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一言不发,他只是抬手:“火攻队,展开清扫。喷火小组按扇区推进,注意孢囊聚集区。”
命令下达的瞬间,火焰便划破浓雾,喷射器咆哮着将大片虫尸点燃成焦炭。
魔爆投弹小队随即补上第二波爆裂清洗,尸潮在火光中溃散、翻滚、哀鸣,宛若地狱裂口。
二十分钟后,战场归于死寂。
“发现幸存者!”
有人高喊。
在堡垒后侧一处隐蔽的地窖通道中,十几名浑身污血、铠甲破损的骑士被带了出来。
他们面色惨白、眼神迷茫,像是从炼狱中拖回的亡魂。
路易斯走上前,一人看到他,喃喃出声:“是……是赤潮领主,卡尔文大人……我们……还活着吗?”
路易斯没有答话,他看向那名骑士,问:“诺特领发生了什么?”
那骑士踉跄着跪下,浑身颤抖:“领主艾德华……在母巢逼近前,弃城逃跑了……我们被留下……守不住西门,很多兄弟……都死了。”
另一个人咬牙补充:“他带着亲卫和黄金从地道逃走,结果在谷口被虫尸堵住,连披风都没救回来。”
“我们试图坚守地窖……撑了三天……靠干饼、雪水……等到你们来了。”
听到这,路易斯终于开口:“艾德华死了吗?”
那人点头:“我亲眼看到他被虫尸包围……堂堂超凡骑士,被撕成碎片……”
路易斯沉默了一瞬,目光在他们之间扫过。
“你们愿意留下?”
“愿以此剑,誓效赤潮。”那名为首的骑士缓缓拔出佩剑,双手捧起。
紧接着,所有残存骑士纷纷跪地,火光映照他们满是焦黑与伤痕的身躯,却也照亮了那份死里逃生的忠诚。
“很好。”路易斯点头,“从今日起,你们便是赤潮骑士,归兰伯特指挥。”
他回身对喷火小组下令:“清理所有虫尸残骸,彻底焚毁西区战巢,阻断母巢回溯路径。”
然后跨上战马,冷声道:“准备转向格兰特堡,夜行出发。”
…………
格兰特堡位于北境更北侧的一处峡谷深洼,偏僻、贫瘠、几乎被人遗忘。
虫尸不多,却也足以将这个小小的封地折磨得摇摇欲坠。
残垣断壁间,格兰特夫人站在断掉一半的城楼上,望着远方那条从林中蜿蜒而出的虫尸小潮,嘴唇早已咬出血痕。
她的铠甲满是刮痕,身上缠着血迹斑驳的布条,看上去更像个受伤的流民,而不是一位贵族。
“援军……不可能来了。”她低声对自己说。
她曾写过三封求援信,用尽全部的印章和信用,但放出去后如泥牛入海,连只鸟都没飞回来。
身边的士兵死了一半,城里的药材,粮食只够支撑三天。
哪怕只是十几只虫尸,每一次夜袭都像是死亡前的倒数。
她不是不明白自己的地位,格兰特家已经式微多年,是被帝国编入“有名无实”的小贵族之一。
在大贵族眼中,她甚至称不上“值得救援”的目标。
所以当她站在最后一堵石墙前、手握残破长剑时,内心其实已经做好了准备……
如果那东西真的攻进来,她会亲手放火,烧掉粮仓和书库,再与敌人同归于尽。
但就在这一刻,山那边传来一阵马蹄声。
风吹来一缕火焰气味,接着,是滚滚烟尘与整齐肃杀的号角。
她怔住了。
下一瞬,那面象征赤潮的金色太阳旗在烈风中升起。
路易斯·卡尔文率领着数十名火攻骑士与战术指挥兵团,笔直出现在她眼前。
“夫人。”他下马,语气平稳而肃然,“我会派人清理残余虫尸,你的士兵先撤退。去赤潮领,我会为你们安排统一安置。”
她瞪着他,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泪水忽然就滑了下来,死死盯着他,声音颤抖道:“……你真的来了。连我们……你也救?”
她捂住嘴,差点哭出声来。
路易斯却只是微微点头,语气依旧冷静:“还活着的人先去赤潮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
…………
随着路易斯的不断救援,雪峰郡的天空,总算出现短暂的晴光。
但路易斯骑马立于高岗,望向远方时,心中却无半点轻松。
风卷过原野,带着焦土与血腥味。他们已连续作战六日,从赤云岭一路穿插、转战、急行军,救援过一个又一个濒临崩溃的封地。
可路越走越冷,景越行越荒。
数座昔日声名赫赫的老贵族领地,如今只剩断裂的雪雕塔与挂在半空中、被虫尸撕碎的家徽布帛。
路易斯下马,踏入破碎城堡,手中火把扫过阴影。
地板塌陷,墙壁焦黑,尸体早已风干,虫尸的卵巢如一座座肿胀蘑菇筑在厅堂之间。
那一刻他沉默无言,只命人将家徽收好,然后点燃整片废墟。
“让它变成真正的墓碑。”他如此说道。
在另一处营地,南方来的开拓贵族们早已泣不成声。
“是你救了我们……”
“我们……原以为整个北境都完了……”
“从今以后,赤潮旗就是我们的王旗!”
他们跪在泥雪中,衣袍沾满血泥,却毫无顾忌,只是拽着路易斯的衣角,像抓住唯一的稻草般重复发誓。
他们曾是贵族,曾有骄傲、有权柄、有自我为中心的眼界。
可如今,他们只是灾后求生者。
而这个男人——这个从血与火中走来的年轻领主,却在整座帝国都陷入沉默时,一座座骑马破雪而来。
是他带着喷火小队划破夜色,是他背负每一封求援信,是他不问出身、不计代价,将“生还”的希望带给一个又一个封地。
在接下来的十日内,路易斯的旗帜仿佛不知疲倦地穿梭于雪峰郡的每一道雪谷与沟壑。
他亲自骑马冲锋,翻越冰崖、穿过虫尸筑巢的枯林,带领赤潮骑士与火攻小队,将一座又一座被困孤城从孢浆与尸潮中撕扯回来。
每当赤潮的金太阳旗升起,那便像是天上裂出一线光芒。
有时,是地底躲藏的幸存者听见赤潮号角,哭着爬出封死的地窖;
有时,是倒在雪中的少年看到路易斯挥剑斩虫,眼里满是憧憬。
有时,是数百士兵整齐跪倒在断壁前,向他举剑起誓:“从今往后,愿为赤潮效命!愿为您而战——为领主而战!”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只能看到空无一人的废墟。
第219章 回归
当路易斯骑着战马越过雪岭南段,看到前方赤潮旗帜在寒风中飘扬的那一刻,他才终于长出一口气。
十七天了……
他带着喷火队与骑士团,在风雪中穿行了整整十七天。
从赤云领出发,救下韦里斯;
再到雪峰郡西北境封锁母巢裂谷;
一路斩断七条虫潮通道、建立九处临时火力哨站;
连夜调配魔爆弹、人工加固山口;
亲自冲锋五次,策动十多次战略救援。
如今总算勉强“将它们挡在了门外。”
尽管虫尸依旧昼夜活动,但从西岭到冻原的火力封锁网已经建立,各处要塞与天然地形被路易斯布下喷火部队与骑士驻军。
从乱流之中,初步勾勒出一条“可守、可退、可调动”的边境火线。
铁铸的关隘上,赤潮旗帜猎猎作响,喷火骑士队与骑士轮值巡逻,每隔数百米便有一处岗哨架设,油壶、魔爆弹、震动传感器一应俱全。
“西北峡谷封锁完成。”
“雪裂丘修建第四道防火堤完毕。”
“虫尸近三日未再突破主线。”
副官一条条报上来,路易斯只是点头。
“终于,像点防线的样子了。”他轻声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这几天,他的眼下已泛出淡淡黑色。
可他依旧保持着冷静、沉稳的神情。
他披着斗篷,盔甲早已满是斑驳灼痕,头发被雪打湿,贴在脸颊上,看起来比从前更像一个老练的将军,而非曾被人质疑的年轻贵族。
“我们只是暂时挡住了第一波。真正的灾难……还没开始。”
而也正因为如此,他必须回去看看。
赤潮领是现在整个雪峰军唯一还能正常调度粮草、补给、与战备的中枢——若不能趁此间隙部署、统筹、固防……
那么下一次虫潮的突破,便将不止是某个家族的覆灭,而是整条防线的崩塌。
“回赤潮领。”他说完这句话,马队便开始整顿行军方向。
…………
赤潮领南境的高地之上,连绵的临时住所在寒风中起伏如潮,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是被母巢撕碎家园后,逃出一命的百姓与贵族们。
他们衣衫破旧、面色苍白,手中或牵着孩子,或搀着老者,有人扶着染病的家人,有人背着尚有余温的骨灰罐,跪在赤潮军设下的临时通道口,等待一纸登记的名册。
当他们听说“他来了”的时候,人群爆发出低声的骚动。
不是传闻中的将军,不是高高在上的贵族,而是救他们的路易斯·卡尔文,骑马缓缓穿过帐篷之间的中轴大道。
他没有华服,铠甲依旧染着血痕,他没有仪仗,只有喷火队与后勤士兵随行。
可就是这样一个身影,令无数人泪眼模糊。
“是他,就是他……救了我们。”
“是他把我从废墟里拉出来……我的弟弟若是早三天,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