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结起来,哈夫丹莽撞误事、尼尔斯心怀不轨、底下的队官们庸碌无为,只有他奥列格一人是忠臣良将。
第三封是尼尔斯的信件:“叔叔,关于攻打丹麦,主要原因是小伙子们怨气太大,吵着要劫掠附近地区,我只能随他们的意,没想到丹麦领主这么不禁打,稍不留神就拿下整片地区。
您身经百战,明白底下人的贪婪性子,假如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指不定就会反咬到自己人身上。
某些人污蔑我自行称王,这纯属谣言!王冠是霍斯特私自制作,这人想篡夺挪威的王位。我本人绝无僭越的想法,唯一的念头就是侍奉您和您的继承人。
还有,瑞典战事不利的责任归咎于哈夫丹、奥列格,他们率领一千五百甲士和数百狂战士,竟然被联军奇袭哥德堡,之后龟缩在卡尔马苟延残喘,还得我亲自出面去救,简直是两个旗鼓相当的蠢货!”
第四封是哈夫丹的信件,内容很简单——爹,儿子知道错了,再帮我一次。
第五封是瑞典联军送来的信件,附带五十多个贵族的名字和指印。
“伟大的拉格纳国王,您的威名从爱尔兰到高加索无人不晓,我们尊敬您的名号,也愿意接受您的统治。前提是约束那些野蛮的兽皮狂战士,别让他们肆意侵扰乡间,否则我们宁愿烧光田地、堵塞水井、宰杀牲畜,与您的军队拼至最后一人.”
站在各位写信人的角度,似乎他们的立场天然正义,一切行为都是迫不得已。然而综合他们的说辞,拉格纳感觉这群人没一个好东西,信中处处都是狡辩和污蔑。
“难道世间再也挑不出一个诚实可靠的好人?”
收好这叠信件,拉格纳把目光锁定在右侧队列的霍斯特。自从石勒苏益格失陷,这人两次起兵,均遭到尼尔斯镇压,前两天流亡至伦底纽姆,寻求妹妹索拉的庇护。
拉格纳:“大人,您觉得我该怎么做?”
报仇的机会来临,霍斯特当即走到大厅中央,拿出精心准备的说辞。
站在他的角度,小埃里克、尼尔斯都不是好东西。前者蛊惑远征军洗劫丹麦,无恶不作,甚至发动政变夺位。后者自不必说,只顾谋求自己的利益,某种程度上等同于叛变。
至于尼尔斯在石勒苏益格找到的王冠,霍斯特发誓从没见过这东西。
“陛下,请您借我一支军队,我保证帮您夺取丹麦,顺带擒获小埃里克、尼尔斯这两个丧尽良心的叛徒。”
又是一个满嘴谎言的恶棍!北欧乱局牵涉甚广,拉格纳打算再拖一段时间,静观其变。
丹麦。
借助禁卫军的威势,尼尔斯大肆清洗各地的反抗势力。每次作战,获得的奴隶、财物分给禁卫军甲士,得到的土地分给麾下士兵,他本人分文不取,只求尽快铲除异己。
相较于瑞典的战争,丹麦的剿匪行动像是在度假。本地叛军装备简陋,士气低下,只需禁卫军甲士一轮冲锋,敌人的盾墙顷刻间土崩瓦解,然后就是轻松愉快的抓俘虏环节。
随着时间推移,陆续有禁卫军士兵找到尼尔斯,请求成为他的封臣。被征服不到半年,丹麦有大片封地可供挑选,这种好机会不多见。
“不着急,让我想想。”
征服丹麦属于临阵抗命,尼尔斯内心忐忑,假如再把禁卫军收为己用,估计拉格纳会活撕了自己。
再三考虑,他决定拒绝。
“你们是国王的禁卫军,在神庙发过誓,明年还得重返瑞典,帮助王子殿下打仗,不适合向我本人效忠。”
将军忧心忡忡,却不料他的话语激怒了这帮老部下。军中气氛逐渐变得诡异,部分士兵没有家室拖累,索性豁出去拼一把。
某夜,尼尔斯和几个投降贵族在帐内饮酒,忽然帐外脚步声大作,全副武装的甲士们把此地团团包围,要求将军给自己一个说法。
掀开帘布,尼尔斯的心情跌落谷底,掌心渗出一片冷汗,帐外火把摇曳的光影里,能看见越来越多的士兵前来聚集。
“诸位,我究竟什么地方亏待了你们?”
这时,领头的士兵扯着嗓门大吼:“将军,弟兄们实在不想去瑞典了,辛苦忙活大半年,连根毛都没捞到,哈夫丹就是个十足的蠢货,跟着他迟早被害死。”
另一个人帮腔:“论战功、论谋略,您比哈夫丹强太多了,大家想留在丹麦跟您过日子。”
第165章 亲征
指挥官是全体士兵的表率。
既然主将尼尔斯事急从权,为了一己私利违抗命令,下面的禁卫军士兵照样可以事急从权,为了自身利益煽动哗变,逼迫主将接受自己的“效忠”。
月色晦暗,寒风呜咽,火光摇曳,映照得甲士们的面庞阴晴不定,既然主将迟迟没有答复,有人干脆拔出佩剑。
“将军,您册封盎格鲁民兵、劫掠者和水手,唯独拒绝我等,难道看不起众位弟兄?”
为了保命,尼尔斯哭丧着脸答应了禁卫军的要求。
征战至今,禁卫军还剩一千二百人,其中五百人已经结婚生子,他们放不下国内的家庭和田产,裹挟着副将奥列格逃离营区,在丹麦最北端的斯卡恩落脚。
局势彻底失控,奥列格再度写信回国,终于点燃了拉格纳的怒火。
“混账东西,以为我不敢杀人?”
此刻,拉格纳深刻体会到自己的衰老虚弱,然而越是虚弱,越应该彰显强硬态度,防止其他封臣有意效仿。他咳嗽两声,传令各地集结部队,计划亲自征讨北欧。
索拉担心国王的身体,低声劝阻:“不如找其他人?”
“找谁?伊瓦尔、维格、奥姆、还是首相帕斯卡?”拉格纳否决妻子的提议,这场乱局涉及整个北欧,他找不出一个绝对公正且有能力的臣子。
伊瓦尔、维格、奥姆三人和尼尔斯的关系不错,肯定有所偏袒,让这个混账稀里糊涂过关。
帕斯卡处事公正,但他的指挥水平有限,而且自身还是盎格鲁人,无法平定北欧局势。
其余人更不用说,伦纳德、乌尔夫这类贵族在瑞典的封地被诺斯之剑祸害惨了,必然伺机报复哈夫丹。虽然不至于杀了他,最起码也会损害他的利益,毁掉哈夫丹在瑞典的前程。
“我离开北欧十多年,是时候回去逛一圈了。”
冒着漫天大雪,信使把征召令送至泰恩堡。
“知道了,劳烦回去转告陛下,我会按时抵达伦底纽姆。”
打发信使下去歇息,维格许久没再说话。
综合难民们给出的信息,北欧局势深陷混乱,小埃里克、尼尔斯、哈夫丹、瑞典联军四方势力搅成一团,关系错综复杂。
例如小埃里克和尼尔斯。
一开始,前者提供情报和内应,后者付诸行动,铲除了石勒苏益格的霍斯特,相当于实质意义上的同盟关系
另一方面,小埃里克暗中资助瑞典联军,与尼尔斯率领的禁卫军在瑞典大打出手,双方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敌人。
此外,尼尔斯、奥列格、哈夫丹三人也存在错综复杂的纠葛,极有可能发生火并。
维格发出长叹:“敌我不分,乱了,这下彻底乱了,只能由拉格纳亲自出面,其他人都不合适。”
北欧乱作一团,他的生活同样受到波及,今年总计一万移民涌入领地,严重超出承受范围。
为了安置这群维京老乡,维格征召大批劳役,在泰恩郡、爱丁堡郡、阿伯丁郡修建农舍,四处搜集粮食、布匹和牲畜,耗费的资源总价值超过六百磅白银。
被这群人一折腾,今年的财政再度出现赤字。
不过话说回来,一旦没有安置好这些移民,导致部分人铤而走险成为劫掠者,造成的损失只会更多。有些领主舍不得花钱,如今只能冒着大雪在境内搜捕盗匪,堪称绝佳的反面教材。
公元854年春。
维格率领千名士兵来到伦底纽姆,跟随宫廷侍卫的指引,他们在城北十英里外的一处营地驻扎。
经过六年时间的和平,三圃制和重型铁犁在不列颠大范围推广,诸侯们的实力均有提升,算上王室军队,总数超过一万五千人,远在格陵兰的比约恩也跑过来凑热闹。
军队数量超出预期,后勤物资难以支撑,为了尽早出发,拉格纳舍弃较为孱弱的三千民兵,率领剩余的一万两千人来到多佛,各部有序渡海,船队贴着欧陆海岸线朝东北方向行进。
对于这支空前庞大的军队,法兰克人惊恐莫名,“秃头”查理正在攻打布列塔尼(法国西北部),暂时脱不开身,只能传令各地区加强戒备。
不久,他收到两则消息:
一,维京船队离开了,没有进攻西法兰克的意愿。
二,贡纳尔一时兴起,也加入这支大军,不过只带了贴身卫队,还留下一封书信解释原因,说自己只想打探消息,为今后的乱局做准备。
不论内心如何猜忌,查理表面上没有追究,“明白,贡纳尔这是在履行身为剑桥伯爵的义务。对了,宫廷总管最近报告,说孔雀数量大幅增长,让他送几十只到诺曼底公爵的城堡。”
确认拉格纳的目标不是自己,他继续攻打布列塔尼,发誓今年一定要铲除这些降而复叛的贵族。
四月中旬,船队在丹麦海岸登陆,朝着石勒苏益格徐徐进发。
从斥候口中得知各类旗帜,包括雷霆旗,狼旗,蛇旗,棕熊旗,飞龙旗,山茶花旗,尼尔斯明白局面彻底失控了。
国王带领公爵们进入丹麦,俨然铁了心要锤死自己。
这时,一个禁卫军队官建议找挪威求援,尼尔斯两眼无神,低声回应:“小埃里克能有多少人?名义上是国王,实际上和公爵们的水平差不多,别指望他了。”
在领主长屋的大厅枯坐一夜,尼尔斯想出一个死中求活的办法。
次日凌晨,他屏退亲卫,独自骑马来到拉格纳的军帐,当着无数人的面,这个号称丹麦领主的家伙没有任何辩驳,而是轰然下跪,抱着拉格纳的双膝痛哭。
“混账,哭有什么用?你觉得这是小时候闯祸,找我哭一阵就没事了?”
拉格纳的胸腔急剧起伏,厉声数落不争气的侄子,“我把禁卫军交给你,伊芙乘船投奔你,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为了一个破头衔,有这个必要吗?”
此刻,尼尔斯仍然没有辩驳,继续以侄子的身份哭诉,“叔叔,我错了,我对不起您,对不起伊芙公主,但是没办法,我太想当公爵(国王)了,简直做梦都想。
当年我苦心求娶伊芙公主,什么办法都用过,可惜那时身份低微,连个伯爵都不是,被人当成狗一样嫌弃。混到现在,感情方面的心思已经淡了,但那份屈辱残存于心,时刻折磨着我,蛊惑我犯下这等重罪.一切全凭您的处置,我绝无怨言。”
第166章 宽恕与惩罚
也许是年纪老迈,回忆起弟弟临死前的嘱托,拉格纳的心肠软了下来。
他让侍从递来马鞭,狠狠抽了尼尔斯一顿,仿佛一切又回到二十年前,他用皮鞭惩罚尚是孩童的比约恩和尼尔斯。
“从即日起,你不再是诺丁汉的领主,只保留丹麦南部的土地,听明白了?”
无视后背的鞭痕,尼尔斯内心狂喜,强忍着兴奋拼命点头,“遵从您的命令。”
拉格纳把皮鞭丢还给侍卫,喘着粗气,“你的一对儿女留在伦底纽姆,成年前接受王室的教育,有问题吗?”
尼尔斯:“接受您和二位王后的抚育,是他们的福分。”
失去丹麦北部无伤大雅,儿子留在伦底纽姆也无所谓,大不了再生几个,重要的是自己终于离开憋闷的诺丁汉,日后有充足的发展空间。
积蓄足够的实力,自己可以进攻东南方向的波美拉尼亚,当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斯拉夫部落,最适合逐步蚕食。
围观叔侄二人的互动,众人神色各异。
西奥武夫扯动身后的黑羊毛披风,压低声音抱怨:
“一万多人忙前忙后,搅得不列颠、法兰克、北欧三地不得安宁,这就算了?”
伊瓦尔回复:“老头子吃软不吃硬,年纪越大,越是狠不下心来,你能有什么办法?冲过去给尼尔斯一刀?”
维格打着哈欠,他早料到是这种结局。假设拉格纳处死尼尔斯,那些册封的盎格鲁民兵、劫掠者、水手肯定人心惶惶,好不容易稳定的丹麦局势又会动荡。
处理完侄子,拉格纳把矛头对准哗变的禁卫军士兵,他派人四处搜捕,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带头闹事者判处绞刑。
剩余的五百三十人得以保住性命,拉格纳给他们的惩罚是流放。
交出盔甲和装备,这些士兵被强摁在地上,等待铁匠施加烙印。
“不,我参加过多场战争,还杀死一个法兰克骑士,凭什么是这种结果?”
士兵跪在地上奋力挣扎,像是一条躺在砧板上的河鱼,眼睁睁看着暗红色的烙铁越来越近。
烙铁接触右手手腕的瞬间,皮肉爆发出滋滋哀鸣,青烟裹挟着蛋白质烧焦的恶臭腾起,士兵喉间滚动着困兽般的呜咽。
不远处,书吏奋笔疾书,“***,禁卫军第一大队,第一中队,第三小队士兵,因参与哗变,854年4月23日革除军籍,判处终生流放,不得进入维京人的领地,否则任何一个自由民有权杀死他。”
目睹同僚们的悲惨遭遇,奥列格和剩余的五百人心生恐惧,庆幸自己没卷入这场风波。
为了奖励奥列格等人的忠诚,拉格纳宣布册封他们,丹麦北部和瑞典二选一。
在他失望的眼神中,绝大多数士兵留在丹麦,显然看不上哈夫丹的能力。
为了制衡尼尔斯,“白发”奥列格被封到丹麦中部的瓦埃勒。跻身大贵族的行列,奥列格内心狂喜,册封仪式结束,他提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陛下,丹麦的北部、中部地区由谁统治?是四王子乌伯吗?他今年十二岁,再过三年就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