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四公里,维格的变阵速度稍快,比敌人快了十多分钟。
下午一点,维京士兵胡乱吃了些干粮、清水,在长官的命令下缓慢向南移动。由于骑兵较少,他们摆出一个相对保守的阵型。
前排是三个步兵团,组成一条宽大的进攻阵线,后排是两个千人枪刺方阵,负责掩护侧翼和后方。
两者之间是维格的中军大旗,以及山地步兵营、高地雇佣兵和七百骑兵。
在大队骑兵的簇拥下,夏尔近距离观看敌军阵型,他发现最西侧的步兵方阵装备铁鳞甲、锁子甲,其余的四个步兵方阵仅仅身穿黑衣。
早在登陆不列颠之前,贡纳尔召集各部指挥官,详细介绍他和北境之蛇共同参加的每一场战斗。在他的回忆中,曼楚尼之战是维格第一次展示自身与众不同的军事天赋。
夏尔当初听得极为用心,特意做了一份详细的笔记,闲暇时分经常研读。亲眼目睹维京阵型的这一刻,他瞬间“识破”敌人的意图。
“维格把最精锐的重步兵放在西侧,打算复刻十多年前在曼楚尼的斜击战术?”
思索再三,他纵马赶回己方阵型,针对性做出布置。
夏尔的布阵较为激进,他在第一线布置三千步兵,西侧布置五百骑兵,其余部队留在后方。
等到两军的距离不足五百米,他突然带领剩余的一千五百骑兵和一千重步迂回至战场东侧,伺机包抄敌人的侧翼。
“看谁的侧翼先垮!”
在法军大肆调整部署的间隙,前排的维京人踩着鼓号声迈动步伐,绝大多数长矛兵看不到法军骑兵的动向,跟随前排缓慢移动,仿佛一片徐徐移动的树林。经过无数次的训练和责罚,这似乎成为刻印在他们体内的本能。
四百米。
三百米。
两军距离不断缩减,法军出动五百名弓箭手,他们没有关注最西侧的方阵,射击重甲步兵属于是浪费时间。在长官的命令下,弓箭手把目标对准最东侧的黑衣长矛兵。
按照夏尔的想法,先用弓箭削弱敌人,待到两军交战,争取用最快的速度击败维京人的左翼,等到敌人阵型散乱再发动骑兵冲锋。
第217章 戳刺
随着两军距离不断缩减,维京人的阵线前方出现许多轻步兵,十四人为一个小队,有人装备盾斧、有人装备双手长矛,还有人装备威尔士长弓。
仗着更远的射程,长弓手向战场东侧的法军弓箭手抛射羽箭。担心时间不够,他们普遍采用速射法,牺牲精准度为代价,以超过每分钟十箭的频率袭扰敌人。
由于法军弓箭手的队形较为密集,威尔士长弓手的命中率还不错,时不时有法军哀嚎着倒地。
等了一分多钟,维京军队进入射程范围,法军弓箭手赶紧挽弓搭箭,朝着前方抛射第一轮箭雨,意外的是,敌军只倒下零星几个身影。
发生什么事了?
部分弓箭手检查自己的木弓和羽箭,怀疑是质量问题,在长官的催促下抛射第二轮箭雨,战果依旧不理想。
“该死的佛兰德斯商人,竟然卖给我们假货!”
霎时,周围萦绕着弓箭手们的咒骂,恨不得吊死那些售卖劣质产品的奸商。
就这样,连续挨了十轮羽箭,身穿黑衣的维京步兵仍在匀速行走。距离仅剩五十步,最前方的轻步兵沿着方阵之间的缝隙相继撤退。
相距三十步,鼓号声骤然停止,维京长矛兵止住步伐,前两排士兵在长官的命令下端平长矛。
嘀~
下一刻,尖厉的铜哨声此起彼伏,无数维京人呼喊着“Vahalla”、“Odin”之类的口号,朝着敌人发动枪刺冲锋。
见状,法军弓箭手仓促射出一轮弓箭,惊恐地逃向友军的后方,他们彼此拥挤推搡,以至于扰乱了步兵阵型。
很快,维京长矛兵冲至近处,与同样装备长矛的法军步兵相互戳刺,前排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长矛向前突刺、收回、再刺出。
第二排的士兵会从第一排士兵的间隙中伸出长矛,参与戳刺。更后面的士兵时刻准备着,一旦前排有人倒下,他们必须立刻填补空缺。
时间流逝,战场中心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缓慢搅动的死亡漩涡。密密麻麻的矛杆相互碰撞、纠缠、折断。有些维京人舍弃长矛,弯着身子爬过去,用短斧展开近身搏杀,法军同样掏出匕首还击。
不知不觉,贡纳尔的直属部队仍在苦苦坚持,然而雇佣兵和其余贵族的增援部队扛不住了。
他们从未接触过这般惨烈的场景,被维京人的长矛压得节节败退,士气下降至某个临界点时,超过半数的法军轰然溃散。维京人伺机涌入缺口,从正面和侧翼夹击贡纳尔的直属部队,将其彻底击溃。
目睹己方步兵的溃败,位于战场东侧的夏尔愣住了,他没想到雇佣兵和杂牌部队这么不禁打,连十分钟都坚持不了。
“大人,怎么办?”
法军骑士按捺不住战意,焦躁地催促指挥官发起进攻。
为了掩护己方撤退,夏尔被迫出动大部分骑兵。在鼓号声和旗语的提醒下,第一线的维京长矛兵放弃追杀,仓促之间结成数十人或者上百人的小型枪刺方阵。
望着冰冷尖锐的密集枪刺,法兰克骑兵纷纷绕行,寻找那些来不及结阵的零散士兵,犹如奔涌的河水遭遇大大小小的礁石,被强行分解成无数股细流。
过了一阵,目睹法兰克骑兵队形松散,速度逐渐下降,维格转过头注视自己的骑兵,
算上小帕斯卡等贵族提供的增援,他总计拥有七百骑兵,包括五百装备骑枪的重骑和二百个装备轻型骑兵刀的游骑。
足够了。
他叫出托尔嘉的名字,让对方率领全部骑兵冲击正前方的一千法兰克骑兵,务必缠住敌人。
“遵命!”
托尔嘉的部队浩浩荡荡离去,维格紧接着派出六百多个高地雇佣兵,这些人不擅长结阵作战,让他们在混战中对付失去速度的法兰克骑兵,勉强派上用场。
此时,维格身边还有两个步兵团和一个山地步兵营,以及六百多个勤杂人员(厨师、马夫、随军文书和萨满)——他们用辎重马车围成一个方形,进攻不足,防守绰绰有余。
战场东侧,夏尔·波蒂尼还剩五百骑兵和一千个重步兵。他听到属下的汇报,敌人的“黑衣”实质上是铁甲,铁制甲片固定在两层亚麻厚布之间,所有的黑衣皆是如此。
“好狡诈的战术。”
假设知道敌军全员披甲,他绝不会蠢到出城迎战。
夏尔猛地摇晃脑袋,注视着敌人的中军位置,见到的情形让他彻底丧失斗志——那些躲在车阵内部的杂役竟然也在穿戴黑甲!
“见鬼,北境之蛇哪来这么多钱?”
无奈之下,夏尔派出传令骑手,通知各部撤往东南方向的拉特沃斯城堡,此战失利,估计塔姆沃思守不住了。
目睹法军逐步后撤,维格叹了口气,敌人还剩五百骑兵没有投入战斗,等同于一股威慑力量,让前线的指挥官们不敢放肆追击。
下午四点,两军脱离接触,除了那些跑没影的高地雇佣兵,其余各部陆续返回,向维格上报伤亡情况。
傍晚,兴高采烈的道格拉斯率领氏族勇士找到维格,声称抓到了九个贵族俘虏。
“知道了,我让文书登记他们的信息,后续的赎金归你们所有。现在你的任务是清点人数”
算上这群雇佣兵,此战总计伤亡八百人。
法军的损失略多一些,遗留在战场的尸体、俘虏总计一千八百。而且还有许多溃散的逃兵——有些人选择归队,有些人沦落为盗匪,还有人逃往南方,寻找船只渡海回国。
维格无从得知具体的数字,推断夏尔·波蒂尼大致还有三四千人。
战斗告一段落,维格把伤员送回雷普顿救治,抓获的七百多个俘虏同样关押在雷普顿。
目前,野战救护连的治疗手段主要是缝合伤口、熬煮草药,后续供应干净的食物和清水,定期更换亚麻绷带和贴身衣物。
在缺乏抗生素和麻醉剂的情况下,救护连的整体治愈率约为60%,效果显著,远好于那些沉迷放血疗法的同行们。
第218章 新的援军
次日清晨,维格率军抵达塔姆沃思,驻守的法军连夜跑路,留下一座无人看管的城镇。
清点库房,地面到处散落着金黄色的麦粒,多达两万蒲式耳谷物来不及搬走,足够支撑大军两个月的消耗。
此外,维格还缴获诸多军械,部分来自伦底纽姆的府库,还有部分来自西法兰克。
他的直属部队使用统一的制式装备,用不上这些破烂,适合供应给小帕斯卡等人的杂牌部队和高地雇佣兵。
想到这里,维格让传令骑手通知他们前来集合,顺便派使者前往曼楚尼,“告诉伦纳德,让他别躲了,一周之内看不到他的部队,从今以后都不要来了。”
维格隐约猜到伦纳德的心思,这人故意缩在曼楚尼,是想讨价还价,索要西侧的利物浦。
利物浦向来贫瘠,是一块榨不出多少油水的烂地,但这并不是维格妥协的理由,假设伦纳德看不清形势,干脆先把他解决了!
在笔记本记下这条,维格继续关注战场形势,找来约伦和托尔嘉,让他们沿着夏尔撤退的路线展开追击。
“距离贡纳尔收到消息、派出援军需要三天时间,你们负责在三天之内追击敌人,清剿散落各地的溃兵,攻下拉特沃斯最好,攻不下来也无所谓。”
约伦担心遭到伏击,要求指挥山地步兵营,维格答应了。
两人离开后,维格找来伯劳鸟,让他说服威尔士的乡亲们加入自己。
“我们缴获八百多套受损盔甲,以及各类库存,足以雇佣一支庞大的军队。对了,记得多招募些长弓手。假如贵族们索要土地,用康沃尔郡打发他们。”
“遵命!”
伯劳鸟返回第二步兵团,移交军务之后,带领十余名侍卫奔赴西边的威尔士山区。
当初,哈夫丹和埃塞尔沃夫奉命进攻威尔士,伯劳鸟联合两名部落首领发动夜袭,击败哈夫丹的军队,还射了他一箭。为了避祸,伯劳鸟带领部众迁徙至北境,距今已有十年。
“唉,时间过得真快。”
烈日高悬,空气弥漫着湿润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伯劳鸟骑乘一匹纯白色的战马,眯着眼眺望道路两侧的景色。
记忆中那些总是泛着水光、生长着大片芦苇和灯芯草的沼泽,如今模样大改,取而代之的是被规整划分的田地。新翻过的泥土呈深褐色,在阳光下蒸腾起薄薄的雾气。
远处矗立着一座高大的风车,在微风的吹拂下,风车叶片慵懒地转动,发出沉重而悠长的吱呀声,把低洼地的积水源源不断抽送至排水沟渠。
他叫醒一个躺在树荫下打盹的农夫,“这些年的收成如何?”
被贵族老爷吵醒,农夫不敢发怒,如实叙述近几年的遭遇:
“向拉格纳臣服之后,老爷们断绝了向东劫掠的念头,专注于开垦沼泽。我们每年有四十天的无偿劳役,被老爷指派到山里砍伐木材,然后建造风车,挖掘沟渠,累得浑身酸痛。唉,不过这样也好,开垦的耕地越来越多,至少能吃饱饭了。”
伯劳鸟询问农夫和邻居们的耕地面积,平均下来,每户有十五英亩的耕地,闲暇时分给领主和乡绅打短工,勉强混个温饱水平。
“对于近期的战争,你们怎么看?”
农夫挠了下瘙痒的头皮,“盎格鲁人、法兰克人、维京人之间的战争,关我们啥事?”
下午,伯劳鸟看见远处山上的木堡轮廓——玛拉特法尔。
“终于到了。”
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走过塞文河面的浮桥。抵达西岸,一个士兵拦住这些骑手,“你们是?”
“伯劳鸟,博内斯男爵、维格·泰恩堡的使者,奉命拜访罗德里大人。”
进入木堡,此地正在举办宴会,附近有头有脸的贵族都在场。
粗略扫了一眼,伯劳鸟发觉座椅之上的罗德里老了许多,两鬓掺杂着少许白发,旁边站着三个男性子嗣,还有一个蜷缩在侍女怀中呼呼大睡的婴儿。
“伯劳鸟?”
瞧见访客的面孔,罗德里起身相迎,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葡萄酒。伯劳鸟咂了下嘴唇,味道尚可,看来这帮威尔士贵族的经济状况不错,竟然买得起这种高档奢侈品。
“大人,对于这场王位继承战争,您怎么看?”
罗德里露出尴尬的微笑,转身返回主座,等待其他贵族接话,结果宾客们尽皆沉默,反倒是他十五岁的长子率先开口:
“贡纳尔放纵士兵劫掠村落,我觉得”
“闭嘴!”罗德里打断儿子的言论,“还没到你掌权的时候!”
停顿片刻,伯劳鸟拿出斟酌已久的说辞:
“拉格纳离世后,除去北欧那群小打小闹的乡下蛮子,共有五方势力争夺王座:西格德和亚丝拉琪母子、贡纳尔、埃塞尔巴德、伊瓦尔,以及维格。
事实上,你们心里很清楚,不论军事还是内政方面的能力,维格是最适合称王的人选。”
罗德里:“这是外人的事务,我们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想安稳地待在威尔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