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守夜的哨兵,他从城垛垂下许多条麻绳,然后举起油灯,对准城外营地来回晃动。
不久,一群披着黑斗篷的身影爬上城墙,法韦尔低声询问,“尼尔斯在哪?承诺还算不算数?”
一个身材较矮的男性摘下斗篷,神情肃穆,“放心,和小埃里克说的一样,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觉得西兰岛(后世哥本哈根所在的岛屿)怎么样?”
“西兰?”
法韦尔的脸色阴晴不定,望着城墙上越来越多的甲士,勉强应承下来。
自始至终,一切来源于小埃里克的谋划。
多年前,尼尔斯追求公主伊芙,为了讨好心上人,他请伊芙的哥哥小埃里克喝了许多次酒,两人由此熟络。
直到今年年初,瑞典局势骤变,小埃里克猜测拉格纳会调兵驰援瑞典,于是派人联络尼尔斯,让后者领取这个任务,届时顺路劫掠石勒苏益格,解决那个觊觎挪威王冠的叔叔霍斯特。
为了行动顺利,小埃里克送去一份尽可能详细的丹麦地图,还联络法韦尔作为内应。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尼尔斯倾尽家财,甘愿断绝所有后路,把事先说好的劫掠转变为全面征服。
城墙上,甲士数量超过百人,尼尔斯准备出发夺取城门。临行前,年过四旬的法韦尔叫住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年轻人,“你想当丹麦国王?”
“不然呢?”尼尔斯咧开嘴角,“如果不是这种结局,又怎么配得上我一路走来的艰辛?”
说完,他毅然率兵杀向城门,负责看守的维京战士被轻易解决。随着大门敞开,潜伏在黑暗中的数千人爆发出震天呐喊。
这一刻,不论是诺丁汉的盎格鲁民兵,还是被裹挟的丹麦青壮,内心充斥着无尽的贪欲。夜晚视野狭窄,指挥官根本做不到约束部队,只要胆子够大,仅仅一个晚上就能赚到一辈子也花不完的财富!
无需长官动员,三千余人犹如汹涌的洪水灌入城门。仓促之间,霍斯特来不及组织防御,在盾卫的掩护下且战且退,最终逃之夭夭
“这群疯子,竟然敢抢我的王都!”
看着四处燃起的火光,尼尔斯内心极其不爽,但也只能无视士兵的恶行。在亲卫的簇拥下,他大步走进霍斯特的府邸,询问那些瑟瑟发抖的侍女。
“领主宝库在哪?”
跟随侍女来到一处昏暗的地窖,尼尔斯点燃两侧烛台,眼前堆放着五个大小不一的木箱。
一小箱银便士,一箱琥珀,一箱白银器皿,一箱高档服饰。最后一个木箱分量很轻,尼尔斯打开箱盖,整个人忽然痴了。
“所以,这是众神给予我的赏赐?”
里面别无它物,只有一顶纯金打制的王冠,他颤抖着捧在怀里,对着王冠哈了口气,擦拭干净后把它戴在头上,虽然尺寸稍微大了些,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仿佛一切杂念都随之消散了。
第160章 王子与禁卫军
同一时间,瑞典。
在哥德堡登陆之后,奥列格率领的禁卫军成为哈夫丹的救命稻草。面对一千五百甲士,正在围攻哥德堡的联军仓皇逃窜,死伤者甚多。
“好,好,就该这样,让这群蛮子见识一下我们的威风!”
哈夫丹与狂战士们大呼小叫,引得禁卫军的某位队官直翻白眼,内心抱怨:
“谁跟你们这群蛮子是‘我们’,一群披着兽皮的蠢货,被人压在家里打,害得老子漂洋过海来折腾。”
打退联军,哈夫丹提议趁势追杀,一鼓作气拿下卡尔马、斯德哥尔摩等东海岸城镇。
“地图在哪?”奥列格伸手讨要,得到一份潦草的地图,只标注寥寥几个大中型定居点的位置,没有道路、也没有河流与湖泊等水源地。
就这?
他忍不住追问:“王子殿下,近两年时间,诺斯之剑的成员横行乡里,为何不抽时间描绘地图?”
奥列格抬起目光,那群狂战士正在搜刮敌军尸骸的财物,偶尔伸手抢夺禁卫军士兵的战利品,仿佛一群举止粗野的狗熊,从未接受过文明的浸染。
记录地形,描绘地图,确实难为他们了。
奥列格没再浪费口舌,骑马在周围逛了一圈,根据足迹判断,败退的联军应该逃去东南方向,对照地图,大致是卡尔马。
休整一夜,一千四百禁卫军前去征讨,哈夫丹不愿错过痛打仇敌的机会,带领五百多个狂战士一同随行。
走了两天,部分狂战士自发脱队劫掠附近村落,奥列格担心他们带坏军中风气,于是甩掉王子先行出发。
循着凌乱不堪的脚印,禁卫军追杀至卡尔马镇外,寨墙不久前翻修过,墙外挖掘深壕,里面插着许多削尖木桩,城垛后方站着守军弓箭手,使者前去劝降,反被几支羽箭赶了回来。
居然敢对抗一千多个甲士?
奥列格很好奇诺斯之剑究竟做了什么,让当地人如此决绝。
劝降无果,禁卫军士兵手持斧锯走进树林,各部分工明确,在日落前立起一个简陋的营地,计划长期围攻。
作为拉格纳掌控全国的底牌,禁卫军的兵员经过仔细筛选,不少人参与过西法兰克战争、威尔士战争。他们受到维格潜移默化的影响,对于扎营、攻城尤为熟练。
之后的几天时间,禁卫军一直忙于伐木和征用附近村落的补给,没有在意卡尔马守军的挑衅。
“别搭理他们,越早完成任务,越早回家。”
估算进度,奥列格计划一星期搞定卡尔马,然后是斯德哥尔摩等地,争取冬季到来前回国复命。
获得足够的木材,禁卫军开始建造攻城器械,奥列格舍弃抛石机和攻城塔楼,把资源投入工期较短的攻城锤和云梯,只要攻上城楼,敌人绝对无法应对禁卫军甲士。
然而,距离器械完工的前一天,众神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你说什么?哥德堡没了?”
奥列格看着灰头土脸的哈夫丹和数百个狂战士,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不能怪我,是敌军太狡诈了,简直比维格还阴险。”忍受禁卫军的轻蔑,哈夫丹从头叙述这段时间的经历:
被禁卫军甩掉后,狂战士们乐得清闲,沿着道路大肆劫掠,收益越多,他们的纪律越涣散,到最后顾不上侦察,遭到联军的伏击。
伏击结束,联军审讯俘虏,得知哥德堡空虚,于是连夜赶路,利用俘虏骗开哥德堡城门,有惊无险夺取这座城镇——拉格纳集团的“龙兴之地”。
王子殿下说完,奥列格想不出别的话语,默默走到旁边盘膝坐下,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些什么?
次日清晨,枯坐一夜的奥列格召集军官,“粮食只够吃三天,唯一的办法是攻占卡尔马,夺取粮食和船只,然后派人联系将军,想办法劝他过来收拾这幅烂摊子。”
在指挥官的激励下,禁卫军爆发出惊人的意志,他们顶着守军抛射的羽箭,扛着云梯猛攻寨墙。
得益于铁甲的防护,有人连中五六支箭照样攀爬长梯,冲至城头大肆砍杀。
守军无法匹敌这些训练有素的甲士,从寨墙败退至街道,再从街道败退至码头,除了小部分人乘船跑路,其余人选择投降。
清点库房物资,奥列格发现粮食充足,小麦、铁锭、啤酒样样不缺。
“很好,即便港口船只被守军开走,大不了从头造船。只要有饭吃,禁卫军不至于立即崩溃。”
目前,哈夫丹还剩数百人,但奥列格决定把他们当做空气,不,应该是一群只会消耗粮食的饭桶。
“当初哈夫丹率领大军进山剿匪,占据兵力优势的情况下被威尔士人夜袭,吃了大亏,如今还没长记性,又被联军的小股残兵埋伏,顺带丢了哥德堡。
这般看来,难道和狂战士们混在一起,智商也会随之变蠢?
算了,瞧他这蠢样,估计争不到王位,我也没必要奉承他。想办法建造船只,寻求尼尔斯的增援,两军合力夺回哥德堡,然后再和联军慢慢纠缠。”
挪威,奥斯陆,王宫后花园。
在工匠的建议下,此地种植大量耐寒怕热的金盏花。如今正值花期,上千平米的金色花卉一同盛开,犹如层层叠叠的金色波浪,吸引大群野蜂前来采蜜。
披着一件宽松睡衣的埃里克独自坐在台阶上,茫然注视着眼前的金盏花田,以及正在花田打闹的女儿伊芙和幼子希斯。
“还是金盏花漂亮,花色明艳,利于彰显王室的气度。等等,我怎么突然走神了?”
恍惚间,埃里克记得自己是在思索丹麦、瑞典两地的乱局,看来萨满说的没错,年纪大了容易走神。
重新思考几分钟,老国王决定派遣宫廷卫队进驻西兰岛,假如弟弟仍在组织抵抗,不妨资助他一批军械和白银。
假如霍斯特跑路,那就顺势拿下西兰岛,这座岛屿位置关键,可以控制往来商船的航道,适合收取过路费。
还有,瑞典的联军正在催促下一批物资,或许应该拖一段时间,免得他们把哈夫丹彻底打垮,到时引来拉格纳的大军就麻烦了。
第161章 夺位
挪威土地贫瘠,赋税远不及其他地区,埃里克的常备武力仅有一支五百人的宫廷卫队,派出三百人占据西兰岛,意味着整个奥斯陆仅剩两百人。
“太寒酸了,应该削减其他方面的开支,每年挤出一百镑雇佣更多卫士。”
之后的几天时间,老国王忙于清点账目,偶尔一个人面对账本喃喃自语,然后突然愣住片刻,仿佛被某种邪祟附身。
某日,他似乎看到了长子的身影。
“肯定是幻觉,这家伙在卑尔根逍遥快活,闲得没事跑回来干嘛。”
老国王低头继续处理账目,不料长子的面容越来越近,最终凑到他的身前,“父亲,我回来了。”
“你回来干嘛?”
小埃里克面无表情,“想告诉您一件事,听说尼尔斯在石勒苏益格的领主长屋找到一顶王冠。”
王冠?霍斯特为何要私自铸造一顶王冠?
老国王合拢账本,原本晦暗的眸子陡然明亮,“你的消息渠道是什么?”
“尼尔斯写信告诉我的,还说霍斯特的书房藏有奥斯陆地图,以及两封信件。”
老国王迟缓地撑着书桌站立,“你想指控你的叔叔,声称他觊觎我的王位?”
小埃里克叹了口气,掏出两封信件,上面是经过维格简化的诺斯文字,已经在北欧社会广为传播,老国王接过信件逐字逐句诵读。
等到父亲读完,小埃里克拍了拍手,让士兵押进来两个紧张不安的事务官,“您亲自审问?”
十分钟后,老国王屏退两个叛变事务官,把精力放到长子身上。
既然他与和尼尔斯有联系,还拿到了霍斯特的信件,再联想到近期的一系列变故,老国王得出结论:
“尼尔斯轻易夺取丹麦,是你在暗中推动?”
小埃里克神情沮丧,“是,我原本的计划是让他顺路劫掠石勒苏益格,结果他趁机赌上了自己的一切。这些出身低微的家伙就是喜欢赌,稍有机会便奋不顾身,拉格纳、伊瓦尔、维格、贡纳尔等到最后,这群乡下农民反而超越了我们这些贵族。您身为国王,只能放低身段和拉格纳这个后辈打交道,不知内心是何感想?”
老国王无视长子若有若无的讥讽,注视着空荡荡的大厅,隐约猜到了他的来意——不是劝谏,而是夺位。
是的,刚才几个士兵完全是在看他的脸色行事,显然是被买通了,估计用的是卑尔根走私的钱财。
无力地瘫回座位,老国王扶住额头,“近期一直提不起精神,无意间忽视你的谋划,既然输了,我无话可说。问题在于,你准备如何处置伊芙和希斯?”
“弑亲会招致众神诅咒,我将远离这种罪恶。恰好您出资的神庙新近落成,让他们当萨满,终身侍奉神明,免得再为俗世所累.”
越往后,小埃里克的语速越发流畅,随即手持纸笔,帮助父王起草一道退位诏书。此刻,在大厅的阴暗角落,伊芙不禁捂住嘴巴,泪水滴落的同时,蹑着脚步走远了。
返回卧室换了套平民装束,伊芙偷偷逃到港口,正午的日头直射在粗木搭建的码头,数十艘大小不一的船只系泊在栈桥旁边,海浪拍打船壳发出一阵阵闷响。
“有出海的船只吗?”
伊芙问了一遍,有两艘商船即将出海,一艘前往伦底纽姆,另一艘前往石勒苏益格。突然,远处传来铁器磕碰的闷响,一大群侍卫涌向码头,铁鳞甲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伦底纽姆、石勒苏益格。
两个选择折磨她的理智,究竟是前往伦底纽姆投奔姑姑索拉,还是去石勒苏益格找尼尔斯——这个仰慕自己十余年的男人。
这时,船长忍不住大声催促:“嘿,你还走不走了?”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街面上出现大群甲士,肯定免不了一场混乱,船长只想着赶紧跑路,防止连船带货遭到扣押。
伊芙眯着眼仰望天空,如今哥哥掌权,自己再也不是备受宠爱的公主,而是一个顶着公主头衔的女人,即使逃入伦底纽姆,后续只能沦为政治交易的筹码。
最终,她登上前往石勒苏益格的柯克船,尼尔斯在混乱中迅速崛起,即使当不成丹麦国王,至少也有个公爵头衔。
赶在士兵抵达前,柯克船起锚出海,望着渐行渐远的家乡,伊芙的视野愈发模糊,只能强作镇定安慰自己。
公爵夫人,听上去也不错。
忍受着船长和水手的觊觎,伊芙有惊无险抵达石勒苏益格。再次见到尼尔斯,这人似乎变了副模样,洋溢在脸上的傻笑消散无踪,成为一个愁眉苦脸,身边簇拥大批随从的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