间距,不许偏!”
“女工组!遮膜向外拉三尺,记得顺风方向钉紧,风一大容易撕裂!”
技匠队负责主构件搭建,村里的青壮则从旁递料固定。
少年们搬运炭包与火砖,女工在寒风中踩着梯子拉伸厚实的半透明膜。
一排排白色棚顶,在灰褐色的大地上蔓延开来,如浪潮拍向远方山影。
每一座棚户下方都预先铺设好了热炕系统,地热导管从棚边延伸入内,接入中心火腔,这便是赤潮领首创的“地热暖床”结构。
于是棚户一座座拔地而起,半透明的防风膜在阳光下泛出一层淡淡的银光,像是覆盖在土地上的温室羽翼。
这些被称为“地热棚”的构筑物,不只是防风挡雪的简易屋,更是孕育整季希望的堡垒。
“现在翻土才对。”米克低头摸了摸脚下的土地,“热、热管正常运行,温度集中稳定,正适合播、播种。”
米克作为赤潮领的农务官,经验最老道、眼力最准。
哪片地该种青麦,哪块土该掺灰,他一看就知道。
麦浪领这里事关全北境的种粮计划,路易斯在决定主攻这里时,第一个就把他从赤潮领调了过来。
这句话一出,周围的农人都松了口气,开始招呼着把锄头、耙子搬进棚里,准备动工。
路易斯也点了点头。
棚户搭建之后,地热管线才能彻底测试,不漏不堵,只有温度均匀送入土层,麦种才不会在寒夜里冻死于土中。
此外,灌渠、风向、坡度排水也都在棚户规划中考虑在内。
种地不是一头扎下去抡锄头,而是一场步步筹谋的战役。
“果然如您所说,还好没急着先耕地再搭棚,不然翻好的土又得让人踩来踩去,返工不说,还把松好的地踩实了,苗根都扎不进去。”米克朝着路易斯赞叹道。
路易斯点头未语,目光淡淡扫过脚下松软的田土。
棚内雾气微升,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地热已通,地界已清,只待开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