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图鉴 第78节

  唐玄伊的指尖在其他几处也一一划过,最终将手收回,望着整张长安地图。

  线索指向上不唯一,但已经缩小了范围。

  唐玄伊眸底晃出一抹光晕:“来人!”

  卫士匆匆进门长揖:“大理!”

  “通知王少卿与秦少卿,立刻召集人手,要出趟门了。”唐玄伊说着,拿起外袍挂在手边儿。

  卫士应声,退回迅速去办。

  唐玄伊也欲离开,在跨出门槛儿的一霎,他回眸说道:“算是将功补过了,沈博士。”

  他轻笑一声,身影消失在了门口。

  ……

  接道唐玄伊的命令后,大理寺对长安城的几个相关里坊进行全面搜查。

  但是一开始的几个里坊都让他们无功而返,眼看只剩下最后一个兴道坊。

  所有人的心都忐忑不安。

  此时夕阳西下,宵禁钟声已经在长安城的正上方响起。卫士们一个个疲惫得快要走不动道。

  “就剩下前面几家了,真的是门锁吗?”王君平焦躁地抻抻被汗水浸透的衣裳。

  “搜完就知道是不是了。”秦卫羽一如既往笑侃道,眼中却藏着一丝心事。

  就在这时,一名卫士大喊道:“这里有发现!”

  王君平与秦卫羽对视,迅速赶到声音源头。

  且见一户着了灰的封闭人家外占满了大理寺的卫士,他们给几位大公让了条道。

  王君平亲自上前确认门锁,发现当真是从未见过的形状。

  “真的让大理说对了……”王君平惊讶说道,用袖口挥了下汗。

  唐玄伊亲自检查铜锁,他先端看了下锁孔,然后用一根细针在里面拨弄,倾听里面的大概结构,觉得锁内排布十分复杂,绝非一般的四开锁可以比拟。那么能设计出如此机关所的,全长安寥寥无几。这种锁,大概没有锁匠能够将它撬开。

  “这很有可能是曾又晴找锁匠灌的自己设计的锁。”唐玄伊判定。

  秦卫羽见状,转头便就开始询问邻里。据周围人所说,这里根本没人见过这家主人出入,就算是碰见了,这家主人也是遮着面的,根本看不出相貌。

  曾又晴秘密在这里打造机关人,并掩面企图掩饰事实这件事,就与邻里的口供对上了。那么曾又晴曾居住在这里的可能性越来越大。

  “开!”唐玄伊一个字,大理寺卫士协同上前,只几个瞬间,便将这道门整个推倒。

  一户独特的小院儿映入眼帘。

  大理寺的人以最快速度将小院围住,并阻挡了外面的围观者。

  唐玄伊与王君平先行进入,秦卫羽则是迟疑了一下才跟着进入。小院儿被收拾得十分整齐,迎面可以听到一些潺潺细水的声音。往里再走,可以看到曾又晴在院落一角挖了一个小的圆池。只是因为现在没人打理,上面的叶子已经被晒得发了黄。院中晒着一件衣裳,是曾又晴平日最喜欢穿得面布粗衣,不亮丽,却舒适。被风吹得左右轻摆。

  这里与曾全的宅子不同,充斥着曾又晴生活的痕迹。

  秦卫羽步子变得沉重,指尖触在墙上,半晌,才昂首跟着进了堂屋。

  屋子里与外面一样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到处散发着一股阳光的香气。案几覆了一层薄薄的土,其上放着一只陶制水碗,里面还剩着一半的清水。

  唐玄伊将水碗拿起细看。水面因晃动显露出浑浊与清澈两部分,原本覆在上面的浮土被卷到了一边。波纹中可见两只夏日小虫在来回晃荡,可见这水碗已放置了多日了。

  他将碗托起,看到上面印着一个带点墨色的指纹。像是拿碗者无意间沾上了墨,又来喝水的样子。唐玄伊思索,差来卫士,将碗小心放入搜证盒。

  大理寺其他人都在房间里小心搜索着,可是房间很小,一眼尽收眼底。根本没甚藏东西的地方。

  “只有这一个指纹吗?”刚刚搜查完榻下的王君平起身,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秦卫羽也这么觉得:“曾又晴刻意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如果只有一个指纹,不太像她的作风。”

  “也许她就是想戏弄大理寺?”王君平不悦道。

  周围大理寺卫士一水儿看向秦卫羽,皆一句话也不敢说。

  半晌,秦卫羽回道:“她没那么幼稚。”

  几人继续在房间搜证,但是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唐玄伊独自在房间里走动,他沿着青石砖一一落下缓慢的脚步,每一步一块砖,同时环视着周围的陈设。

  比如:兴道坊是离皇城最近的地方之一,这里的地价绝非一般平民可以买得起。

  按照曾又晴之前的口供,她主要收入还是靠曾全从兼爱阁接小件儿为生,也就后来的机关人让她赚了一些钱。但这些钱却不足以买下这几乎逼近王公贵族才能住的地段的房子。

  曾又晴哪里来的钱?又或者,是谁送她的房子?

  唐玄伊食指骨节轻轻划过自己下唇,沉思着每一个可能的线索。

  就在这时,脚下忽的一沉,一些细碎的声音从脚底流出。

  唐玄伊垂下眸望向自己脚下的这块青石砖。凝思半晌,然后将脚掌挪开,蹲身细查声音来源。

  他发现,这块青石砖的四面缝隙都是空的,并不像其他青石砖已经经过常年落尘镶死,遂又向后退了几步看周围的青石砖,发现有好大一片青石砖都是这个样子。

  下面有东西!

  “将这里撬开!”唐玄伊忽然下令,并站在一旁将地方腾出。

第152章 隐线

  王君平得令,协助其他卫士一同撬砖。

  这一片的青石砖果不其然十分松动,只要撬出一块,其余的用手便可直接拿起。

  很快,旁边的青石砖已经被堆得如同小山一般,方才还被砖压着的的土终于探出头来。

  秦卫羽用手抚了几下,回眸说道:“大理,这土是松动的,翻新过。”

  唐玄伊右眸微眯,说道:“挖。”

  卫士们要来了几把铁锹,开始深刨这片松动的土。

  没一会儿,一抹木色出现,像是棺椁,但又并非棺椁,而是用机关人常用的木材进行拼接而成的木箱。

  “这是……”王君平惊呼。

  “一副曾又晴亲自打造的棺材。”秦卫羽跟着说道。

  他们俩纷纷看向唐玄伊,唐玄伊的脸色已经开始凝重。

  究竟是什么人,让曾又晴连棺材都不敢去买,而要自己费力打造一副这样的密封棺材,就像是怕什么人发现棺材里的人一样。待得到唐玄伊的示意后,卫士们一同将木棺材撬出来,并小心拆开箱上榫卯接口。

  “咔嚓”一声,盖子被顶开了一个角,一股极其难闻的恶臭扑面而来!

  卫士们一个个撇过头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才捂着鼻子,继续往下拆卸。过了好一会儿,棺椁的盖子终于被彻底撬开。他们纷纷拿住盖子的一个部分,将其从棺椁上挪开。里面藏着的“东西”随着盖子的撤开一点点变得清晰,先是一双黑色的靴子,再来是破损的衣衫……

  当所有的一切都袒露在外时,不光秦卫羽与王君平,就连一向从容不迫的唐玄伊也怔住了。

  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唐玄伊紧抿的薄唇,下意识开启一条缝隙。他缓慢地走到棺椁旁边,用指尖挑起一抹如血般红艳的衣衫。衣衫下覆盖着一副已经快见白骨腐烂尸首,四周到处是腐朽的汁液。头骨上的发,凌乱得纠缠在一起,如今也像是一团烂泥一样黏腻在了那些汁液之中。

  “这身衣服……”王君平一脸苍白地朝前走了半步,“怎么可能……他……”

  秦卫羽也一脸的难以置信,站在棺椁的另一处死死望着棺中尸身。

  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任何有常理的逻辑,似乎都已经无法解释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因为这身衣服怎么看,都是属于道林道宣死亡那夜,从大理寺消失的红衣疯人的!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谁也解答不出。

  他就像忽然出现的鬼影,无声无息地揪住了每个人的心脏,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唐玄伊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只定定望着这具忽然出现的尸骨。

  忽在尸身旁边发现了一排白瓷药瓶,他拿起其中一瓶,拔开塞子,轻闻里面的东西。

  紧皱的眉心舒展了。

  可是,他的神情却并没轻松,而是更加、更加得震惊。

  “阿芙蓉……”他缓缓抬起长眸,看向尸首,看向瓷瓶,看向这座机关木做成的棺椁,他又看向同样震惊的、甚至脸色比自己还要苍白的王少卿与秦卫羽。

  “杜一溪的……阿芙蓉?”王君平难以置信地惊呼,“这……为什么在曾又晴的手里会有……又为什么……”

  为什么会和这疯人的尸首放在一起?

  “疯人、凤宛、道林、道宣、杜一溪、曾又晴……”秦卫羽喃喃念着这几个原本毫不相关的名字。

  所有人都沉默地望着那座棺椁。

  那种被渗透了的寒意,随着令人厌恶的气味……一点点地,侵蚀着在场的所有人。

  “秦少卿,马上贴出指纹,回大理寺与案件相关人做对比。”唐玄伊忽然打破沉默,“我在这里等着结果。”

  唐玄伊又道:“记得,查验指纹的事,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秦卫羽接命,速速前往对比。

  前后脚,王君平也接了唐玄伊的命,带人将白骨送往大理寺往生阁进行身份查验。

  唐玄伊留在现场,进行最后的勘查。

  已近夜幕时,秦卫羽赶回现场,带着一份文卷,脸色凝重地回来复命。

  “如何?”唐玄伊亲手将门关上,回身问向秦卫羽,“有对上的人吗?”

  秦卫羽脸色比离开时更为沉重,双眸透着着一抹复杂的情感,他先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随后一字一句道:“对上了,大理。”声音有些沙哑起来,“是属于,玄风观,子清道长的。”

  长睫忽然抬起,唐玄伊许久没有说话。

  曾又晴将子清扯了出来。

  这是曾又晴故意留下的线索,指纹也明显是曾又晴故意引诱下来的。

  是局,亦或是真相?他不敢确定。

  但唯一知道的,是子清与这一切都或多或少存在着某种关系。道林道宣的死,也很有可能是因为知道什么,所以被杀人灭口。

  “要抓捕问询吗?”秦卫羽垂着头长揖说着,眼神却压抑着一抹冰冷的寒意。

  “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唐玄伊说道。

  秦卫羽有些意外。

  唐玄伊接道:“在得到更确切的证据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否则会重蹈道林道宣案的覆辙。这件事,不能走漏风声。”

  秦卫羽理解唐玄伊的意思,沉默着,再度长揖。

  唐玄伊缓步走到窗子旁,撑开,望着沉下的夜色。

  深邃的黑眸里,闪耀着一丝无名的火光。

  他眯住眼,回想着从开始到现在,每一桩案件,从道林道宣,到杜一溪琴架上留下的只有玄风观才会有的布料,再到被曾又晴提防,故而刻意染墨让他留下指纹线索。

  那条串联着一切谜团的线,已经开始若隐若现,只是,他还抓不到线的源头。

  “子清……”唐玄伊看向星辰,黑夜,已不再浑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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