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也签。”孙强连忙附和。
李哲摆了摆手:“不着急,回头再说吧。”
见李哲语气敷衍,两人反倒更急了。王二麻子拍着胸脯保证:“李老弟,俺是真想跟你合作种蔬菜大棚,俺愿意签协议,也会跟你好好干。”
孙强也紧跟着说:“没错,李老弟,你让俺俩咋干,俺俩就咋干。”
“真的?”李哲挑眉反问。
“真的!”两人异口同声,语气格外坚定。
李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那行,你俩休息会,然后去照顾地里的小黄瓜和青刀豆去。至于种蔬菜大棚这事,我再想想,回头给你们准信。”
两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李哲不容置喙的神情,只好作罢,悻悻地离开了大棚。
李哲和老李把两人送到大棚门口,看着他们的自行车消失在田埂尽头,老李才疑惑地问:“老二,我看他俩挺有诚意,也都想签协议,你咋还不同意?”
“爹,再等等吧,现在还不是时候。”李哲望着远处的菜地,眼神深邃。
他太了解村里人的心思了,日子过得紧巴,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在钱的事情上格外较真。昨天刚说要收购他们种的蔬菜,不管开价多少,他们心里肯定觉得自己能赚大头,少不了嘀咕。
要是今儿个痛快答应,帮他们解决所有困难,他们未必会珍惜,反倒会一直盯着收购价琢磨。
所以他得设些关卡,让他们去争去抢,把精力和矛盾转移到竞争者身上,而不是自己。
至于是否会有人看出来,他们又如何议论,他根本不在乎。
这就和上大学、考公一个道理,看穿了又能怎样?不还是拼命往里钻?
因为实实在在的好处就摆在那儿——跟着他种大棚,肯定能赚钱,无非是多与少的区别,少赚总比没赚强。
爷俩回到大棚,李哲从墙角的麻袋里抓了把瓜子,一边磕一边说:“爹,你还记得我说要建个种植园的事吗?”
老李皱起眉头:“记得啊。老二,那十亩大棚建好不到一个月,咱家新宅子还在盖着,你又打算弄种植园,这步子是不是太大了?”
“我知道您担心啥,我没打算大兴土木。”李哲把瓜子皮扔进旁边的垃圾筐,“但话说回来,咱这连个办公吃饭的地方都没有,确实不方便。
现在底下都三十多号人了,每天吃饭挤在大棚里外,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像个样子。开会也没个正经地方,这不是长久之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再说了,以后咱们要和几百个种植户合作,到时候在哪开会、在哪培训?总不能还在大棚里吧,根本站不下。”
老李琢磨着儿子的话,慢慢点了点头:“你说的是这个理。可真要建个能容下几百号人的地方,再弄个大食堂,得花不少钱吧?”
“咱们的大棚面积会越来越大,规划确实得长远些,但不用现在就全建起来。”李哲解释道,“比如,咱们可以先建个大食堂,平常吃饭用,中午工人也能在里头休息,开会、培训的时候就当会议室、培训室用,我觉得挺有必要的。”
老李想了想说:“成,我回头跟施工队的刘金亮师傅聊聊,问问盖个大食堂得花多少钱。”
“对了爹,”李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再跟公司的其他股东说说,问问他们的意见。”虽说他是大股东,有绝对话语权,但面上总得尊重其他股东。
老李应了声:“我知道了。”
……
数日后,万安镇驴肉馆。
前段时间,万安镇罐头厂的谢厂长请李哲来这吃过一次,味儿不错,驴肉很正宗,他就惦记上这一口了。
上辈子李哲就喜欢吃驴肉,但因为驴肉太贵,真舍不得买,一年也吃不了两次,越是这样,心里越惦记。这辈子有钱了,还不得好好解解馋。
餐厅的包间里,就坐着李哲和镇信用社主任孙立国两人。桌上摆着一个驴肉拼盘,一个拌三丝,两碗驴杂汤,两个火烧。
李哲拧开一瓶泸州老窖倒了两杯:“孙哥,咱哥俩先走一个。”
“走一个!”孙立国端起酒杯,跟李哲碰碰杯,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李哲夹了口驴蹄筋。别看就点了两个菜,种类其实不少,拼盘里有驴蹄筋、驴腱子、驴肉、驴板肠,都是好东西。
李哲喝了口驴杂汤,开口问道:“孙哥,最近去信用社贷款的人多吗?”
“多啊,光是你们村以建大棚名义贷款的就不下十个,不过都被我挡回去了。”孙立国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说,“这事咱还得好好合计合计,尽可能缩小贷款风险。要不信用社高层不会允许大规模放款,要是出现大规模烂账、坏账,这个责任谁也担不起。”
对于李哲要组织农户贷款建大棚、种植大棚蔬菜的事,孙立国是乐见其成的,这对信用社来说也是好事,但同样意味着风险。
关于这个问题,他之前和李哲讨论过,只是当时说得笼统,没有详细的计划和措施。
孙立国伸出两根手指:“其实说到底就两个问题:一个是大棚种植技术,种植户是否有能力种出反季节蔬菜,是否能偿还贷款;
第二个是村民可能借着建大棚的名义贷款,随后把贷款挪用,比如消费或其他投资,导致大棚没建成,失去还款来源。”
李哲来之前都想好了:“技术方面简单,只要种植户跟四季青公司签订蔬菜种植与收购合作协议,公司会定期培训,平时也会去地里指导,保证大棚蔬菜正常生长。”
见孙立国点点头,李哲继续说:“贷款去向问题,以四季青公司名义监督不太合适。
种植户贷款前,可要求他们先加入‘大营蔬菜合作社’,以合作社名义监督贷款用途。
贷款不一次性发放,按大棚建设节点,像挖掘地基、购买棚膜、采购种子化肥等阶段分阶段放款。
每阶段由蔬菜合作社现场验收,确认资金用在对应环节后,向信用社出具验收证明,信用社再放下一笔款。一旦发现挪用贷款,后续贷款就全停了。”
至于大营蔬菜合作社是否愿意协助信用社进行监管,答案是肯定的。
原因有二,农户加入蔬菜合作社后,每月要缴纳4元社费,可以用这笔钱作为监督的经费。
其次,合作社的社长和骨干都是四季青公司的人,李哲完全可以做决定。
随后,两人又商量了些细节,比如能不能联系可靠的棚膜、化肥等供应商,让村民通过指定渠道采购,由信用社直接把对应款项支付给供应商,避免资金经手村民时被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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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章有个问题解释一下。
李哲准备将23个大棚都入股四季青公司。
不过,现在大棚内种植的蔬菜还属于李哲个人,等七月份大棚蔬菜采摘完,使用权才会属于四季青公司,这也是为何会清楚写出大棚折旧费的原因。
第249章 请求
午后的阳光带着春日特有的慵懒,透过稀疏云层洒在大营村的田野上。
村北的土路被卡车碾出两道深深辙痕,李哲带着几分酒意从卡车副驾驶室跳下来。田间清新的冷空气,让他脑子清醒了几分。
虽说李哲买了轿车,可每次回村他依旧偏爱搭运菜卡车。
一来是卡车每天往返京城和廊方拉菜,顺路搭乘不用额外费油;二来他太清楚村里人好攀比的性子,开着锃亮的轿车回村,保准要被七大姑八大姨围着问东问西,那种扎眼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
刚站稳脚跟,李哲就望见自家蔬菜大棚周围聚拢着黑压压一群人。
自从月初他放出话,允许民兵和新招的工人合作种植大棚蔬菜,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十里八乡。本村和邻村的农户们天天在大棚外围着,都盼着能跟着他学技术、种大棚。
起初李哲还耐着性子,亲自给来访者讲解种植大棚的风险、合作的规矩和签协议的细节。
可架不住人越来越多,同样的话重复几十遍后,他实在烦了,便琢磨着找人代劳。
最先想到的就是朱益民——他蔬菜种植经验丰富,也能服众,现在是四季青公司的核心成员。
然而,让他接待了几次,却总是出岔子,他这个脾气倔,遇到对眼的还能耐着性子讲,碰上那些光想占便宜不愿吃苦的,当场就梗着脖子呛人。他的想法是没错的,只是不够圆滑。
后来又试了几个工人,才算找到林小虎和周青禾这两个合适人选——林小虎脑子活络嘴巴甜,周青禾性子温和有耐心,再加上父亲老李从旁协助,三人轮值总算把接待的事理顺了。
看到人群朝自己涌过来,李哲下意识就想转身躲进大棚。
他刚从镇上谈事情回来,一身疲惫还没缓过来,实在没精力应付这群热情过头的乡亲。可脚步还没挪动,就听见人群里传来熟悉的招呼声:“李老弟,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李哲抬头一看,人群中挤过来个穿蓝色工装的汉子,正是镇罐头厂的谢厂长。“谢厂长?您怎么来了?”
谢厂长脸上堆着憨厚笑容,搓着双手说:“特地来给您道谢的!”
李哲跟周围农户们简单打了招呼,示意林小虎先代为接待,便领着谢厂长往三号大棚走去。
刚掀开塑料门帘,就见父亲老李正蹲在桌边整理东西,看见儿子进来,立刻指着桌上物件说:“老二你看,这些都是谢厂长带来的礼,有罐头、鸡蛋,麦乳精和点心。”
“谢厂长您这就见外了。”李哲拉开塑料凳坐下,眼角瞥见桌上还放着个印着“奖”字的搪瓷脸盆。谢厂长连忙摆手:“李老板可别这么说,这些不是我送的,是厂里上百名工人的一点心意。”
“哦?这话怎么说?”李哲端起父亲递来的搪瓷缸子,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驱散了不少酒意。
谢厂长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您前阵子从我们厂收的两批罐头,一开始只付了定金,我们都以为尾款要拖到猴年马月。没想到前几天金老板直接去厂里结了全款,还说是您特意交代的。
这笔钱一到账,我们就给工人补发了好几个月的欠薪,大伙别提多高兴了,都吵着要来给您道谢呢!我们厂长怕人多叨扰您,就让我代表大伙送点东西过来。”
李哲闻言笑了笑:“这都是应该的,做生意讲究诚信为本,哪能拖欠货款。”
谢厂长却郑重起来:“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厂可是救命钱啊!”他接过老李续满的茶水,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叶,喉结滚动着似有难言之隐。
沉默片刻,李哲主动开口:“你们厂打算什么时候复工?”
这句话像是解开了谢厂长的话匣子,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来,声音也低了八度:“难啊!我们派了不少销售人员出去跑渠道,要么嫌我们罐头贵,要么嫌品种少,跑断了腿也没谈成几笔生意。”
他顿了顿,手指紧张地抠着搪瓷缸子的边缘,“李老板,不瞒您说,我今儿个来是想问问,您能不能再从我们厂收一批罐头?”
李哲挑眉:“贵厂还有番茄罐头?”
谢厂长摇摇头:“番茄罐头早就卖完了。我们仓库里积压了不少猪肉罐头,品质都是实打实的好,价格方面……我们可以按低于成本价卖给您,您看成吗?”
这话让李哲有些诧异,他放下茶杯看着对方:“谢厂长,上次陈镇长在场的时候,他就提议过让您低于成本价出售,您当时不是担心工人有意见,怕他们不理解吗?”
谢厂长脸上露出苦涩神情:“您说的没错,当时确实怕工人闹情绪。但这次不一样了,我们派了二十多个骨干出去跑销售,回来后都建议降价促销。
厂里开了全体员工大会,吵了整整一下午,最后总算统一意见,同意低价出售回笼资金。”
“我们前两批已经收了两万八千多块的货,这笔钱还不够周转?”李哲有些不解。
谢厂长重重叹了口气,眼角的皱纹拧成了疙瘩:“我厂上百号工人,每个人都欠着将近半年的工资,还欠着原材料供应商的货款。
那笔钱刚到账,工人和债主就都闻着味来了,一分没剩全用来发工资还账了,现在厂里又空了。”
李哲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心里盘算起来。
在他看来,罐头厂的症结根本不是缺资金,就算现在注资进去,找不到稳定的销售渠道,迟早还是要陷入困境。
这年头正赶上双轨制改革,计划经济的惯性还没完全褪去,市场经济的规则又没健全,营商环境复杂得很。有时候就算价格便宜、质量再好,没人脉没渠道照样卖不出去。
更何况猪肉罐头出口苏联的利润太低,就算低于成本价收购,也远不如蔬菜罐头赚钱。
要是把价格压得太低,罐头厂的工人说不定背后要骂他趁火打劫;可要是高价收购,自己又无利可图,纯属吃力不讨好。这种赔钱还得挨骂的事,李哲可不会干。
他斟酌着措辞,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委婉:“谢厂长,不是我不愿帮忙,实在是猪肉罐头出口利润太低,我们最近暂时没有收购计划。”
谢厂长脸上的希冀一点点熄灭,最终化为深深的无奈,他站起身来:“我明白,我明白,是我强人所难了。”
李哲客气地将谢厂长送到大棚门口,看着对方落寞离去的背影,心里并没有多少波澜。
他原本确实有租赁罐头厂生产线的想法,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而且这件事早就交给金百万去跟进了。
每个人各司其职才能把生意做长久,他可不想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样非得累死不可。
接下来的几天,李哲留在村里处理合作社的事。
大营蔬菜合作社的名册上,加入的农户已经超过了百人,他联合农户规模化种植的构想,也算初步走上了正轨……
……
京城。
1989年 4月 12日。
傍晚的夕阳把东直门内大街染成橘红,暖融融的。下班的自行车流跟归巢的鸟群似的,车轱辘碾过柏油路,沙沙地响成一片。
李振国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车筐里两瓶汾酒用网兜兜着,车身一颠,酒瓶就轻轻撞出“叮当”声。
他侧头问后座的陈淑萍:“大姐和姐夫今儿个咋突然请客?”晚风掀起陈淑萍鬓角的碎发,飘到他胳膊上。
陈淑萍把脸贴在丈夫后背,闻到淡淡的机油味混着肥皂香,笑着说:“谁晓得呢,反正不用咱掏腰包,去了就吃呗。”车铃叮铃铃掠过街角修鞋摊,补鞋匠正把铁砧子往三轮车里塞,锤子钳子叮咣往车斗里扔,准备收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