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长成就勉开强弓,更还空拉炫耀,作这无谓之举,弘晸这孩子怎么行事也如此轻佻?”
也?
队列中,九皇子垂首更低,其余人神色各异,都不好则声。
好在兴泰帝也未再问他们,只让梁九功上去瞧了圈各皇孙选的弓力。
一时报将回来。
听到姚弘历选了八力,兴泰帝不由展颜:“好!年方三五就有如此力量,比朕当年也只稍差一些了啊!”
姚绍瑀领衔出班,纳头就拜:“陛下龙精虎猛,儿臣赞服不胜!”
“行了,行了,都是当年之勇了。”
兴泰帝笑着摆了摆手,又微微赞道:“弘旺这孩子年小志高,很有他爹小时候的模样,不过四力弓于他还都有些勉强了,且去个人,好生看顾着,可别让他伤咯。”
戴权急忙应下,小跑着去了。
八皇子按住喜色,忙也出班谢恩。不提。
到了姚弘晸头上,兴泰帝却只微微一叹:“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啊。”
却也还是让人上去看顾了。
不待表情复杂的九皇子再来谢恩,他就已离座起身,手搭凉棚,抬眼望向了前头那个英武挺拔,着实像他的孙儿。
第207章 九发九中一骑绝尘
看姚弘旭拉弓放弓那般轻若无物,一副写意至极的模样,兴泰帝脚下不由便连走了几步上前,一时又止住身子回望,抚须问姚绍璟道:
“弘旭这孩子如今最多能开几力了?朕日前看林如海的折子里写弘旭开九力弓,一箭射崩盐枭哨楼,莫非竟还真是史笔不成?”
姚绍璟一愣:“史笔?那是什么?”
兴泰帝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但看着忙都小声去提醒老十的老四、老八,心中一时微觉欣慰,因而并未多说什么。
可等瞧见那边独立一处、无动于衷的老二,眼中又有一抹失望划过。
等姚弘璟弄明白了史笔的意思,便老老实实地上来谢罪,又一脸茫然地摇头道:
“回父皇的话,儿臣原都没问过他,这混小子也没和儿臣说起过这些,儿臣也不知道啊,要不......儿臣找他来问问?”
“混?哼,朕看你才是个不学无术的混球。”
兴泰帝没好气地挥退了他,因又吩咐岳钟琪道:“时候不早了,就开始罢。”
岳钟琪答应着出列,大步到了骑射线旁,严肃的目光扫过场中,等众皇孙安静下来后,便洪声宣布了规则:
“五十步外布侯,每人连射九箭,中【鹄】方才作数,以多者为胜!
若中【鹄】数相同,则比中【正】,中【正】数相同,再比中【质】,诸位小主可明白了?”
若【侯】方十尺,则【鹄】四尺,【正】二尺,【质】四寸。
也就是说,射中箭靶中心那百分之四十的区域——【鹄】,成绩才有效,如果这个箭数一样,再比中心百分之二十区域——【正】的上靶数,最后才来看射中靶心——【质】的箭数。
不过五十步外,看十尺之【侯】就已小若脸盆,二尺之【正】也仅在烧饼大小,至于【质】,更是只如一粒芝麻了。
而今日之靶,更只有五尺五寸长,二尺五寸宽,常人看上去就像只盛鱼的盘子。
五十步的距离虽较殿试减半,却已经是武科乡试的标准了,而乡试九箭中二【鹄】,这关便能合格,不出意外还都能得到武举人的资格。
如此足见其难。
所以除非能如纪昌一样视虱如轮,视小如大,不然再利害的神射手想要中【正】也得依赖运气的。
至于中【质】,好像开国以来,武科考试中还没有过记录......
姚弘旭敛去思绪,瞳孔微缩,从远处比脸盆稍大些的箭靶上收回了目光,和众人一齐答应了下来,按着从小到大顺序依次拈箭搭弓,开始了比试。
东头伞盖下,兴泰帝正用千里眼饶有兴致地观瞧着,口内还随意笑问道:
“你们都来猜猜,朕这些孙儿中,今儿谁能拔得头筹?
不过朕有言在先,输的人可是要随彩头的,但也不可太费...这样罢,下不封顶,上以百两为限。”
众人忙都凑趣地上来下注,有掏银子的,有解玉佩的,就连史鼐也摸了个心爱的鼻烟壶出来。
至于选人,当数压姚弘历的最多,因他养在宫中已久,平日里骑马射箭都在此处,大家常常往来于此,自然都知其筋强骨壮,射艺精湛,只比姚弘春稍逊一筹;
其次便是姚弘旭了,毕竟众人方才都听得分明,他挑的原也是八力弓,看得更是清楚,八力弓竟在他手上收放自如,恍若玩物,单一身气力而言,只怕已经不亚于比他更大几岁的姚弘春。
——虽说此次考核偏重精准,但力大之人箭矢更稳,已是先天占优,更别说还有林如海奏折中的描述,想一箭射崩哨楼,光有蛮力可是不够的。
剩下的姚弘晸等人,除了其父之外,便再无人下注了。
——毕竟在差距明显的情况下去投个必输的结果,扫了兴泰帝的兴头不说,还会给人站队的错觉,实非智者所为。
兴泰帝见此果然喜欢,也不用太监们快跑着往来传递,自己就一面用千里镜观察,一面兴致盎然地开始“实况”解说起来。
“小弘旺九箭能有两箭上靶,虽不是中【鹄】,却也十分难得了,老八你教导得不错,回来也别让他住南三所了,就......就养在翊坤宫罢,恰好你舒妃母妃也正觉膝下寂寞着。”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
......
“弘晸九箭能有两箭中【鹄】,可见他也是下了工夫的,只可惜不能量力而行,不然用六力弓应该还能再中两箭的。”
“儿臣......”
“老五,老七家的也都不差,当能算得一个‘上’字,岳钟琪,你说呢?”
“圣明无过于陛下——”
......
“九箭有六箭上靶,不错,不错,却不知能有几箭中【鹄】......”
“唔,九箭中五【鹄】?好,好啊,朕看弘历殿试也尽能考得了!老四,这却是青出于蓝了啊——”
“儿臣惭愧,全是父皇教导有方。”
“欸,九箭全部上靶?这孩子如今好沉重的性情,好稳的手啊!老十,弘旭的射艺何时这般精进了?”
“回父皇,儿臣实也不知哎,明明这混.....臭小子以前还没这样厉害的,可跑去江南祭扫过泰陵回来,就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难道......难道是祖宗显灵了不成?”
“呵,你这呆货......行了,行了,回来朕直接去问弘旭好了,先看看他中了几【鹄】......”
“这.....这是中了七【鹄】一【正】,还有......一【质】?!”
兴泰帝的声气中第一次露出了难掩的惊讶。
众人闻言一怔,相视寂然。
嘿,混小子不声不响地就这般厉害了?!
姚绍璟愣了一愣后,登时欣喜若狂,想要拔步去瞧,又不敢擅自离开,不禁就在兴泰帝边上急得团团转。
“如此射艺,朕如今亦不如也,老十,你有了个好儿子啊。”
兴泰帝放下了千里镜,随手丢给了姚绍璟,自家则抬身大步向前,引得众人匆忙围随。
一时到了场边,一众皇孙也都结束了射箭,正一面揉着用力过度的胳膊,一面不住地拿眼在瞧姚弘旭,眼中的惊罕几乎要满溢出来。
岳钟琪上前一一地检视过摊开案上的靶布,又在本上仔细记好了评分,方才回身恭呈到兴泰帝面前:
“臣斗胆,此番步射当以弘旭王子为魁,弘历王子居副,余者有三人可评为上等,还请陛下过目。”
兴泰帝接过翻了翻,微微点着头:
“很好,就依这个罢,你们综合这两次成绩,按朕的意思速速拟旨宣发下去。”
内阁三辅连忙应了,佟竹筠又试探着问道:
“敢问陛下,此番两科第一不知是弘历王子,还是弘旭王子呢?
还有第一的赏赐,陛下......”
“这个赏赐且不用走内阁,朕自有决断。”
兴泰帝摆了摆手,微微沉吟道:“至于谁是第一......”
姚弘历咬了咬牙,当即出列长揖,语气真诚道:
“皇爷爷,孙儿此番已甘拜下风,唯求能再与弘旭兄长比一比骑射,也好让孙儿能够见贤思齐,还请皇爷爷成全。”
骑射需要跑马两回,在这过程中往三十步外的靶子射出六箭,仍以中【鹄】多者为胜,但比起力量和精准,骑射考验的更多却是射速和骑术。
不过这两项就与身体素质无甚关联了,而自己于骑射上的表现也的确不能像步射这般惊艳。
这姚弘历真真好快的反应,果然没让自己失望啊!
姚弘旭心头一笑,迎着满脸欣慰的兴泰帝含笑看来的目光,再瞧着自家欢喜又担忧的父王,便也持弓出班,一揖到地:
“孙儿全凭皇爷爷做主,只是如今骑射、步射既然都比了,独独缺了拉硬弓一项,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呢。
故此孙儿恳请皇爷爷俯准,将此项一并比试,也好更为孙儿和弘历堂弟查漏补缺。”
第208章 一起一伏双喜临门
姚弘旭虽打着主意要一鸣惊人,好看看能不能把已经到手的一等镇国将军再往上提提,但笑呵呵的兴泰帝却随口将比赛推到了改日,又以累了的由头让众人跪了安,还只字没提第一名的奖励。
他也不好急着开口,以免失了自己“沉重”的标签——以他如今的听力,方才兴泰帝又在后面不远,射箭结束之后自然就听到了其对自己的评语。
只交还了手内八力长弓,又随众人一道行过礼,而后便立于箭亭阶前恭送銮驾起行。
不过等兴泰帝的仪仗过了景运门后,众人才要散去之时,戴权又折身小跑了回来,远远地就堆着笑高声道:
“弘旭小主留步,主子爷让您过去伴驾呢。”
???
奇怪,刚才怎么不说?
难不成真是在考校自己的性情?
姚弘旭心中虽微生凛然,却也不禁更觉欣喜,又在喜笑颜开的姚绍璟的催促下整冠举步,追往了景运门内。
从那里进去,右手边就是紫禁城内廷的正宫门——乾清门了。
箭亭大殿旁,姚绍璟手搭凉棚,望着自家越发出息的儿子去得远了,才得意扬扬地转过身来,向着或远或近,或冷或热的一众皇子嘿嘿一笑:
“今儿正值父皇万寿,我家又有双喜临门,咱让在前门外包了个戏园子,诸位兄弟可有得闲的,待会一齐吃茶看戏去啊。”
呸!什么嘴脸!
九皇子撇了撇嘴就要甩手离开,却被八皇子不动声色地拦住了。
姚绍玹虽也被姚绍璟那日的先斩后奏——说已经上折拥护复立太子,给气到发怔。
但后来细思之下还是不想放弃老十这个外援,只因其母族甄家深荷皇恩又姻亲广结,潜在势力不可小觑,其本人也格外得了父皇的一种偏爱——
虽不曾委以重任,甚至连打骂也是常有之事,可从来高举轻放,不曾真个动怒,比起臣子更像儿子。
今儿冷眼瞧了半日,其子姚弘旭分明也入了父皇的眼,且还对弘旺友善,因此更不好平白怠慢了姚绍璟,当下便笑着问道:
“却不知十弟今儿有哪两喜呢?”
“哈哈,这第一喜自然是我家弘旭得了父皇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