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看来，她也果然没有轻生的念头，如此自然也就不会想着同归于尽了。
虽说姚弘旭并不后悔方才的冲动，此刻也不觉悄悄松了口气。
而且他心里哪怕知道/这个美艳又精明的大龄少女/在无奈接受现状后的撒气之余，大约还有意无意地在试探/两人变质的关系中自己对她的态度，却也还乐意牵就于她，只当是在哄异地恋的女友了。
毕竟她又不愿和贾琏和离，那今儿分别之后，可以预见的不短时间内，自己都难与她相见了。
因此，姚弘旭便越发存了几分温柔小意，细心地帮她捡齐了所要的戴春林杏仁蜜、沁凝露、芙蓉霜、鸭蛋粉之类，还要上来亲自帮她画眉。
凤姐的眉毛一向都是平儿动手画的，手法暂且不说，单调配黛粉的比例她就不大清楚。
正忧心着待会难以复原呢，就又被姚弘旭来烦，自然只是不允，只啐着让他走开。
一面就先开了几样形制熟悉的白玉小盒，一一地端详嗅闻过了，才轻轻拍了拍胸脯，忙忙对镜妆扮起来，口内却没好话：
“到底还得是郡王府呢，随便一个使唤丫头用的便是贡品的戴春林，种类还比我这个国公府的少奶奶更齐全......
也难怪有人大白日的就抱着丫鬟在屋里乱啃，可真真不知羞！”
但见姚弘旭笑吟吟地也不说话，只专心地在妆台边调制黛膏，捡选眉笔。
偏西的日头洒落金灿的晖光，透过半掩的窗棂，将那刀削般的俊朗轮廓勾勒得越发分明。
他微微抿着那好像有些消肿了的“丰唇”，目光专注，神情认真，手上的动作细致轻柔，似乎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随着那各色的黛粉被加水轻研，慢慢地调弄成了均匀细腻、含翠沁丹的墨色眉膏，他的唇边才悄悄绽开了爽朗的笑容，又献宝似把眉黛膏地往自己这边递了递。
凤姐的心弦早不觉柔柔一颤，一股奇妙酥意微微萌生，恍惚间让她想起了贾琏当初攒了半年的月例，送给自己一把玉梳的时候，都是这般叫人沉醉流连的好受酥麻。
她微微偏开了目光，轻轻哼了一声：“你要画得跟之前不一样，我，我......”
“夫人只管放心好了，管保叫人瞧不出半点端倪的。”
姚弘旭拿起眉笔含笑上来，在眉眼悄柔，目光轻颤的凤姐面前停住，偷偷打量过眼前艳若桃李的俏美脸蛋，便微微欠着身子，照着记忆帮凤姐画起眉来。
两人近在咫尺，四目交错，呼吸相闻，却都没有言语。
屋中一时安静下来。
直到姚弘旭搁了眉笔，拿来妆镜，仔细打量过眉型的凤姐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因就嗔着姚弘旭让开，别再耽搁她补妆了。
姚弘旭迎着那双含嗔带恼的妩媚凤目，却轻轻揽过那柔润香肩，缓缓地俯身下去。
“别，别来了——”
“过了今日，我便再难见嫂嫂金面了。”
“......呸，这又与我何干？待会出了汗，我的妆又要花了！”
“那...就一下好不好？”
“不好！你好烦啊，我嘴唇也肿了啊——”
“这次我肯定轻轻的！”
“那也不好，你快让开，快来不及了，我还要梳头啊——”
“没事的，待会我帮你就是了。”
“谁要你帮了，你滚，唔，唔——”
“啪！”
“轻点，唔，你轻点呀——”
不堪重负的鸡翅木玫瑰小椅轻颤着“吱呀”作响，伴着那撩人心弦的呦呦污咽，默默演奏着一曲旖旎的旋律。
当下无话。
且说平儿在宽夹道中徘徊了半日工夫，越等越是越是焦心，尤其是瞧见有两个穿着体面，容貌不俗的大丫鬟从那院子一齐来，又还落了锁之后，更是急得无可不可。
一等到夹道中人群稀落，便也顾不得嫌疑，忙忙就寻机凑到门前，从门缝中往里偷瞧。
只是几次看下来，院子里的确空荡荡得没人来往，也未听到自家奶奶说话的声音，更别提求救呼喊之类了。
平儿心中稍稍放心，却又更添疑惑：
这样的话，自家奶奶又会去哪儿呢？
难道是瞧见有王府下人拿了她的镯子，所以悄悄跟过去交涉了？
那自己是该一路问去找她，还是接着在这儿等才好？
她一时正自踌躇，忽就听到身后远远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平儿？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如何不好好在院子里等我，别没的叫人家笑咱们不知礼呢。”
平儿登时惊喜回眸，就见一道大红身影正从夹道北头风风火火地过来。
那等琼花玉貌，柳韵桃姿，那等顾盼神飞，光艳逼人，舍自家奶奶其谁？
第245章 昏时近圣旨将至
凤姐轻摇着团扇，款摆着腰肢，巧笑盈盈地从夹道北边摇摇地走来，一等平儿迎到近前，便得意微微地一晃左腕，将那双叠戴着的黄澄澄的虾须镯给平儿瞧过，悄笑着炫耀道：
“还好你奶奶我眼尖，才刚在院里就瞥到有个妇差袖里露着金镯，便不声不响地跟她出来，到个无人的角落跟她阐明了利害，不过稍稍费了心口舌，就还算轻易地讨回了金镯。”
这话儿倒也不全是假的，毕竟她刚刚真个费了好些口舌，才从那烦人精手里讨回了那只当做信物的镯子。
至于另一只，自然是原就被她贴身收着在的，只要取出来戴上就好了。
——原本自己是预备着戴上这只出来掩人耳目，然后一等回去，就透过平儿的口让大家都知道自己在敦王府不慎丢了一只虾须镯，到时候那烦人精手里的虾须镯自然就毫无作用了。
可如今自己既耽搁这半日，也就再不能叫平儿知道/自己去过他的院子了，少不得嗔着他想法子提前赶走了丫鬟，再从里头穿过侧妃白氏所住的四进院，绕了个大圈才出来夹道。
还和他一齐细细计议出了，这番旁人无从查证也就无懈可击的理由。
如此一来，应该就能糊弄过平儿这丫头了罢？
凤姐不动声色地瞧了眼/抿着笑儿称赞不住的平儿，心中悄悄松了口气，笑吟吟地携起手来，就往东边行去。
路上正遇上香菱和那个叫什么晞月的丫鬟/领着一群侍女端着茶果从茶房出来，哪怕之前在院内并未打过照面，凤姐却知道/她们应该猜着了姚弘旭领了外人回来，一时便悄悄缓下了步子，只想着等她们快些过去。
不成望平儿却自作主张地上前，与香菱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饶回一只蜜望（芒果）来。
“前天粤东的官儿才送了家里两篓子蜜望，我因一吃这个就嘴肿，就把自己那份都赏你了，你这蹄子怎么还贪吃不够的，就非得在人家里现眼不成？”
凤姐刚刚没好气地低嗔了一句，忽就有些反应过来，一时忙掩了团扇，拿眼去瞧平儿，拧着眉头半日没有说话。
平儿默默剥好了芒果，缓缓递到了她的唇边，眸光轻颤着，柔柔悄叹道：
“我原是奶奶自幼随身的丫头，如今就算陪着来了贾府，也仍会事事都以奶奶为主的。
奶奶的唇儿虽只是微微丰润了一些，不细看倒也瞧不出来，可大太太眼神却是个极好的，未必就好瞒过去呢。”
“你这小蹄子，怎么好好地就说起胡话来了？
不过......这王府的蜜望听说都是茜香国进献的珍品，或许跟粤东的不大一样，倒也可以试一试的。”
凤姐早悄悄飞红了脸，却仍嘴硬地嗔了平儿一句，才半掩着团扇浅浅吃了一口。
不一时，就觉着双唇微微发痒作烧，待平儿摸出靶镜与她一瞧，果然红红润润得跟上次一个模样了。
当下不敢再碰，只等平儿吃完擦了手，两人便匆匆赶回了东花园，溜进了二楼花厅。
正因插不上话而无聊闲坐的邢夫人，果然也一眼瞧见了凤姐的不对，但在听了缘由之后，还是皱眉作罢了。
凤姐这才完全放下心来，但看着别家贵妇人投来的或笑或谑的目光，羞恼之下更把那烦人精恨得牙痒。
心内暗暗打定了主意，再有下次定要狠狠咬他一顿，面上却仍言笑晏晏，举止从容，倒让旁人不敢出言轻慢。
此刻已是巳牌时分，先前自便的各家女眷也渐渐地都回来了。
大家一起用了回茶果，园中略逛一逛，年妃等因又让入席。
众人都是老于交际的，除了实在亲近的那几家，余者便按地位高低，寻些合适的理由，依序告辞去了。
年妃有亲送到园门的，也有让姚春、姚晴代送的，不必细说。
一时到了荣宁二府，贾母等人私下商议过了，都觉着不好冒然唐突，故而也都上来拜辞。
年妃这次却不像对待别家的客套，再三出言，十分挽留。
贾家众人无不暗暗欣喜，再四谦让之后便也留下终席。
及至席终，已近酉初，日头西沉，将至黄昏。
如【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妻彭氏这几家亲近诰命/也都一一告辞去了，贾家一干人等却仍被年妃挽留了下来。
可是又未明说缘由，只说过了酉正（18:00）再回，也尽可赶在宵禁（19:00）之前归家的。
贾母等人正惊罕之际，年妃又命唤来了王府首领太监，当着她们的面，便笑盈盈地让布置香案仪仗，准备迎奉圣旨。
而会特意挑选在黄昏时分颁赐的圣旨，此境此景，也只可能是与“昏礼”相干的赐婚旨意了。
不论是已知内情的贾母、贾敏，还是尚且不明就里的邢夫人、王夫人、王熙凤等人，登时都反应过来此节，一时神色各异，难以尽述。
年妃和白氏都在有心留意着那位的确生得顶好颜色、养得极佳气度，叫人自叹弗如的荣国公嫡女，自然也就发现了今儿一向雍容优雅的她竟有些失态地愁眉一叹。
虽然只是转瞬即逝，却也让年妃、白氏相视而怒。
年妃柳眉轻颦：她家女儿再是个冰雪可爱的美人胚子，也不过堪堪能配弘旭罢了，如何就敢这般矫情作态？
白氏银牙暗咬：姐姐说的很不错，我看这林贾氏分明就是在与咱们示威呢！
年妃与白氏交流过眼神，当下便将杏眸盈盈一扫，笑意淡淡地开了口：
“老太君与诸位贤夫人/想来或多或少/也都知道了我们两家之事，此前本殿尚不好唐突，但如今圣旨将下，两家结亲在即......
不如就唤了犬子来与老太君及众亲长请安问好？趁便也让他认认贵家亲戚，免得往后疏忽怠慢了不是。”
这原也是两家姻亲的应有之义，加上贾母虽因不敢违抗圣旨而早已放弃了原先的打算，但也很想看看那位敦王长子究竟比自家宝玉何如，因而也未十分推让，便笑呵呵地谦受了。
即刻便有小太监小跑而去，不多时来回，“前头客散之后，哥儿也匆匆带人出去了，只说酉初三刻必然回来，还请两位娘娘安心。”
年妃和白氏听得无奈，却也只好作罢，只请贾母等人进了安福堂内厅闲坐说话，共候圣旨。
上至邢、王，下至三春，好奇落空的众女一时都各有遗憾之色，独凤姐眉眼悄弯，盈盈喜色难掩。
那烦人精先前拍着胸脯说，今儿就会着手去帮贾琏准备那份大功劳，自己还只当他是在甜言蜜语，没想到他现在赶在接圣旨之前都还要出去忙碌......
虽说他肯定是因为存了坏心思才会这般上心，不过......也算他还有几分良心啦！
唔，按例他得到明年满了十六之后才会大婚，到时候自己如果真能得了【淑人】的诰命，那要不要......给他送上一份厚礼呢？
可是自己好处都到手了还给他甜头，是不是有些......太蠢了？
可如果不多给他些甜头，他再找由头给贾琏降了职，自己岂不是就空欢喜一场了......
暧，总感觉自己上了他的黑当......这下断也不是，不断也不是，真真烦死个人了！
若有所悟的凤姐不觉微微敛了喜色，轻轻愁眉一叹，一时稍稍出神。
待得了平儿的提醒茫然抬眸时，却正与上首脸色不好的年妃、白氏对视个正着。
原就有些心虚的她顿时吓得心头突突直跳，慌得忙忙垂目端坐，暗暗叫苦不迭：
烦人精，你到底去哪儿了，你快点回来哄哄你那两个娘啊！
第246章 临日暮恶客登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