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图鉴 第29节

  “人?”沈念七先松了口气,随后也走到窗边朝外看了一眼。

  有人正关着县衙的后门。

  “真的……这个时辰,来得是什么人?”她小心而缓慢地将窗子关严。

  “送药人。”唐玄伊回道,“似乎是给戴德生的药。”

  “药?”沈念七咬了咬食指,“我记得,今日戴县令好像提到‘杜大夫’三个字,是不是就是那个人?也不知此人究竟什么来头……”

  “有点意思。”唐玄伊指腹滑过窗棱,“该去会会的。”

  沈念七眼前一亮,“唐卿,你想出见到这个杜大夫的法子了?”

  唐玄伊指尖一顿,紧抿的唇,弯了一丝浅浅的弧。

  沈念七一看唐玄伊的表情,似笑非笑,通常唐卿在如此浅笑之后,都会有人遭殃。

  她抻了个懒腰,又拉开窗子吸了口夜间的空气。

  “总觉得,这俞县的空气,带了点异香。”她眯眼吸了吸,“很轻很轻,但……使人迷醉呢。”

  ……

  王君平端坐在房间中央,额角流下来一滴冷汗,顺着下颌,落在了席上。

  此时,天色刚明,虽溽热,但清晨的氛围终究是沁人心脾的,外面鸟儿鸣叫,一派大好时光。

  但王君平却没有这个心情品味,一双眼睛直直地等着倚坐在窗边,正在擦拭短刀的唐玄伊,以及端坐一旁,正用着凄切眼神凝望自己的沈念七。

  王君平咽了口唾液,动也不敢动一下。

  他不过就是睡了一个觉,怎么一醒来就变成这个局面了?他努力在思索着自己过往究竟做错过什么,尤其是来岭南之后……难道是昨夜打了呼噜?

  王君平冷汗是越流越多。

  噌——!

  白布从短刀尖端滑出!

第53章 做局

  王君平像惊弓之鸟一般跟着一颤。

  唐玄伊又拿起短刀抬在眼前细看,洁如镜面。

  唐玄伊缓缓侧过眸看向王君平。

  王君平抽着嘴角,只能直直回望着唐玄伊的那双利刃般的眸。

  “王少卿。”唐玄伊唤道。

  王君平身子一抖,“在……卑职在!”

  “大理平时待你如何?”唐玄伊露出了一抹关切而温柔的笑。

  唐大理笑了……

  王君平鸡皮疙瘩一下就爬满全身,双膝不自觉向后挪动半步。

  就在唐玄伊刚拿着刀转过身来,王君平突然就将头磕在地上,大喊道:“虽然不知卑职究竟犯了何等大罪要唐大理亲自处决卑职,但当卑职入大理寺的那天,就发誓只对唐大理效忠,身先士卒,绝无二话!若是大理想要卑职今日死,卑职绝不活到明日!但、但……”

  唐玄伊停下步子,耐心地问:“但什么?”

  “但、但……但还有没有余地……”王君平勉强地扯了一丝笑,这笑却苦得不得了。

  唐玄伊深眸里无声地再露疼惜,轻拍了下王君平的肩。

  “王少卿,忍一忍,一下就过去了。”唐玄伊顿顿,“实际上,我要逼出一个人,所以需要王少卿受一点小伤。”

  王君平眼前突然亮了,原来不是要杀他啊!

  王君平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一下坐得笔直,双目炯炯有神,“别说小伤了,命都可以给大理!”他一下把手臂伸出,“随大理处置!”

  沈念七偏头一笑,“方才王少卿不还嚷着要回旋的余地吗?”

  王君平不好意思地一笑,“那个呀,那只是走流程、走流程……”

  “这样哦……”念七喃喃自语,“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放心?”话音未落,胳膊上突然就挨了一下。

  “啊!!”王君平哀嚎一声,方才的英雄气概一下垮了一半儿。

  一回头,那一道一指长的小伤已经渗出了一点点血红。

  王君平哀怨地说:“大理,您倒是说一声啊……”

  唐玄伊很认真地抬头,“我刚才,不一直很认真地说?”

  确实是因为自己在和沈博士拉扯所以走神了。王君平有苦说不出。

  “总之,王少卿什么都不用想,只管负责疼就好。”这时,沈念七拿着一个小瓷瓶过来,将一些粉洒在王君平伤口上,然后将一个瓷瓶翻出,倒了一颗药,亲自喂给王君平,“来来,胳膊伸好。”说着,又将一根带子用力系在王君平的手臂上,一拍王君平肩膀,“万无一失,放心吧。”

  “什么万无一失?”王君平拧着眉看自己身上这身儿装配,“这是做什么啊?止血吗?”

  “当然是防止蛇毒扩散了!”沈念七回道。

  王君平晴天霹雳,一低头,看到伤口已经变了色。

  “蛇、蛇毒……沈博士,你——”王君平目瞪口呆,“这、这不是普通的刀伤吗!?”

  “普通刀伤岂用得着找大夫,随便找个阿婆都能给你搞定。”念七灿烂地笑笑,“还是蛇毒好,蛇毒应景。你放心,药博士给备的解蛇毒的药我已经给你吃下了,提炼的蛇毒也只用了很少一点。放心,放心。”

  “很少一点……”王君平不知道时,尚且没事,当他知道自己中了蛇毒后,突然感觉整个人浑身都不对劲了,“沈博士,我头好晕,我、我可能要死了……我……”话没说完,白眼一翻,就这么躺地上昏过去了。

  沈念七一愣,回头看向唐玄伊,“唐卿,怎么办?少卿晕了。”把了下脉,“应该是被自己吓晕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令唐玄伊也定了片刻。半晌,说道:“晕了,兴许更好。”

  念七也同意,点点头,为王君平又看护了一会儿。

  没片刻,一切准备就绪。

  唐玄伊与沈念七交换了下视线,随后回身喊道:“来人啊,来人!!!”

  沈念七也跟着大喊:“快,快来人!!”顺手沾了点水,洒在王君平脸上。

  “砰”的一声,大门被推开。

  “出什么事儿了?!”陈县尉持刀而入,身后也跟着好几个衙役。

  “吕君受伤了!”沈念七大喊,“看不到吗!”她露出了万分焦虑的表情。

  陈县尉一看,无论发生什么,地上王君平面色发黑,手臂带血,一派将死之状……他低咒一声,交待让衙役盯着,自己一转脸儿离开了西房,再回来的时候,身边已多了戴鹏正。

  戴鹏正见状一怔,甩着宽大的袖子急忙朝前走了几步,道:“究竟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伤了?!”

  唐玄伊长揖,“戴县令,吕君方才想要收拾东西,未料被割过毒蛇的短刀划伤,现在流血不止已有生命之忧,贱内只会皮毛,无法应付,还请戴县令帮忙引荐大夫……”唐玄伊愁眉,眼眶发红,“吕君虽是仆役,却一直在我身边宛若家人,还请戴县令帮忙!”唐玄伊刻意在后面几句注入了情绪。

  “这——”戴鹏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沈念七适时加了一句撕心裂肺地哭喊:“哎呦我的吕君呦,你年纪轻轻,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没有了你,何人再能像你这样伺候我们夫妇!不,不……别人我们不要,只要如亲人一般的你呦!”

  戴鹏正被这惨嚎弄的心慌,看了看王君平胳膊上的血,又看看他脸色,思量几许,转身与陈县尉走到一旁,眼神瞥了下王君平。

  陈县尉小声说道:“戴公,您看……?”

  戴鹏正皱眉,有些犹豫,扬起手拒绝,道:“看他这样子,很有可能真如唐君所言染上了蛇毒。”

  “不过就是一个仆役,犯得着吗?死了不也就是死了。”陈县尉哼笑,“还是商人的仆役。”

  戴鹏正摆手,“商贾地位虽低,但唐君终究是从长安来的,长安商人大多与朝廷有所往来,若真有人命在此不依不饶,怎么都是个麻烦了。不若……”

  “戴公您打算让他们见杜大夫吗?”陈县尉讶异。

  “事出有因。虽然杜大夫平日忙碌,但医者仁心,县里真的能医人的,如今只有他了。”

  “那下官亲自带他们去。”陈县尉说道。

  戴鹏正长吸口气,点了点头。

  一片哄乱中,唐玄伊无声地扯动了下唇角。

  ……

  半个时辰后,陈县尉带着唐玄伊一行来到了县城的最北端。

  此处清幽宁谧,没有半分县城中心的喧闹杂乱,僻静的像是桃花源林,其地无门,树旁立了一只牌匾,匾上没有提字,只画了一株叫不出名的花。

  唐玄伊与沈念七一同将王君平抬到门口,一位青衣的小童在门口接应。

  见到陈县尉,小童揖礼。陈县尉先大致说了下情况,小童随即急急唤人将王君平带入后堂,而后又折回请其余客人入内等候。

  正堂与其他府宅有所不同,并非是回字封闭之地,而是一处只立了四根木柱,遮顶,四面却镂空的设置。中间摆着方方正正的矮案及四方席子,再旁边有人端坐抚琴,一曲《广陵散》在耳畔轻绕。

  沈念七环视四周,到处都挂着纱帘,随风飘摆,有种梦幻缥缈之感。她忍不住在堂中溜达几圈,窥视了下那纱帘,许是因风王南吹的缘故,正如流水般于半空波动。

  “北风……”沈念七忽然想起昨夜闻到的那阵清浅的异香,于是又专注地闻了几下,却没半分那股气味,反而多了一些刺鼻的浓烈花香,再一看,发现周围种植了不少五颜六色的花。

  正当这时,一页纱帘被纤细白皙的手指挑起。

第54章 风起

  脚步太轻,沈念七竟一时没有察觉,紧着退了两步回到了唐玄伊的身边。

  那面,传来了一声温雅的笑声,帘子掀开,一青衣男子走入。

  其人束发,眉目清秀,面如璞玉,明眸皓齿。但脸色十分苍白,身子骨单薄的紧,才一进来,就急着掏出一块黑布方巾,遮于唇前咳了两声。

  唐玄伊起身揖礼,沈念七随之。

  陈县尉也紧忙站起,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那人先是扬了扬有些苍白的唇,伸手示意几人坐下说话,自己收回绢布,走到旁边的铜盆子里稍微沾了沾手,以白布擦拭,然后才走回端坐于唐玄伊的面前。

  “请几位放心,那位郎君中毒很浅,再加身体强健,并无大碍。我已差人煎熬清毒解药并为他包扎,就是要几位再稍等片刻。”

  “多谢杜大夫。”唐玄伊再度长揖。

  陈县尉也打算入座陪等,谁料右脚才刚弯下,就有一人匆匆赶来,附耳对陈县尉说了什么。

  陈县尉眉心一拧,“怎么这点事你们都办不好!”他骑虎难下地看向杜大夫以及唐玄伊。

  杜大夫浅声笑了一下,“若有事,陈县尉先走无妨。我来进地主之谊就好。”

  陈县尉还是有些犹豫,可也已经坐立不安,最终点头,起身揖礼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杜大夫随时差人去县衙叫我。另外,外面留了人,几位客等会儿离开时,跟他们说声便好,他们会护几位周全。”见唐玄伊颔首,陈县尉便转身离去了,不久,身影就消失在了这缥缈的纱帘中。

  间陈县尉走了,沈念七觉得自己也颇为碍事,为了做个“贤内助”,念七很有眼力见儿地主动问道:“郎君,外面花开正艳,不知可否出去透透气?”她看了眼唐玄伊,又看向杜大夫。

  唐玄伊先一步开口:“杜大夫抱歉,贱内一向调皮,大概是看花园甚美,有些坐不住了,不知是否方便……”

  杜大夫笑着点头,“这是自然,花开自是要人赏,这位娘子如此欣赏我的花,该是一溪的荣幸。”

  沈念七抿嘴微笑,看了眼唐玄伊,随即溜达着离开了。

  陈县尉走了,沈念七也走了,这诺大之处,只剩下了唐玄伊与杜一溪两人。外加还有一名抚琴的男子,还是那曲《广陵散》,绵长而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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