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骨图鉴 第117节

第232章 哀曲

  难道,趁着他在调查大理寺的时候,倪敬他们有什么别的动作?

  “倪公这是什么意思?”左朗忽而开口,“倪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御史台查出什么?”思忖,又道,“倪公不是在利用御史台,声东击西吧?”

  “先别急。”倪敬转身看向左朗,“倪某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左公,但这个功劳却是留给左公的。看看这个。”倪敬从旁拿出一个盒子,又从盒中拿出一份卷宗,双手递给左朗。

  左朗微皱眉心,接过,他先看了眼倪敬,随后才又将注意力放在卷宗上。将其打开,粗略看了下里面的内容。

  神情猛地一变!

  左朗眨了下眼,用力又捏住卷轴,这一次改作一字一字的看,然后猛地将其一合看向倪敬道:“这上面写的是真是假?!”

  倪敬指尖正在杯口中滑动,没回头,仅视线往后挪了些许。

  “自是,真的。”

  “真的……?”左朗重新看向卷轴,脸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凝重。他又抬头看向倪敬,“虽然不知道倪公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份东西,但,倪公打算让左某如何处置它?”

  倪敬缓缓回身,说道:“关于这种事,其他人是插不了手的,只有御史台。左大夫也在担心之前的风波陛下会对御史台责罚吧,但只要有了这份东西,之前所有的行为都成为了顺理成章。御史台不但不会受责,而且还会受到陛下褒奖,足以改变御史台目前糟糕的立场。”

  “怕不是为了让左某提交这份东西,所以故意让左某陷入此等糟糕的立场吧?”左朗微微闭眸,“再怎么说,只要左某将这东西送上了朝,左某与唐大理,就算是结下了死仇。御史台与大理寺的关系从此将会势同水火。难道,这不是倪公喜闻乐见之局?”

  “左大夫是倪某一手提拔的,倪某又岂会如此盘算?而且,这是真的,又非让左大夫作假,左大夫应该感谢倪某才是。”倪敬转身,指尖略过茶壶,抓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走到左朗面前,将一杯酒交给他,“死仇不死仇,何以畏惧?这杯酒之后,大理寺与唐玄伊就都是左大夫的囊中之物了。如此,何乐不为呢?”

  囊中之物?

  这四个字很有深意。

  左朗看向倪某手中的酒,又看向自己手中的卷宗,忽然间好像明白了倪敬的意思。

  他转头深思,似在考虑此事是否可行,又如何去做。

  半晌,接过酒,一口饮下,并将酒杯重重扣在案几上。

  左朗紧绷的脸终于露出一丝笑。

  “倪公还真是喜欢,血雨腥风呢。当年是,如今,亦是。”

  ……

  彼时,大理寺往生阁。

  潘久从小卫士那里打听了好一会儿才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然后将秦卫羽逼退御史台的事转达给正在认真画《骨鉴》的沈念七。

  但是沈念七却不像往日一样精力旺盛,而是捏着笔出神,直到潘久连着唤了两声才终于回神。

  “嗯?平息了?嗯……那就最好了!”沈念七笑着,继续闷头画《骨鉴》,可是她的状态明显还是不对劲。

  潘久偏头看了好一会儿,不由端坐在沈念七坐席对面,双手搭在案几上仔细凝视沈念七。

  沈念七被看得十分不自在,于是也跟着抬起眸看向潘久,问道:“你在看什么?”

  “在看沈博士啊。沈博士这种状态画《骨鉴》,阿久真的不会觉得会画的很好,不若好好休息一下。不过……”潘久低下头,从下窥探沈念七,“沈博士,是在思慕唐大理吧?”

  “什——”沈念七忽的一紧张,手一抖,眼看着笔就要掉到《骨鉴》上,幸好沈念七连着接了几下,才终于捏着笔头将笔悬停在书页上,她点了下潘久的额头,将笔放下,一边去盆子里洗染了一手的墨,一边说道,“不过出去几日而已,过去又不是没有,我为何要思慕他?”

  “说起来,沈博士好像在最初的时候就一下选中了大理寺,而且那时候大理寺还没有送礼。阿久其实真的有点好奇,沈博士当初为何突然做这个决定,当时不是连大理的面儿都没见过吗?”

  沈念七洗手的动作微顿,出神片刻,唇角勾起一丝浅笑。

  “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恨,哪有无缘无故的爱。”甩甩手,沈念七走回席坐,敲了下潘久的额头,“等你啊,有了心仪的人,便会知道这种感觉。”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难不成,从一开始沈博士就是冲着唐大理来的?”潘久兴奋起来。

  沈念七笑而不语,从腰间拔出笛子问道:“反正今日不忙,吹个曲给你听如何?”

  “嗯嗯!”阿久连连点头,正襟危坐。

  沈念七笑着呼噜了一下潘久的发,然后将笛子在指尖转了一圈,拿稳。

  “这支曲,我有很多年没吹过了。先给你听听,等他回来了……”沈念七想到什么心事,微笑一下,将唇凑近笛子,垂眸吹曲。

  笛声袅袅而出,一下就抓住了潘久的心。

  这支曲与沈博士往日所奏的欢快的乐截然不同,带着一抹沉重的深情,竟让他这从未经历过世事的人,都忍不住随着音律喜悦又悲伤。

  伴着这支曲,潘久忽然看得有些出神了。

  此刻的沈念七露出了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神情。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暖与宁谧,仿佛谁也进入不了她的世界。

  但是这支曲所揭示的,却好像并不是一种单纯的爱,还有更复杂的情感在里面。他是听不懂的,可是听着听着,泪水却不自觉滑落眼帘。

  曲毕,沈念七愕然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的潘久。她也无措了片刻,很快就意识到兴许是自己的曲子出了问题。

  “哀而不伤才是好曲,看来这支曲,还是不能拿来吹的。”沈念七苦笑一声,掏出丝绢替潘久擦拭泪痕。

  “沈、沈博士……快、快点嫁给唐大理吧……”潘久开始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你要幸福……你和大理都要幸福……”

  沈念七顿住手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了和过去一样灿烂的笑。

  “哎,知道啦,知道啦,你怎比我师父还要啰嗦。”两人相继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潘久前去看门,结果发现是秦卫羽。

  “啊,秦少卿!”沈念七也跟着来到秦卫羽面前,“听说御史台的人离开了,还顺利……”话没说完,沈念七就发现秦卫羽的神情非常不对。

  他一直凝视着念七,脸色苍白。

第233章 断裂

  “沈博士……之前你让我去查的那块将军令,有消息了。”秦卫羽神色凝重。

  沈念七觉得事态有些不对,便先遣潘久离开,关上门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秦卫羽将一份卷宗摘要拿给沈念七:“这块将军令的主人究竟是沈博士的什么人的?”

  “是……父亲。”沈念七说道,秦卫羽的脸色忽然褪尽血色。

  念七更加困惑,翻开卷宗摘要一看,寥寥几行,却让沈念七的心像是被突然狠狠攥了一下!

  沈冲,原千牛大将军,昭帝刺杀案主谋之一,十恶之罪,殁。

  “大理寺要犯……?这是真的?”沈念七失神地后退半步,手上笛子,倏然落地。

  秦卫羽忽然间有种被惊涛骇浪席卷的无力感,偏偏是在这个御史台紧盯大理寺的当口,偏偏又是在唐大理不在大理寺的这个时间。

  “沈博士,这件事尚且还无定论,究竟是怎样还不确定,但是御史台很有可能拿这个做文章……沈博士,暂且离开长安吧,以沈将军之罪,家人是要被连坐的,我亲自送沈博士走,马上离开!”

  “但我若走,大理寺上上下下将会被此事牵连,尤其是你,秦少卿。”沈念七颤唇而道,半晌,忽然说道,“我现在必须马上入宫面圣,唯有将此事坦白告知陛下,才能令大理寺上下平安。”

  “可是如果告诉陛下,陛下很可能当即就将沈博士扣押在宫!”

  “但,也有可能获得一线生机。首先武家势力现在已经落寞,只要陛下不怀疑我有背离之心,又亲自坦白,陛下很可能将此事翻过。但若被御史台送到陛下面前,那就是我企图隐瞒,任谁也不会再相信我的话。所以……”沈念七干涩笑笑,“多谢你了,秦少卿……”二话不说拿上东西直接推门离开,秦卫羽也知这是最好的方法,所以索性也骑马跟上护送。

  一路上还算顺畅,穿过重重里坊,眼看皇宫就在眼前。

  念七欣喜,提前将陛下赐予的令牌备好,但就在马上就要到的一刹。

  从旁边突然冲出来数匹烈马,一下子挡住了沈念七的去路。

  沈念七与秦卫羽迅速勒马踏停,再一看,发现御史台的人已经将他们包围起来。

  “你们想要做什么?”秦卫羽厉声问道。

  一名御史凝声说道:“左大夫想请沈博士去御史台一聚。”

  秦卫羽拢眉:“如果不想挑起争端,立刻让开!”

  御史浅笑,突然甩开了逮捕令。

  “恐怕,容不得两人拒绝。”

  说罢,御史突然上前,强扯着将沈念七带下。

  逮捕?

  秦卫羽心中一沉,难道……御史台真的已经知道这件事,而且有证据了?

  秦卫羽立刻上前拦住御史,说道:“现在沈博士是大理寺的人,御史台要想抓人,难道不应该先与大理寺商量一下吗?”

  “御史台向来以监察为主,何时要商量后再行事了?”御史笑道,“但,若是大理寺想要被整个牵连进去,也可以商量商量。”

  沈念七心中“咯噔”一声!

  唯独牵连大理寺,她绝不同意!

  于是说道:“秦少卿,我没事,不就是走一趟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

  “还是沈博士通情达理。”说着,御史们半强半迫地将沈念七带走。

  秦卫羽心头是着急的,看来事情已经不是面圣就可以解决的了。当务之急,是要知道御史台手里捏了什么东西!

  不过更为让他不安的是,以御史台卑劣的手段,很可能为了逼沈博士说什么莫须有的事儿动用大刑!

  他立即折回马头。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

  他必须要将这件事告诉唐大理,而且是马上!!

  ……

  另一面,唐玄伊骑马已来到了大巴山,前方已经可以见到虎营寨的影子。

  唐玄伊又再度摔鞭,在快要到达的时候,脖子上什么东西忽然坠落。唐玄伊立刻勒停,下马去寻,而后在石头边上找到了离行前沈念七送给他的那个蓝色滴水玉。但是后面的绳子不知为何突然断裂。

  “念七……”

  有种莫名的不安感席上心头。

  早点见完贺子山,早点返回,这种不详感,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

  唐玄伊勉强将绳子重新系上,并将其绕在自己的手腕上。

  刚要抬步,却忽然停住了。

  唐玄伊放下手,缓缓抬起眸,一个人影已经站在了唐玄伊的面前。

  “贺子山。”唐玄伊喃喃念出这三个字。

  站在对面的人轻轻勾了下唇角。

  “唐大理,幸会。”

  一阵风倏然自四面八方吹来,将唐玄伊的衣袂及对方的长发吹起,呼啸的声音徘徊耳畔,犹如一场,即将开始的战役。

  ……

  大巴山上的虎营寨是一座看起来十分威武,但是里面的人却并不很多。除了岗上的几个人之外,里面还有一些巡视的山匪。

  然而这样的结构与一般的山匪不同,更像是一个游牧者的居地。寨子的木墙里到处都是帐子和马匹,男人女人都穿着胡人的衣服。

  这大概就是他们得以生存下来,且让唐军无法控制的缘由。

  很快,唐玄伊已经跟随贺子山来到了一个最大的帐子里。要了一壶马奶酒,贺子山带头坐到毯子上,他挥挥手示意唐玄伊,唐玄伊也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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