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我观姨妈似乎有话要说,但讲无妨就好。”
心中却微觉纳罕:虽说这祭服威严帅气,很有些前世制服诱惑的感觉,但胆小爱羞的薛姨妈也不该如此失态才对啊。
薛姨妈闻言恍然回神,心中自是惊喜,忙就要张口向他求助,但在那之前却又忽然踌躇起来。
好半晌还是先挥退了丫鬟,半掩了房门,轻咬着下唇深福下去,一时目光躲闪,语气发虚:
“子明昨儿来得匆忙,又急着就要这祭服,姨妈......姨妈没了法子,只得将......将先夫的祭服拿出来让人改了......”
姚弘旭愣了一愣,心中虽微有膈应,但也知此事全怪不得她,甚至若非正好求到了她头上,连甄家也未必就能拿出合适的祭服出来——
毕竟甄家兄弟的身形与自己差距极大,想改都不好改的。
因此自然忙就虚扶她起来,口内笑道:
“姨妈多虑了,我原就不是迷信之人,何况事急从权,我倒要更谢姨妈的果断和舍得才是。”
薛姨妈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温潮的兰息轻吐在姚弘旭虚扶至面前的手背上,激起微微的颤栗。
她却丝毫未觉,也并不外道,一行隔着帕子扶在姚弘旭的胳膊上起身,一行忙忙抬眸,柔柔恳求:
“那......那子明能救救我家蟠儿吗?”
果然是薛蟠的事情啊!
姚弘旭有些头疼,但还是扶她到桌旁坐了,细细听过了其中原委,一时更是皱眉不止:
自己分明已经带走了香菱,那薛蟠如何还是纵奴殴死了良人?
甚至连那受害者也是冯渊?!
到底是命运的惯性如此之大......还是说,其中另藏着隐情?
至于原著中薛蟠径直跑路上京,此刻却被金陵府逮进了大狱......
大约是因为案发提前,正巧赶上了四伯巡视江南,让地方官员不敢多加庇护的缘故,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如此一来,就更加佐证了,薛蟠纵奴殴人案并非是命运的偶然——不然不会无端提前了这许多,受害人却还是那冯渊;
也不该单纯是薛蟠性情豪奢、无法无天的必然——不然往年早就该有如此劣迹了,也不必等到此时。
不过自己纵使知道这案子其中有着猫腻,但一来自己也巴不得那薛蟠吃个教训,二来薛家、王家两处门路都走不通,说明这案子定已入了四伯的眼,自己若还要干预,岂不平白授人以柄?
姚弘旭心中很是为难,可看着那哀眸楚楚,睫颤微微,拉着自己不放,满脸依赖亲近的柔婉妇人,少不得温言哄她说,待会会去寻四伯探问。
“子明,你......你可真好。”
薛姨妈喜得无可不可,望着眼前满目关切的青年,心内的感激不觉便脱口而出,直让两人都愣了一愣。
而后不待姚弘旭说话,连腮带耳通红的美妇人早已羞垂双眸,慌忙起身,匆匆就往外去,口内说着什么为他打点车轿。
等半边身子过了门槛,也未得片言挽留,薛姨妈又不禁顿了步子,轻声说道:
“子明你...要是能救回蟠儿,我......我就给你......”
“姨妈...要给什么呢?”
姚弘旭眸光悄亮,语气微扬,抬身就要上前,却吓得妇人慌张迈步,险些就被门槛绊倒,只留了句“给你......票号六成的股份”,便匆忙掩面而去。
按照宝钗的计划,先期是要投入50万两股本的,六成的股份那就是三十万了,除去自己的本金十万,这就是20万两的馈赠——哪怕不算日后的分红,也不可谓不丰厚的。
姚弘旭微微一算便已明晰,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同时更生些无奈:
贾敏倒也罢了,聪明的女子总是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感情,可怎么连最天真烂漫的薛姨妈都对若即若离这般无师自通呢?
自己一退她们便进,自己一进她们又退......那似有似无的情愫真真让人难以捉摸。
不过比起姚氏姊妹、香菱和尤三姐这些青春女儿,她们的魅力却又更加让人欲罢不能......
姚弘旭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此事,只随意用过好些早点,再次整发肃冠之后,便匆匆出门往钦差行辕而去。
第138章 雍郡王邀侄商大计
前明之时,金陵先作首都,后为留都,故称京师应天府。
因虞朝兵起金陵,又受禅于明,所以如今虽不再设南京朝廷,但仍保留着应天府的称呼,形制上也还是划作宫城、皇城、内城、外郭城四重,占地十分广大。
明孝陵位于内城与外郭城间,离总督府就已有十来里路了。
而虞泰陵还在外郭城东麒麟门外五里地的白龙山,更是让今儿陪祭的文武官员暗暗叫苦不迭。
虽说武官骑马,文官乘轿乃是惯例,但太宗皇帝曾有道旨意,言说“文大臣务求安逸,于京师至近之地,亦皆坐轿”,因此以后“文大臣内年过六旬者才可照常坐轿”。
换在别时别地倒也罢了,可金陵到底还是唤作“应天府”的,到白龙山说远也未必就远,再加上今儿连钦差雍郡王也只是乘车,所以官道上逶迤里许的队伍中竟并无一顶轿子。
骑马的武官倒还好些,坐车的文官早被颠得死去活来。
就连那辆国朝顶配的金黄垂檐四角皂缘的朱轮红盖车内,正襟陪坐的姚弘旭也眉头直跳,吃不大消:
此世的马车在城内道路上只要坐褥铺厚点倒还能坐一坐,可如今到了城外,这辆郡王配车甚至还用了皮革裹轮,却仍如此颠簸,怪道先前姚英子死活不坐车呢!
可怜我的香菱太乖了,竟一声苦也不诉。
不过我这位四伯也着实不是常人啊,在这等环境中都还在坚持办公......
姚弘旭微微抬眸,望向了固定在车厢上的那张方形檀案后,坐着厚厚的锦褥,斜倚在红缎靠背上,正半侧着身子将手内文书对着车窗观瞧的微胖中年。
其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刻下并未戴冠,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圆胖脸上两道短短的弯月眉,三角眼中漆黑地瞳仁晶莹地闪着光,面相温馨柔和,只八字髭须掩着的唇角微微下抿,再配上那身绣着四团五爪行龙的石青蟒袍,便给人一种冷峻的威严。
除非.......那观者也能有一身行龙蟒袍啊。
姚弘旭的目光从姚绍瑀发间那几缕醒目的银白落在了他胸前和双肩的团龙补上,心中不觉微生羡慕。
只是还未多瞧两眼,就听到一阵了温和笑声响起:
“怎么?不认识四伯了?”
姚绍瑀合了文书,随手放在案上那一摞里头,笑吟吟地抬起眼来:
“不过今儿若非你来找四伯,四伯在路边瞧见了你,倒真有些不敢相认了。
上次见面该是元宵来着,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两月,你如今可又高壮了不少,不过......也晒黑了许多啊。”
姚绍瑀又将眼前的侄儿打量过一番,心中仍不由有些惊罕:
就算男孩子这年纪长得快,他这长得也太快了些,都快追得上父皇年轻时候的体格了......
他目光轻轻一闪,因又随口笑道:
“等回去了我可要好好和十弟说道说道,他这个做爹的不心疼,我这个当伯父的可瞧不过眼了。”
姚弘旭“慌地”连连摆手:
“有劳四伯挂怀了,不过这次南下原是我自己起意,和父王却无关的。
四伯也知道我不比弘历哥哥聪明,打小就不爱读书,那日又听弘皙兄长说起南巡时随皇祖父祭拜泰陵的故事,顿时心生向往。
又想着清明将至,便偷偷出京南下,过来瞻仰瞻仰熙祖(太祖之父)、德祖(太祖祖父)......仁祖(太祖高祖)的陵寝,也好略微尽尽孝心。”
姚弘皙虽是二皇子的庶长子,于兴泰帝眼中却是嫡长孙,因此深得兴泰帝喜爱,从小被养在了兴泰帝身边。
在坊间已有“好圣孙”之称呼,也是数十上百的皇孙之中唯一伴驾下过江南的。
而且不同于其父在兄弟间评价...不高,姚弘皙在皇孙中恭兄友弟,平易近人,且十余年如一日,就连前身对其印象也是不错。
倒是姚弘历常和他别苗头。
姚弘旭有意将两人并提,也是想借此转过话题,但见姚绍瑀笑而不语,又不得不“腼腆”笑道:
“不瞒四伯,侄儿久闻江南风光秀美,与北地大不相同,也想着趁便游览一二,回去好和诸位兄弟们......炫耀炫耀。”
“所以这就是你到今儿才匆匆赶来的缘由?”
姚绍瑀一时摇头失笑,但见姚弘旭神色讪讪,也就不再多问,只似笑非笑道:
“那想来侄儿缉私盐,促捐输,大约是适逢其会之下,见得民生多艰,所以才想为朝廷分忧?”
自己这才刚撅屁股,他就知道自己要拉什么屎了啊......
高端局原来都是这样的吗?
姚弘旭心中不觉一凛,面上却满是叹服:“这......四伯明鉴,侄儿正是如此啊!”
呵,两月不见,这侄儿面皮也着实厚了不少。
姚绍瑀眸光微闪,抚须而笑:
“你这份为国为民的心思着实难得,更难得的是你有这份能为,真将百万的捐输收了起来......连四伯都要承你的情啊。”
说着还要拱手作揖。
姚弘旭连忙弓身而避:
“四伯言重了,侄儿不过占着有一把蛮力才解决了那起盐枭,又托赖林盐政和诸盐商深明大义,方才侥幸功成,实不敢在四伯面前居功。”
姚绍瑀敛容佯怒:
“这有什么敢不敢的?有功便是有功,非但在四伯面前可居,在你们皇祖父面前也可居得的。
四伯日前已将详情具折,用六百里加急送往了京城,算算时间今日或就能到了。”
已经具折替自己表功了?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四伯的心胸啊。
也不知自家老爹为何老说他面冷心酸呢......
姚弘旭心中仍然警惕,面上已离席而谢:
“这......侄儿多谢四伯了。”
“这原是四伯分内之责,侄儿倒也不必谢我,反是我这当伯伯的还要再请侄儿襄助一二啊。”
姚绍瑀轻叹着将他扶住按回,又蹙眉将案上文书递过几件来:
“来之前据户部核算,虽有十六州县受灾,二十二处河堤需要加固,但一百万两银子怎么也该足够了。
可这十几日下来,花银子的速度远超预料,赈灾修河的效果......据王府属官的明察暗访,只能算是差强人意。
若继续放任这江南诸公上下其手,到头来,最少还得有八十万两的缺口啊。”
姚弘旭心中早已警铃大作,但看着那满脸忧愤的四伯,还是迟疑着接过文书瞧了,不觉也紧紧蹙起了眉头:
“州县虚报灾民数量,谎报受灾面积,个个生怕少得了一两的赈灾银......
各地粮仓存粮与账目严重不合,能用陈粮搀沙都算好的,有的甚至早已空空如也......
市面上粮商囤积居奇,粮价已较灾前翻了十几倍,发下赈灾银在账目上大多都流进了这些商人口袋......
这分明还是太平盛世啊,怎么国朝的贪腐就已经如此触目惊心了?!”
他直看得满心忧怒,长久的沉默之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四伯手下人才济济,既能得到如此详实情报,大约也是有了对策......却不知要侄儿做什么呢?”
“法子倒也好想,要么再想法子补足银两,在喂饱他们的同时平息了这场灾乱,要么......就肃清吏治,好让政令畅通。”
姚绍瑀轻轻一叹,面露为难:
“只是四伯人手不敷,这江南官员又不堪大用,所以才想请侄儿帮四伯一把。”
要动吏治?!
这个四伯果然面冷心酸,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