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月份正值酷暑,又是农忙时节,抽不出太多民夫运输辎重,并非最好的出兵时机,而殿下却在此时强行用兵,说明殿下很急,此其一也。
“其二,金衢乃是一狭长封闭之地,南北两面都是大山,只有东西方向各有一个出口,东联杭州、绍兴,西望饶州、信州。
“如果是为了防备杭州方向,那完全没必要出兵金衢,殿下今岁年初便已经占据了金衢东面的浦江县,堵死了婺州路东出的通道,金衢之地的元军并不能威胁到杭州,因此用兵的原因不在东面,那最后就只剩一个理由了,西面!
“再结合殿下急于在六七月份顶着酷暑也要出兵攻取金衢,因此在下猜测,殿下是想在今年秋收后,对饶州路和信州路用兵,攻打金衢只是为了提前扫清大军侧后的威胁,以免大军受到前后夹击。
“若是攻打金衢只是为了掩护对饶州用兵的话,那用在饶州路方向的兵力一定不会少,起码比这次攻打金衢的兵力要多出许多。”
想到此处,甯安庆猛地抬头看向鲁锦,“殿下想在今年秋收后全力进攻江西行省?!”
鲁锦满意的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你倒是有些机智,就留在我的枢密院侍从司做个参谋吧,帮着赞画军机,如何?”
没有否认,还认可了他的能力,那就说明自己猜对了,甯安庆顿时了然,这才单膝下拜拱手道,“多谢殿下赏识,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嗯,起来吧。”鲁锦虚扶了下手,这才看向最后一个李相问道。
“你呢,你是回家还是留下效力?”
“在下愿意为殿下效力。”李相当即道。
“你原来是何职?籍贯何处?”
“回殿下,在下原来是婺州路万户府都事,籍贯衢州,家人也都在衢州。”李相再次答道。
这职位倒是和刘基一个样,都是万户府都事出身,只是不在一个地方.
鲁锦点了点头,想了想才说道,“你先去禁卫军,跟着训导官学做事,然后明年跟着汪先生乘那艘大船出海,等回来之后,就去海军做个训导官吧。”
李相有些诧异,“龙湾码头的那条巨舰吗?出海?”
“对,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多谢大帅赏识。”李相也当即拜道。
鲁锦抬手让其起身,然后这才对三人说道,“既然都有了差遣,那就尽快去熟悉职务吧,我这里不养闲人,希望你们都能尽快熟悉各自的工作。”
“是,臣等告退。”几人顿时拱手道。
然而就在甯安庆和李相退后几步,转身准备要走时,却看到陶广义站在那里踟蹰不定,一副欲言又止,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鲁锦见状又问道,“思温可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陶广义当即拱手道,“回殿下,臣是有一些私事,不知该不该问。”
甯安庆两人闻言也站了下来。
鲁锦闻言心中好笑,他之前故意给陶广义写回信钓鱼,就凭陶广义那个好奇的性子,不可能不上钩,就算他不说,鲁锦也能猜到他大概要问什么,但是面上仍故作疑惑道,“私事?你且说说看。”
陶广义这才问道,“敢问殿下,臣在朱丹溪家里发现的那本公输子,是真的吗?”
鲁锦点点头,“是真的,早听闻丹溪先生是当世神医,我本来打算征辟他来做医官的,就派人给他送了信,还有书,但是老人家托故年迈不肯来,只派来个徒弟,如此而已。”
陶广义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猜错,甯安庆和李相也恍然大悟,他们这才知道陶广义是怎么和鲁锦搭上线的,原来是朱丹溪
陶广义这时又犹豫了一下问道,“殿下,臣看了那本书,书中说公输般曾造出一种可以载人飞天的器械,这也是真的吗?”
鲁锦再次点头道,“是真的,不过是载人御空飞行的器械,但是不是飞天就不一定了,这要看你如何定义飞天。”
陶广义得到肯定的答案,顿时瞪大了眼睛,呼吸就都急促了几分,旁边的甯安庆和李相也对视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陶广义再次问道,“这定义飞天是何意思,殿下此话怎讲?臣不明白。”
鲁锦这时才解释道,“这世上本没有轻重,是人定下了权衡(秤砣和天枰),才有了轻重,这世上本也没有长短,是人定下了尺寸,才有了长短,这世上本也没有高低,是人定下了海拔,才有了高低,我将之称为物理的量化。
“海拔一词出自元廷太师郭守敬,我觉得这个词不错,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这,臣不知道.”
“若是在陆地上寻找高低,则难以确立基准,因为到处都不一样高,而海面却不同,海面几乎都是一样高的,因此便可以拿来当高低的基准。
“海拔便是以海平面为基准,海面以上十丈高,便称做海拔十丈,海拔以上十里,便称作海拔十里,这是一种计量高度的说法,你只有先知道了高度,才能定义什么是空,什么是天。”
陶广义顿时蹙眉疑惑道,“难道空和天的高度不同吗?”
鲁锦摇了摇头,“天空是一个词,本来没有分别,人们又将头顶的天称作碧落、苍穹、玉宇、九天、霄汉、昊天,这些叫法都可以,但是你想要飞上去,那总应该先确立一个高度,就算它本没有高度,也得定一个出来。
“人们常说不知天高地厚,你连天有多高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自己飞到多高才算是飞天呢?
“故而公输氏对空天的高度有自己的定义,从海平面以上二百里为天门关(卡门线),海拔二百里以上,公输氏称为天;海拔二百里以下,公输氏称为空,在此区域飞行称为航空;如果飞到天门关以上,超过海拔二百里,在我们所处的这片星域飞行,就称作航天,也就是你说的飞天,比如飞到月亮上,火星上,金星上,木星上等等。
“继续向外,飞出我们所在的这片星域,在星汉银河中飞行,称作航宇,这便是航空、航天、航宇的区别。”
众人顿时惊骇不已,鲁锦这段话里的含义很多啊,为了知道自己飞到多高才算是飞天,所以人为的给天定了高度,但是公输氏又分出了航空,航天,航宇这三种不同的概念,这说明什么?这岂不是说公输氏已经能飞到银河中去了
咕噜——
陶广义咽了口唾沫,再次问道,“那殿下可知道如何飞天吗?”
“当然知道,如果只是载人在天门关以下飞行,也就是航空,那我至少知道七八种航空器的制作方法,如果是航天,也就是飞到月亮,火星,那我也知道一种方法,但若要飞到银河中去,方法我倒是知道,理论上也能飞出去,但实际上不可能做到。”
“为什么?”
“因为想要航空,随时都可以飞,而月亮、火星,距离我们太远了,去一次太阴星要好几天的时间,去一次火星要三到六个月,而想要飞出我们所在的星域,进入银河的范围,大概需要一万六千年,而人的寿命只有百年,就算到时候飞出去,可能尸体都化成灰了,所以说实际上做不到。”
“.”几人都听傻了,去月亮只需几天,去火星需要数月,这都是怎么得来的时间?难道公输氏去过?
陶广义又咽了口唾沫问道,“那殿下,人该如何才能飞天?”
“这倒是简单,想要飞天,关键在于速度。”
“速度?”
“对。”鲁锦啪的一下拍了下手掌,然后说道,“你只需在我击掌的这一息之间,跑出十六里远,就能挣脱大地的束缚,冲破天门关,飞到天上去;一息之间跑出23里,一直飞下去,只需数日,你就能飞到月亮上;一息之间跑出34里,然后按照这个速度,不眠不休的飞行一万六千年,你就能飞出我们所在的星域,飞入银河了。”
“.”众人都听呆了,半晌过后,几人才反应过来,陶广义还没说话,甯安庆就呵呵干笑了两声,然后说道,“殿下真会说笑,人怎么可能在一息之间跑出十六里远,便是骑着千里马也做不到啊。”
鲁锦却严肃道,“谁说我是在说笑了,荀子曰:登高而招,臂非加长也,而见者远;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只靠人自己,当然跑不了那么快,可不代表不能乘坐能跑那么快的器物,比千里马跑得快的东西有的是,强弓劲弩射出的箭矢有多快,你算过吗?火炮射出的炮弹能飞多快,你算过吗?
“你没算过你怎知不能比马跑的更快?你没算过你怎知这世上没有能飞到这个速度的迅捷之物?”
甯安庆顿时被驳的哑口无言,张着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陶广义闻言却眼前一亮,一开始他也以为鲁锦是在说笑,世上怎么可能有跑那么快的东西,但是听到鲁锦举的箭矢和炮弹这两个例子,却瞬间打开了他的思路,对啊,谁说一定要是活物的?死物难道不行吗?车船也都是死物,不是一样能用来载人?
再说陶广义是什么人?这是一个本来就打算在椅子上绑一堆火箭,把自己崩上天的人,那是能用常理度之的人吗?
反正不管别人信不信,陶广义是信了,你看殿下说的有理有据,多令人信服啊,你问别人如何飞天,别人能给你说出这些东西吗
思及至此,陶广义顿时单膝下跪拱手拜道,“求殿下教我飞天之术!”
鲁锦闻言顿时像看白痴一样看向他,然后面无表情道,“你不要得寸进尺,让你做枢密院总装的尚书,是看你还有些才华,又配合献出整个婺州路,也算有些功劳,我才让你做的这个尚书。
“你又不是我弟子,我凭什么要把这样的绝学教给你?”
然而陶广义却瞬间听出了鲁锦的意思,打蛇随棍上,当即把另一条腿也跪下,大礼跪拜道,“臣愿拜殿下为师,如侍父母!”
鲁锦见状更加气定神闲,故意拿捏道,“你愿拜我为师,可我并不是什么人都收的,想学真正的公输秘典,可没有那么容易。”
陶广义顿时茫然的看向鲁锦,不知鲁锦是什么意思。
鲁锦却看着眼前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捏着下巴说道,“想学真正的公输秘典,你得把胡须刮了。”
陶广义闻言一愣,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不解道,“这是为何?”
“因为学习公输秘典的化学,经常要炼制一些有毒的东西,而且是剧毒,还有毒气,有时需要佩戴防毒面具,你蓄着长须不方便戴面具,会有缝隙,不怕闻到毒气把自己毒死吗?若是这样,我还收你做什么?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再说了,你们儒家不是说父在不蓄须,母在不庆生吗,我听说令尊尚在人世啊,你为何现在便蓄了长须?”
陶广义顿时被问的哑口无言,心道我爹虽然还活着,可是我儿子也有16岁了啊,我都快当祖父的人了,留长须不是很正常吗。
但是儒家确实有爹活着不蓄须的规矩
于是便咬牙道,“好,臣愿意剃须,殿下可还有别的要求?”
鲁锦上下打量着他,又说道,“头发也得剪短,今后不许束发。”
陶广义瞪大了眼睛,“这又是为何?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随意毁伤?”
鲁锦当即道,“你不是要上天吗,箭矢这么轻的东西,尚且难以射上天去,想把人这一百多斤送上天,多带上去一钱一厘都更加困难一分,你这一头长发少说得有半斤吧?
“再说了,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净是些狗屁的话,《公输子》那本书你看全了吗?唯物世界观里是怎么说的?
“公输秘典的核心便是唯物,所见即真理,你自己说,你从娘胎里生出来时便有这么长的头发吗?如果连实事求是都做不到,还学什么公输秘典?!”
“当然没有这么长,可是.”
“可是什么,儒家言‘辫发纹身,蛮夷也’,可说过髡发的也是蛮夷吗?我只是让你剪成短发,一没让你剃成和尚那样的秃头,二没让你像鞑子那样扎辫子,人刚生下来都是短发,也没见如何啊。”
陶广义咬了咬牙,“臣愿意剪短发,殿下还有何要求?”
啧,这居然都能答应,鲁锦顿时又道,“既然是拜师,我还要束脩,不需太过贵重,一尾鲤鱼,一只鸿雁即可,都要活的。”
呼,陶广义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还好鲁锦没说出什么,想学公输秘典先要自宫的话来,那他可能就真不学了.
“此乃应有之义,学生一定奉上!师尊还有何要求?”
鲁锦这时站起身来说道,“把这些都准备好,斋戒沐浴三日,三日后随我祭拜圣祖公输般。”
言罢,便直接离开了中堂,只留下甯安庆和李相,还有跪在那的陶广义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甯安庆突然有些后悔和怀疑,自己刚刚效忠的这个主公,该不会是个疯子吧?可是看起来也不像啊
第439章 两个工具人
鲁锦要收陶广义为亲传弟子,这事在中枢里搞出了很大的震动,并非他以前没收过徒弟,只是从来没像这次那么正式,因此受到许多人关注。
三日之后,拜师礼在中枢的偏殿里举行,这里被临时布置成了一个祠堂,里面供奉着圣祖公输般的神主牌位,正好过几天称王典礼的时候也要用。
为了在师门内搞平衡,不让陶广义仗着自己亲传弟子的身份胡搞,鲁锦又把之前收的学生孟智方也叫了来,两人一起举办拜师礼,陶广义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个师兄,而且并没像他一样髡发.
他跑去找鲁锦问为什么,结果被鲁锦一句‘他不打算跟你一样上天’就给打发了。
七月初六,正式拜师这天,中枢许多人都跑来观礼,礼部尚书陶安还亲自主持仪式,等孟智方和陶广义两人给祖师牌位上完香,三叩首之后,本该继续给鲁锦这个师傅三叩首,奉上束脩和茶水,然而鲁锦却在这时抬手打断道。
“且慢,你二人既然要正式拜入公输门下,须知有六条门规需要遵守,若不答应,那我也不会收你们为徒。”
二人闻言一愣,不过也没太奇怪,行有行规,家有家规,鲁锦说公输氏有门规倒也正常,于是二人当即拱手道,“请师尊示下。”
鲁锦这时才说道,“第一条,除老子的道家外,公输门徒不许迷信其他任何宗教,不论是色目人的天方教,还是什么其他的教派,包括佛教也不允许,能做到吗?”
“能。”二人想都不想的就答应下来,两人都是儒生出身,儒生本来就跟佛教不咋对付,到寺庙逛着游玩那种不算,真正崇佛礼佛的只是少数,佛教如此,其他那些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两人答应下来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第二条,公输秘典只传给炎黄子孙,你们要忠于祖宗之国,我教给你们的任何东西,都不准教给外藩蛮夷,更不许用师门所学为蛮夷效力,尤其是帮着鞑子色目对付汉人,知道吗?”
“弟子谨记。”二人再次立刻答应道,这条看起来也挺正常的,直到第三条。
“第三,不许卖弄师门所学,尤其是不许利用所学在愚夫愚妇面前装神弄鬼,以此行不法之事,公输氏不信鬼神,更不屑于装神弄鬼,就算别人主动把你当作神鬼,你也要解释清楚自己只是凡人,知道吗?”
“明白。”二人对视一眼,再次答应下来,观礼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谁家正常师门会特意嘱咐弟子不要出去装神弄鬼啊,而鲁锦却专门把这条放到了门规里.
“第四,公输秘典神通广大,但你们学到了本事,一定要用来做正事,何为正事?利国利民,富国强兵,造福苍生,即为正事,公输氏讲究知行合一,学以致用,无论做出什么,首先要想到能不能利于苍生社稷。
“不要用学到的本事去做残民害民,数典忘祖,叛国投敌的勾当,否则我会亲自清理门户,除掉你们。”
二人再次郑重答应,“弟子谨遵师命!”
“第五,不要做有悖人伦的事情,且要对生命时刻怀有敬畏之心。”
这次二人皱了皱眉,不等陶广义提问,孟智方就率先问道,“师尊,这第五条又是何意,不做违背人伦之事,这不是常识吗,还用放到门规里?还有对生命怀有敬畏之心是何意?是指不要杀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