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图鉴 第40节

  “沈博士……”王君平轻唤,其实只是想提醒沈念七再警惕些,可似乎现在的提醒已经有些多余,沈念七早已恢复原态。

  沈念七知道自己让王君平操心了,嘻嘻笑了两声,俏皮地对他挤了右眼,示意“没事没事”。

  王君平虽有狐疑,但如此也就信了,点点头,继续前行。

  沈念七转眸又看了眼那地上的花,笑意逐渐转为冷意,冷得逼人。

  分配出的八人,很快就来到了关卡侧面的一处出入地开始巡视。王君平带着念七闪到了最后面,也就是离其他人视线最远的地方。

  晃荡了一会儿,王君平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对念七点了下头,于是开始向后退去。

  只要过了这个坎儿,就可以头也不回地朝南而去了。

  他们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挪开,终于站到了有力的位置,趁其他人不备一举离开。

  他们前脚刚一走,陈县尉就带着人快步跑到了自己亲信这里,人没站定就先大喊道:“召集所有人回来,要快!”

  高石上的人惊了,迅速按陈县尉说的将方才调配的人召了回来,但是轮到那八人的小关卡时,却发现只剩下了六人。

  “还有两人去哪儿了?!”那人惊喊。

  那六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困惑,“方才明明还在呢……”

  亲信想到不久前看到的那个身形娇小的衙役,忽一恍神,喊道:“女人,方才那两人里面有女人!”

  陈县尉似乎将逃跑的人对上了号,整张脸憋得通红,“追,马上给我追!!!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

  而这面,王君平与沈念七正朝着外面跑去,身后渐渐传来了追兵的脚步声。

  “来的还真快!”王君平啐了一口,加快了步子。

  于是一面快跑,一面紧追,一下呈现了追攻之势。

  不过幸好,在体力耗干之前,王君平先一步寻到了张傲为他们准备的马匹处,王君平快速解下缰绳,先扶沈念七上马,随即自己也跨上了另一匹。

  “沈博士,你先走,我垫后!”

  “不需要!”沈念七吼道,“现在最好的方式是兵分两路,这样他们也不好追赶!”

  “可是——”王少卿万万不能同意,“沈博士不在我的视线范围,总觉得还是这样风险太大,大理绝不会允许我这么做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家大理又不在。不在听我的!。”沈念七向后看了眼追兵,“没时间废话了,你先去做唐卿交待的事,别担心我!”说着,忽然重重地拍了下王君平骑着的马的大腿。

  且听那马一声惊喊,忽然就朝前奔去!

  王君平即刻想要勒停烈马,可回首时,看到不仅追兵已经赶上,且沈博士自己也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策马而去,再折回已不现实。

  他右手压了下藏在外衣下的小包,想起唐玄伊在他离开前交待的事,低咒一声,终是狠夹马腹,朝着南方而去。

  念七见王君平听话走了,这才放心,也同时收敛了下情绪。她像是有另外打算一样,唇角悄无声息地勾起一抹笑,朝着反方向策马奔去。。

  两人分散而行,再加有马力相助,一些徒步追来的人终于缓停了步子。

  陈县尉狠狠将马鞭甩在地上,用了全部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喊道:“该死!!!”

  ……

  杜一溪拿起药瓶,倒了一粒乌黑的药丸,用力吞咽了下去。

  本就虚弱的身子,现在看起来弱不禁风。他席地而坐,闭着眼睛静思,清秀的面庞宛如纸般苍白。

  他是想要冷静的,可是一闭上眼,那无法遏制的情绪就会自心中蔓延。抬眼时,眸底再无平日的清风安逸,反而充满了一种赫人的戾气,一种就像是从地狱走过一遭般,与鬼魅相符的戾气。

第73章 字条

  这个眼神,戴鹏正是见过的,就在几年前,他仍旧忘不了那一地的鲜血,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哭喊求饶声。

  其实,他知道的,杜一溪一半是仁慈的大夫,而另一半,则是一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收敛多时的那一面,随着近来的一次次的失控,已经隐隐冒了头。

  面对这样的杜一溪,戴鹏正是不敢多言的,也是有些惧怕的。倒不是惧怕自己的生死如何,而是这样的杜一溪,恐会用更多的人来陪葬。

  “怎么,怕我了?”似乎看透了戴鹏正的想法,稍稍冷静下来的杜一溪抬眸看向他,那一眼,像针一样让人刺痛。

  “这俞县,有几人不怕杜大夫?”戴鹏正回答,却心事重重。

  “我又不会动你,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是闯入我医馆的那个人。”杜一溪倾头,右眉微挑,“戴县令,我早便说过,你府上的那些客,让我不安生,还是……杀了的好。”

  果然。

  戴鹏正立马回道:“杜大夫为何总是盯着那几位客,我也早便说了,那几人不过是来俞县挑挑货的商人,他们什么也不知道,马上就会离开。而且今日我来前还特意看了一眼,唐闻之就在房中动也没动,而且我也找人紧盯了他们,此时他们必都在房中,此事明显与他们无关。之前杜大夫已经做了那样的事,事到如今,还请杜大夫这回不要再滥杀无辜!”

  “我滥杀无辜?”杜一溪笑了,“明明是戴县令一直在袒护那几个长安人,依我看,是你不愿他们死在这里。你想想,近水楼台先得月,令郎的药瓶明明只有他们最容易拿到,戴县令究竟是怕我抓到这些人波及贵子,还是说……”杜一溪的脸渐渐扭曲了起来,“戴县令早就想要我杜一溪魂归九泉,您好早日解脱?”

  戴鹏正脸颊抽了一下,他知道,杜一溪又在提醒他关于德生的事了。

  “难道杜大夫没有想过,此时逃跑的,是来自医馆后院的吗?”

  杜一溪重重将手拍在了案几上,“啪”的那一声重响,宣告着这个话题的结束。

  戴鹏正不再多语。他知若是自己再说下去,真的惹怒杜一溪,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过杜一溪此时没急着抓府上的那些客,大概也在考虑着他话中的那些可能性。他不过是说中了杜一溪的心。

  在杜一溪的后院里……

  戴鹏正似是想到什么,苍老的脸皱起,添了一份抵触与沉默。

  空气,一时凝固了。

  就在这时,陈县尉匆匆跑来医馆,来不及喘上口气,立刻就报道:“杜大夫,戴公……”

  两人分别起身。

  “怎么样,人抓到了吗?”杜一溪问道。

  陈县尉一脸苦涩,他先看了眼戴鹏正,随后才小心翼翼回望向杜一溪。

  话都不用说,答案已不言自明。

  但陈县尉马上又追了一句:“不过,卑职大致猜到了离开的人是谁!”

  “说!”杜一溪耐着性子低吼。

  陈县尉视线又在沉默的戴鹏正身上留了一下,才压低声,小心说道:“逃走的人是一男一女,卑职估计,正是唐闻之身边的那两个人!”

  杜一溪蓦地抬眸,戴鹏正也有些恍惚。

  “不可能!”戴鹏正低喊,“我来之前特意去唐闻之房中看过,他不可能离开!”

  “所以说……戴县令,看到他身边的两个人了吗?”杜一溪侧眸问道,眼神冰冷而可怕。

  戴鹏正一时语塞,回忆一下,发现当时确实没注意他的家眷。

  杜一溪冷哼一声,“也许是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所以才先将家眷送出去。”

  “可……他们不过是普通商贾,再过几日,本可以大摇大摆离开,何故要费这番周章!”戴鹏正依旧不信。

  “除非……”杜一溪右眉一挑,“有什么事,是让他们走不出去的,必须先下手为强。”

  “无论如何,卑职先去将那个唐闻之抓起来!”陈县尉被耍了一早上,也满腔怒火,可刚一回身,就见无生信步走入。

  “先等等。”无生毫不紧张的态度与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将手上一张卷起的字条交给杜一溪,用一贯沙哑低沉的声音说道:“这是刚从‘那边’接到的,抓人前,最好看看。”

  杜一溪狐疑地蹙起眉心,“这时候添什么乱?”不耐烦地将字条拉开。

  但当上面几两行字落入眼帘的一刹,杜一溪整个神情都变了,先是震惊,接着有点恍惚,再然后变得极为愤怒。

  他羞辱般的将字条一把甩在了戴鹏正的脸上,歇斯底里般的喊道:“商贾?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府里的几位客,到底是什么人!!”

  戴鹏正被杜一溪突然的爆发惊住,顾不得脸上的痛楚,紧忙将字条抻开,陈县尉也迅速探过头来看。

  只一瞬,戴鹏正的脸色全部褪去,苍白的没半分活人的血色。陈县尉也惊恐的后退了半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戴鹏正双腿忽然无力,直接跌坐在地,半分害怕,半分震惊地用余光依旧望着掉在地上的那张字条,那苍白的唇中,颤抖着喃出上面的字。

  “他、他是……大理寺卿……唐玄伊!”

  ……

  戴德生从早上开始,就一直闭眸等候着消息。

  但是没等张傲返回,自己的父亲却先一步带着人回到了府邸。

  他迅速叫婢女将自己推前了一些,发现今日的父亲与往日截然不同,父亲并没注意到自己没待在东房,甚至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一行人正急匆匆地朝着西房赶去,在父亲身后,还跟着许多衙役。

  戴德生心中的鼓敲得更响了,冷汗生生透过了衣襟。待父亲走入西房,他马上让婢女叫来了跟在后面的陈县尉,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陈县尉,父亲大人,大人这是——”

  陈县尉脸色十分难看,先“嘘”了一声,随后说:“小郎君,你什么都不要管,我们要带个人走。小郎君累了,赶紧回东房吧。”他给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点头应了,推上木轮椅将戴德生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74章 地狱

  戴德生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呼吸愈发急促了,脑海里想起了客人之前说的那句话:无论抓谁都不要感到慌张。

  然而,然而他当时没听明白,即便是现在也不明白。

  是抓什么人?为什么不慌张?而此刻,究竟是在计划之内,还是已经满盘皆输?

  他紧咬下唇,用力地回过头看向西房,茫然,而又恐惧。

  只是戴德生不知道的是,他最后的那一眼,完全落入了唐玄伊的眸底。

  唐玄伊手臂撑着下颌,从窗缝看到了那些匆匆向房间走来的人,也看到了不确定的戴德生。他稍松口气。

  如此兴冲冲赶来,说明王君平与沈念七已经离开了。

  戴鹏正,是来秋后算账的。

  他将长眸移开,房门恰被“砰”的一声撞开。

  戴鹏正带着陈县尉以及衙役站在门口。

  唐玄伊此刻正靠在窗畔,坐于席上,他撑着下颌沉静地望着那些神情各异的人。

  戴鹏正的脸上也描画着说不出的复杂表情。他并没像陈县尉那样满脸敌意,而是就这样看着唐玄伊。

  “怎么想起来西房了,戴县令?”唐玄伊依旧挂着风轻云淡,乃至有些疏离的笑。

  戴鹏正朝前挪了半步,他像是有些话想说,但是又吞在唇齿无法言表。

  最后,他弯下身,对唐玄伊行了一个漫长的揖礼。

  “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怠慢唐大理了。”

  “戴公——”陈县尉满脸不可思议,身后衙役也都困惑地看着戴鹏正。所有人似乎都不能理解,已经到此时此刻,为何眼前的戴县令还是要向敌人行这样的官朝礼节。

  唐玄伊长睫也微微扇动,似戴鹏正的举动也超乎了他的预料,但……也正是这样的反应,让唐玄伊又落实了一件事。

  大理寺卿唐玄伊在岭南的事,是被人确确实实地传到了这里。

  一个猜测,有了定论。

  唐玄伊并不意外,也没有必要再假装,只是随性地从席上站起来到了戴鹏正的面前。

  “你应该不会告诉我,究竟是谁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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