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直接以上奏的方式要求为路易斯封赏,那只会招致防范。
不但吃不到甜头,反而会让那个孩子,被盯上。
他必须换一种方式,让整个帝国认为:不是卡尔文家族扶持了路易斯,而是北境出了个路易斯。
要让所有人,包括皇帝,都看到一个靠自己爬出来、凭死战功打出天地的地方英雄。
一个不会动摇帝国根基的功臣,一个恰好能稳住战后边疆的幸存者代表。
忽然一道念头电闪而过,公爵的眼神渐渐亮了。
他缓缓坐直身躯,手指在案几轻轻叩击,仿佛击打着即将奏响的权谋节拍。
如果他能组织一整套“为北境请命”、“为幸存者发声”的政治话术。
哪怕只是一层精心设计的外衣,也足以推动帝国内部对北境的援助流程。
只要方向对了,舆论与朝议自然会为他推波助澜。
而比起由自己出面去“请求”皇帝,那只会让皇帝防备大家族势力染指战功;
最理想的是由北境总督埃德蒙公爵出面,由其他家族来请命,这样既合帝国法理,又避自己嫌疑。
他目光一闪,脑中已有主意,最好是让北境总督自己掌管的嘉奖与分封。
尽管近年来皇帝陛下铁腕执政,狠砍八大家族权力,对所有旧贵族都多有防备。
但唯独一人例外——北境的埃德蒙公爵。
他是八大家族之一,但地位稳如磐石。
他镇守北境四十余年,而且家族因此衰落,连唯一的儿子都为帝国战死沙场。
兵权、名望、皇恩,三者兼具。
几乎是帝国现今最被“信任”的老将。
而若由埃德蒙公爵牵头灾后重建提案,为北境各地幸存者争取资源与政治豁免。
皇帝不仅不会否决,或许还很可能会“高姿态地同意”。
这就等于,把整块利益都会被推到了埃德蒙公爵的桌上。
而在这场“灾后善后”的大盘子里,路易斯至少能分到一大块最鲜美、最核心的肥肉。
因为他既是埃德蒙公爵的女婿,又是这场战争中少有的实际立下战功、且在战后维持领地运转的地方领主。
他的赤潮领,是目前整个北境保存最完整、军队编制健全、粮仓未失、民心稳定的政权核心。
远比其他半毁的领地与断壁残垣的驻军要强得多。
这一切意味着,无论帝国接下来以何种方式处理北境,路易斯都必须是被考虑的对象之一。
卡尔文公爵的眼神平静,但脑中已飞快运作,开始策划整个计划的细节。
首先不能让卡尔文家族出面。
若他贸然出手为路易斯争取荣誉与封地,只会引来皇帝与监察署的警觉。
那位冷若寒铁的帝国之主,最忌讳的正是贵族子嗣借家族势力再起。
他不能动,但埃德蒙可以动。
若由埃德蒙公爵出面请求设立善后机构、封赏有功之人,不但合情合理,皇帝反而乐得“顺水推舟”。
“越是站在陛下对面求援的,就越容易被拔剑,而越是站在陛下脚边哭诉的,才最容易被封赏。”
卡尔文心中冷笑,打定主意,将埃德蒙家推上前台。
而第二步便是联合诸贵族、织成请命之网。
暗中圈定了几位关系尚稳,能在帝都议会开口的老家族,打算付出一些边缘领地矿权、采购权、物资、金币等利益,换来他们的附议。
让他们来支持帝国设立‘北境灾后封赏议案’。
不是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全体幸存者、全体功臣。
这封议案的主旨将是:
请求皇帝与帝国议会赐予北境战后善后资源与封赏权力,并设立临时性自治机构以稳定政局。
第三部,推动设立“北境灾后协商自治团”。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设立这个自治团体,看似是为了协助帝国“处理灾区、安置百姓、整编残军”,实则是为路易斯量身定制一个合法的统治平台。
团体将由埃德蒙公爵担任名义首领,路易斯自然而然地作为“赤潮领代表”进入常委席位。
爵位都是虚的,只有赤潮领保有人马、粮食、人口、治安、骑士编制,才是真正具备“治理能力”的存在。
帝国只需“下放自主执政权”,不需要掏一兵一卒,谁会反对?
而这场下放,本身就意味着合法权力与资源分配的默认授权。
而整个环节,卡尔文公爵完全隐身,他不会署名,不会站台,也不会发言。
他只需要让付出点财富以及资源,让这些议案自然地浮上来,由其他人发声、其他人推动。
而他在帝国贵族圈中影响力,将悄然推动这些齿轮精准咬合。
让皇帝看到的是,一场庞大的灾后合作运动。
而不是卡尔文家新贵在北境崛起。
思绪落定,卡尔文公爵缓缓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出几张加密羊皮纸。
他提笔蘸墨,字迹如刀锋般果决流畅,每一笔都凝聚着冷静的权衡与家族利益的计算。
第一封信,是写给他的妹妹卡尔文·埃莉诺,也是家族在帝都的代言人。
他交代她如何在核心议会上斡旋、铺陈路易斯的战功,同时隐去过于扎眼的锋芒。
第二封,是写给埃德蒙公爵,他的亲家。
他以“共度危局”的口吻,言辞诚恳,表示自己会全力支持他重建北境的,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出来。
随后几封,则是写给几位在帝都朝廷中与他交情不浅的贵族议政官。
他没有直接请求支持路易斯,而是以“北境共荣”“赈民有功”“帝国新秩序重建”为名,让他们支持埃德蒙公爵。
他吹干墨迹,将每封信分装入带有家族秘印的黑色信筒中,并以不同等级的封印铜章封口。
片刻后一名管家悄然现身,将信收走。
接着他又随手翻回那张通报的末页,原本以为是无关紧要的战后花名册,却在最下方看到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帕尔·卡尔文,于终焉母巢战区失联,经确认,已战死。」
他手指顿住,视线微微一凝。
“帕尔?”他轻声念出那个名字,像是从某个久远而模糊的角落翻出一块落尘的旧牌。
沉默片刻,他的眉头没有皱,眼神也无悲意,只是在脑中快速翻检那人的轮廓。
“啊……是他。”
“是我去年派去第二批开拓队的那一个,母亲是……艾丝塔?不,还是玛琳?”他顿了一下,终究没能想起来。
“也罢,既然记不清,说明……本就不重要。”
他将那封信轻轻放下,指尖甚至未曾用力,就像对待一张废纸。
帕尔。
又一个没有撑过北境的人。
“死了就死了吧。”他淡淡开口,仿佛只是确认一个账目的结算。
儿子,他还有的是。
那些没有价值的,早晚要在权力的齿轮里被淘汰,而那些能活下来的,自然会爬上来。
这就是卡尔文家族体系的真相。
不是所有人都配拥有姓氏的荣耀,姓卡尔文的,也可以只是一次用过即弃的尝试。
他重新坐正身姿,拿起新的文件。
余烬未尽的信纸被压在最下层,再无一丝存在感。
第241章 帝都的会议(上)
帝都,御宸厅。
巨石铸就的穹顶高悬天际。
穹顶中央,一座由炼金术与恒火魔纹铸成的巨大吊灯缓缓旋转,蓝焰熊熊燃烧,却无丝毫热意。
那是帝国御用炼金师以星辰火炼封印的恒久之焰,已燃三百七十二年,未曾熄灭,象征着帝国意志永不熄灭。
四壁墙面嵌入十二块巨型遗徽,分别来自帝国最初的十二座旧城。
从龙息城的破碎龙盾,到幽风岭的残月长枪,每一块都沉默肃穆地注视着这片权力的圣所,仿佛千年皇权的石化化身。
最上阶梯皇座高踞,如神祇凝视万众。
皇帝恩斯特·奥古斯特端坐在皇座之上,黑金龙纹袍自阶梯垂落,宛若巨龙蜷伏。
穹顶的恒火照不亮他的面庞,高位的阴影如幕帘般笼罩,使人只能隐约看见一抹冷峻的轮廓,却永远看不清他的神情。
而他的身侧,仅有一人伫立,内务总管林泽,身披漆黑丝纹法袍。
下方长桌如新月环绕,呈半弧围绕皇阶。
二十余位身披官袍、佩戴家徽的权贵依序而坐。
有大公、亲王、枢密大臣、军团总帅、财税总监、八大家族代表、新贵代表……
座位依照封爵、军功、血统与实权排定。
每一位都位高权重,但却在此刻噤若寒蝉。
他们低声交谈,翻阅情报,有人咳嗽,有人装作镇定,但所有目光都时不时不自觉地掠过那个皇座。
仿佛那里坐着一头沉睡的巨龙,一睁眼,就能决定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
这就是帝国最高会议龙座会议。
也是这个千年帝国真正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数十万生命的悲欢沉浮。
埃莉诺披着红底月纹的家族披肩,面无表情,但心跳远不如表面那般沉稳。
即便她已经在帝都担任卡尔文家族代表逾十年,深谙帝都诸家之间的明争暗斗,但每次踏入这座“御宸厅”,她的神经仍会悄然紧绷。
这里不仅仅是一间会议厅,它是一种帝国意志的具象化。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味,是微弱的“龙血香气”。
那是祭祀典礼专用的香料,据说混有真正龙裔的精血,专供皇帝场所使用,极淡,却沁入骨髓,压抑得让人忍不住收紧指节。
更让人不安的是“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