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过山虎丢开虎头杖，“扑通”一声坐在地上，鲜血已经染红了他的整条裤腿。
洪豹靠着集装箱，大口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
阿杰挣扎着爬到那十几个死去的兄弟身边，看着他们死不瞑目的脸，这个在西贡码头大战中都未曾流泪的硬汉，眼眶瞬间红了。
郑丹瑞从卡车上跳下来，看着这片狼藉的修罗场，心头一阵发冷。
他快步走到周凡身边。
“凡哥……我们……”
“我知道。”
周凡放下狙击枪，从二楼走下。他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一步步走过那些倒下的尸体，每走一步，他的眼神就冷一分。这些人，都是九鼎集团的员工，是跟着他搵食的兄弟。
他走到被电网罩住，昏死过去的黑天鹅面前。
“把她带走。”周凡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送到九龙城寨的安全屋。用最大剂量的镇静剂，我要她醒过来的时候，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是。”屠夫应了一声，立刻叫人处理。
周凡又看向郑丹瑞：“抚恤金，按最高标准的十倍发。受伤的兄弟，请最好的医生，一切费用公司包了。另外，给他们每个人，在九鼎集团记一次一等功。”
“明白了，凡哥。”
周凡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十几具尸体上。他走过去，蹲下身，伸出手，为离他最近的一个兄弟，合上了那双不甘的眼睛。
“告诉他们的家人，他们是英雄。”
周凡站起身，转身走向仓库外。
“这笔账，我会连本带利，从伦敦那帮人的身上，一分一分地讨回来。”
他的背影，在清晨微熹的晨光中，被拉得很长，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萧杀。
……
九龙城寨，那栋毫不起眼的唐楼顶层。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审讯室”。
黑天鹅被绑在一张特制的金属椅子上，手脚都被精钢镣铐锁死。
她的作战服被换掉了，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衫。
各种检测仪器连接着她的身体，实时监控着她的生命体征。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刚刚为她注射了一针强效的神经抑制剂。
周凡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黑天鹅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很快就恢复了清明。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看了看自己被束缚的身体，最后，目光落在了周凡的脸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猎人被捕后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你的手段，比我想象的要更……不择手段。”她开口了，声音因为药物的作用，显得有些沙哑和无力。
周凡没有理会她的评价，而是将一份文件，扔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叶卡捷琳娜·瓦西里耶娃。”周凡淡淡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克格勃第五总局特工。1975年至1979年，在越南金兰湾活动。”
黑天鹅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缩。
她最大的秘密，她最核心的身份，竟然被对方，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这比任何酷刑，都让她感到恐惧。
“你……”
“你的葡萄牙护照是假的，你入境的记录是伪造的，你和英资的接触，也只是为了利用他们。”周凡继续说道，他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一层一层地剥开她的伪装。
“告诉我，伦敦创世纪基金，和你们克格勃，是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对付林良？伊甸园又是什么？”
黑天鹅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
周凡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可以不说。我有的是时间和手段，让你开口。”
“欢迎来到港岛，叶卡捷琳娜小姐。”
“现在，游戏才真正开始。”
第272章 尘埃与抚恤
夜色被黎明冲刷得稀薄，九龙城寨的腥臭与喧嚣在晨光中苏醒。
周凡走出那栋密不透风的唐楼，身后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
郑丹瑞开着车，在楼下安静地等候。他看着周凡坐进副驾，男人脸上的平静之下，是压抑不住的疲惫和冰冷的杀意。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医院。”周凡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车子没有开往中环的九鼎集团，而是驶向了广华医院。
九鼎集团包下了整整一层，用作临时救治和安置的场所。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安静得令人窒息。
受伤的兄弟们大多已经处理好伤口，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
死去兄弟的遗体，则被整齐地摆放在另一间临时改造的停灵间，盖着白布。
周凡一路走过去，没有说话。
过山虎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他那张癫狂的脸上，此刻只剩下阴沉。
洪豹靠墙站着，手臂缠满绷带，另一只手夹着烟，烟雾缭绕。
阿杰蹲在停灵间的门口，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十几张白布。
周凡走到过山虎面前，蹲下身，亲自检查了一下他腿上的石膏和伤口报告。
“哈哈...死唔去。”过山虎的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死咗，我都要把你从下面挖返出嚟。”周凡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公司需要你收租。”
过山-虎咧了咧嘴，想笑，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表情扭曲了一下，最终化为沉默。
周凡站起身，走到阿杰身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递了一根过去，又亲手为他点上。
阿杰猛吸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这个在西贡码头刀山火海里杀出来都未曾眨眼的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周凡没有劝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任由他发泄。许久，他才低声说了一句：“呢条数，我同你一齐计。”
郑丹瑞拿着一份文件，快步走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凡哥，抚恤金的初步方案出来了，按照您说的，最高标准的十倍。另外，受伤兄弟的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
“不够。”周凡打断了他。
他环视着走廊里或躺或坐的兄弟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所有牺牲的兄弟，除了十倍抚恤金，他们的子女，从幼稚园到大学，所有学费、生活费，九鼎包了。他们的父母，九鼎养到送终。他们的家人，如果想工作，九-鼎会安排最好的岗位。”
“所有受伤的兄弟，除了全部医疗费用，每人额外再发一百万港币的慰问金。这次行动，所有人，官升一级，薪水加倍，记一等功。”
“告诉所有人，我周凡的人，命，就系金贵！”
一番话，没有慷慨激昂的语调，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了千层浪。
走廊里，那些原本眼神麻木、心如死灰的汉子们，眼中渐渐重新燃起了光。
他们看着周凡，眼神里，除了敬畏，更多了一份归属感。
过山虎掐灭了烟头，低声骂了一句：“扑街，搞到我都想去死一次了。”
就在这时，三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电梯里探出头来，正是排骨、通宵明和大旧辉。他们看到走廊里这副肃杀的场面，吓得又把头缩了回去。
“凡哥……”排骨的声音带着颤音，从墙角后传来，“我哋听讲……呢度需要人手……做啲清洁工作……”他一边说，一边还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自以为很潇D。
周凡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有些无奈。
“过来。”
三人这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看到过山虎和洪豹那副模样，吓得腿都软了。
“凡哥，节哀……”大旧辉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我需要你们去办一件事。”周凡看着这三个活宝，“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凡哥请讲！上刀山，落油锅，我哋……”
“去送钱。”周凡打断了排骨的表忠心，“把抚恤金，一分不少，亲手交到每一个牺牲兄弟的家人手上。我要你们记住他们的脸，记住他们的家庭。送钱的时候，态度要好，腰要弯得够低，话要讲得够诚恳。如果让我听到一句怨言，或者发现少了一毫子，我就把你们三个，送去给虎哥当沙包练拳。”
三人看着过山虎那条打着石膏的腿，和那副想吃人的表情，齐齐打了个冷战，把头点得像捣蒜。
“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三个活宝领了任务，如蒙大赦般地溜走，周凡心中那股郁结之气，似乎也散去了一丝。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大哥大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周凡眼神中的冰冷瞬间融化。
“喂，青玥。”
电话那头，传来林青玥清脆又带着一丝羞怯的声音，像山涧里的清泉。
“凡哥……我，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刚收工。”周凡撒了个谎，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怎么了？”
“我爹地……他已经帮我准备好了去南洋要带的药材了。我想问问……那个角色，什么时候可以……可以试镜啊？”
少女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周凡靠在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人间，心中百感交集。
一边是刀光剑影、生死搏杀的黑暗森林，一边是天真烂漫、不识愁滋味的人间烟火。
而他，正站在两者的交界处。
“快了。”他笑了笑，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剧本还在最后打磨，我希望给你的，是一个最完美的角色。你放心，到时候，我会亲自通知你。”
“嗯！谢谢你，凡哥！你真好！”
挂断电话，周凡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那抹温情被重新压回心底，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冷静与筹谋。
他转过身，望向九龙城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