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骑士喉结滚动,呢喃出一句:
“……尸体……是尸体筑的城。”
下一刻,终焉母巢从雾中现身。
它缓缓推进于主山道上,拖曳着一条长达数里的虫壳通道,每一寸都蠕动着尚未孵化的幼虫囊包。
巨大的腹腔下滴落腐液,将雪地熔成黑泥,蒸腾出粘稠、带血的红雾。
先头部队为成群结队的普通虫尸。
这些恶形怪状的畸变生物身披人类残甲,四肢扭曲,眼眶空洞,嘴裂至耳根,不断吐出灼烧剧毒的胃液,能远距离腐蚀金属与岩石。
一队虫尸冲至山脚前哨堡,士兵鸣弓待战,却未及三轮齐射,城墙便在胃液灼烧下轰然塌陷。
黑影扑入城中,尖叫、哀嚎、断裂声交织成血肉合奏。
有人举剑抵抗,却被从后方潜入的虫尸一口咬断脊骨。
有人试图逃出,却发现四面山道早已被虫群包围,唯一的出路,是死亡。
一个年幼的女孩躲在柴堆中,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她看到虫尸拖着母亲的尸体经过,那躯体只剩半边脸,还在低声念叨“帮我……生火做饭……”
一个年轻父亲试图用柴刀挡住爬上窗台的虫尸,后者只是一爪,便将他从脖颈处撕开。
血溅在他身后儿子的脸上,小男孩瘫坐地上大哭,被虫尸立刻发现……
整个前哨堡垒,仅坚持了不到一刻钟,便彻底陷落。
接下来是村庄。
逃出堡垒的虫尸以极快速度冲入山下村落,屋舍被撞塌、牛棚起火,钟楼摇响的警铃声最后成了挽歌。
有的母亲带着孩子往林中逃,但在林中,他们遭遇了更多虫尸的包围。
白霜地上,鲜血染出一幅幅破碎图腾,记录了生命在最后一刻的挣扎。
与此同时嵌岩堡上层,格兰特家族的宴会正如火如荼。
华贵的宴厅内,烤肉飘香,银杯交错,壁炉烧得正旺。
少年埃尔顿披着镶银披风,骄傲地举起酒杯,向亲族敬酒
这时宴厅外突兀传来轰隆巨响。
那并非雷声,而是虫潮撞击山壁与护墙的共鸣,如战鼓擂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沉。
宴厅门“砰”地被撞开,一名骑士长踉跄闯入,半边盔甲被熔蚀,血从缝隙间流淌而下。
他满脸惊恐,低吼出一句:“敌袭!!有怪物来了!!!”
现场顿时哗然,伯爵霍然起身,面色由怒转冷,立即下令:“关闭内堡!调集冻血战团,随我登墙迎敌!”
但一切……都太迟了。
透过宴厅后窗,远处山道仿佛塌陷。
虫潮翻涌间,格兰特伯爵第一次看见了终焉母巢。
那是一尊恐怖的巨像,上半身似圣母张臂拥抱,面庞却由无数痛苦人脸拼合而成,双目紧闭却泪流如血,孵出蠕动虫群。
腰部以下,是肿胀扭曲的肉质卵巢与孵育腔,不断喷涌触肢与子嗣。
那气息如死亡化为实质,混合婴啼般嘶鸣,令人神志模糊。
伯爵僵立原地,望着那堕落母性的庞然怪物,忽然明白这不是战役,而是末日。
黑色的浪潮已从城防薄弱的南麓翻滚而来,冲破哨塔、冲垮山门、冲毁内城引桥,宛如末世海啸席卷而至。
他瞪大了眼睛,耳边仿佛响起几个月前,埃德蒙公爵所派信使的一句警告:
“虫尸不可大意,它们保留了生前的战斗本能,而且不会死。感染一旦开始,将以数百为起点,向万级指数式扩散。”
那时格兰特伯爵不屑一顾。
他读完雪峰郡公爵的警告信,只淡淡一笑,随手掷入壁炉。
“公爵老了,就爱危言耸听。”他对幕僚说道,“我格兰特家族镇守北境百年,难道还会惧几只异虫?”
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封信所言并非虚惊,那是实打实的“灾厄”。
岩堡沦陷即将沦陷的第二天早上,他终于怒吼着披挂上阵,银甲覆体、霜纹披风迎风猎猎,手执家族之剑,召集冻血战团展开最后反击。
然而虫潮并非蛮兽冲锋,它有节奏、有策略、有母巢智慧的加持。
骑士们节节败退,主城已被围困,各地避难堡也陆续失联,传讯鹰自半空坠落,卷轴烧得焦黑。
曾经自傲的格兰特防线,宛如厚雪覆瓦,一碰即碎。
更诡异的是:一些被捕的贵族、骑士与拥有斗气的战士,并未当场处死。
他们被带往终焉母巢体内。
那里由虫骨筑坛、浓雾环绕,散发出腐败而蛊惑的气息。
一个身影缓缓自虫阵中升起。
他穿着血红色的长裙,长发似焚丝披肩,声音却是沙哑低沉的男嗓,仿佛几百个灵魂在同一张口中喃喃自语。
他笑着命令虫尸将俘虏逐一“封入”虫茧。
这些虫茧蠕动着、振颤着,数小时后纷纷裂开,从中爬出了新的虫尸。
它们的盔甲未脱、面貌依稀可辨,甚至有着战斗技能,仿佛是那已逝之人被“照样复刻”。
格兰特伯爵率军浴血奋战,与身旁几位超凡骑士斩杀多头虫尸,誓死守护仅存的内城。
但深夜时分,他听见身后传来惊恐尖叫。
回头望去,只见亲兵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虫群裂开一道缝隙。
从中,缓缓走出两道人影——
是他的孙子,以及次子。
他们身披残破的骑士铠甲,步伐沉缓僵硬,眼神空洞无光,下巴裂出纵深虫口,喉中传出嘶哑而熟悉的声音:
“爷爷……我们……回来了……”
伯爵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握剑的手指剧烈颤抖。
“不……不是你们……你们不该……!”
那“孙子”脸上还口中挤出模仿音节:“……荣耀……永存……”
“闭嘴!!!”
格兰特伯爵怒吼着冲上前,长剑猛斩而下,却被下一瞬涌出的虫群扑倒在地。
他挣扎怒吼,劈砍不断,但终究力竭被擒。
红衣女巫缓步而来,眯眼打量他,如欣赏一件待雕的玉石。
“好标本……曾经的北境之墙?如今不过是一块可塑的空壳。”
虫丝如潮水般攀附至伯爵周身,将其缓缓“缠入”一具形体巨大的虫茧。
最终,一尊新生的虫尸诞生。
背披铠甲残痕,胸前仍挂着格兰特家族的徽章,脸却已扭曲,双目空洞。
终焉母巢于黑夜中低鸣,虫潮再启,踏着雪与血,缓缓向南……
第216章 帕尔的结局
母巢尚未现身的两月前,帕尔·卡尔文的拓荒领地终于迎来转机。
当然那是兄长塞尔顿·卡尔文秘密布置的结果。
为挽回同母弟弟在北境的颜面,让他不至彻底沦为笑柄,塞尔顿悄然派遣了一支精兵队伍,带来防寒粮食、皮革制品与简易石垒构件。
他还调派了几位治军严厉的老骑士、与在边疆多次有战绩的基层官员,作为“顾问团”辅佐帕尔重整营地。
从外人看来,帕尔仿佛忽然“运气变好”,终于步入正轨。
两个月内,河边便竖起了望火哨亭,山口之间修出粗糙却实用的瞭望台;
由湿地开垦而来的营地中央,也初具城堡形制。
火塘与储粮地分区明确,巡逻开始定点布防,甚至还举办了一次小型的“猎兽比赛”,士气微微抬头。
帕尔坐在主楼临时搭建的木阳台上,望着领地炊烟起落,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我并非失败者,”他轻声自语,握着羽毛笔,摊开羊皮卷。
他打算起草了一份“战果报告”草案,打算一并寄回东南父亲手中:
“北境极寒虽凶,我帕尔未曾退缩。现领地有望自给,哨塔稳固,扩张在望。请父亲放心,卡尔文家的血,不会在雪原中冷却。”
他边写边幻想着某日重返家族,金甲加身、雪尘未褪,一脚踏入卡尔文家的宴会厅。
长桌两侧,兄弟们尽数起身,目光错愕。
平日沉默寡言的父亲也放下酒杯,盯着他看,眼神中流露出罕见的动容。
“你,竟真的活着……还成功了?”父亲喃喃,声音低哑。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一封封战报摊在桌上,像撒出一把辉煌的筹码。
他看到路易斯,那个运气好的异母弟弟,跪在他脚边低声说道:
“对不起,我不配成为北境总督的女婿……请你接管我的妻子和这片北境吧,帕尔兄长。”
艾米丽也站在一旁,卸下高傲,换上素衣,俯身抱住他的腿,眼中含泪:
“请让我留在您身边……就算只是女仆……也好。我曾轻视了您,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强者……是您。”
他想象自己温和地扶起她,嘴角带着王者般的微笑:“你不必是女仆,我会给你更好的位置。”
而在城外,千万流民高呼他的名字,歌谣传遍北境,骑士将他的名字纹在肩甲之上。
他甚至设想,父亲会在冬季的家族宴会中举杯宣布:“从今日起,帕尔·卡尔文,将成为卡尔文家族的继承人。”
如此过去所有的失败、羞辱与嘲笑,便将一一翻转、粉碎,成为他登顶的垫脚石。
最近的顺利,让帕尔相信这场“北境翻盘”只是时间问题,自己已经站在命运逆转的边缘。
然而他不知道,就在自己还未迈出第一步时,一座二代母巢已悄然出现在他的领地北部。
黑雾已自林中蔓延,虫尸的触须穿透夜幕,正爬向他领地的边缘。
幻想越璀璨,现实的毁灭也就越残酷。
十月十日,帕尔领地。
天空从清晨起便低垂如铁,阴云沉沉,不见一丝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