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警察分局长,都感觉此刻脸上火辣辣的,刚才那番“习惯就好”的劝解,此刻显得无比讽刺和可笑。
方默看着眼前一脸诚恳的李副官,胸中的怒火稍稍平息。
看来,燃烧瓶和那份“打坦克指南”,确实让张将军对自己另眼相看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
跟一个小兵置气,毫无意义。
军人,终究是要靠战功和实力说话的。
他方默不需要靠别人的认可来证明自己,闸北即将爆发的血战,就是最好的答卷。
“李副官言重了。”
李副官何等人物,立刻心领神会。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那面如土色的下士,厉声道:“混账东西,还不向方局长道歉?!”
“对…对不起!方局长!卑职有眼无珠!冲撞了长官!请长官责罚。”下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立正、鞠躬。
李副官冷哼一声:“道歉就完了?冲撞长官,贻误军机,该当何罪?罚你洗全警卫连一周的臭袜子,滚下去吧。”
“是!是!谢长官,谢方局长。”下士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下去。
李副官这才转向方默,语气缓和:“方局长,您看这样处理可还满意?张将军还在等您。”
方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有劳李副官带路。”
李副官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态度恭敬。
方默整了整衣领,不再看旁边那几个目瞪口呆、神色复杂的警察局长,昂首阔步,跟着李副官走进了戒备森严的司令部大门。
只留下门口一群人在风中凌乱。
李副官引着方默,穿过司令部回廊,进入一间大房间。
会议室里,那些肩扛将星、校星的高级军官们,看着张将军的副官亲自陪同一位穿着警察制服、年轻得过分的分局局长走进核心会场,无不侧目,交头接耳。
“那是谁?”
“闸北分局的方默?这么年轻?”
“李副官亲自陪着?什么来头?”
“哼,一个‘黑皮狗’头子,也配进这种会议?张长官也太抬举他们了……”
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钻进方默的耳朵。
他面色平静,目不斜视,这些目光和议论,比起闸北即将倾泻的炮火,轻如鸿毛。
不久后,人员来齐,几位穿着黑色警察制服的中年人果然是最后才进来的。
巨大的淞沪态势图占据了整面墙壁,长条会议桌旁,坐满了身穿黄呢将校服的高级军官。
肩扛金星的是三位主力师长——36师宋师长、87师王师长、88师孙师长。
其余则是各师麾下的少将旅长,上校团长,以及保安总团、警察总队的几位主官。
方默的位置被安排在会议桌靠后的位置,夹在几位警察总局的高层和保安团团长之间。
他刚一落座,立刻感受到几道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投射过来,其中不乏刚才在门口见过的那几位警察局长复杂的眼神。
方默恍若未觉,目光直接投向主位上的京沪警备司令,张冶中将军。
张冶中将军没有多余的寒暄,会议直接进入主题。
一番常规战前动员后,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手中的指挥棒重重地点在虹口鬼子陆战队司令部和几个主要据点上:“我命令。”
唰!所有军官齐刷刷起立,屏息凝神。
“第36师,务必于12日午夜前,运动至江湾、吴淞一线,切断鬼子向北溃逃之路!并阻击可能从海上增援之敌。”
“第87师,为中央主攻,12日午夜前,必须隐蔽完成对虹口公园、公大纱厂等核心区域的包围。13日拂晓4时整,发起总攻,目标,鬼子海军陆战队司令部,务必将其连根拔起。”
“第88师,为右翼主攻。同时负责扫清北四川路、靶子场方向之敌,与87师形成钳形攻势,攻击时间,同步!”
“沪上保安总团、警察总队各部。” 张冶中的目光扫过方默等非正规军序列的指挥官,“负责肃清各自防区内残余抵抗,维持后方秩序,保障交通线畅通,并作为预备队。任何部队,贻误战机,作战不力者——军法从事!”
命令斩钉截铁,部署清晰明确,为了打好沪上这一仗,张冶中这次是来真的了。
“是!保证完成任务!” 三位师长和主要军官齐声应诺,声音洪亮,充满了信心。
在他们看来,以三个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汉斯械调整师,围攻区区三千鬼子陆战队(他们判断的数字),优势在我,推平虹口,将鬼子赶下黄浦江喂鱼,似乎指日可待。
然而,坐在后排的方默,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太清楚历史的走向了,鬼子的海军陆战队虽然单兵素质比不上其甲种师团,但依托经营多年的坚固工事如钢筋水泥碉堡、街垒、预设火力点等,加上舰炮和航空兵的支援,其防御韧性远超会议室里这些人的想象。
那和之前大夏军阀混战的烈度将完全不同。
尤其87、88、36师,虽然装备相对精良,但长期训练的是开阔地带的阵地攻防战,对于残酷的、逐屋争夺的巷战,极度缺乏经验和针对性训练。
实战一旦打响,部队冲进复杂街巷,指挥联络不畅,面对鬼子依托坚固工事的冷枪冷炮和自杀式反击,必然损失惨重,进展缓慢。
原时空里,初期进攻受挫,伤亡巨大,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第034章 获得上校职衔,组建特别独立大队
就在这时,张冶中将军话锋一转,从副官手中接过一叠油印的小册子。
他拿起其中一本,高高举起,目光炯炯地看向方默的方向:
“诸位,在总攻发起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此物,名为《简易燃烧瓶(方默鸡尾酒)制作、使用及反坦克作战要点》。是由我们闸北警察分局的方默局长,呕心沥血整理出来的制敌利器。”
刷!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方默身上,惊讶、审视、难以置信。
张将军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方局长是柏林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不仅精通城市巷战,更心系全局。他深知我军当前反坦克武器匮乏,苦思冥想,结合其在柏林军事学院所学及汉斯部队的实战经验,总结出这套利用简易燃烧瓶配合战术,对付鬼子‘豆丁坦克’的有效方法。其制作简单,原料易得,威力可观,实乃雪中送炭、”
他示意副官将册子分发下去:
“我已命人连夜油印,诸位每人一本。各师主官,回去后立刻组织精干人员,按此方法,发动后方学生、妇女,就地取材,大规模制作燃烧瓶。同时,挑选机灵勇敢的士兵,演练册中所述之反坦克战术。”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严厉:“册子里的方法,谁敢轻慢,视为玩忽职守。”
接着,他指向会议室外:
“外边,是方局长自掏腰包,用极其有限的经费,带头赶制出来的六百枚燃烧瓶。数量有限,每个主力师,先分两百枚。带回去,交给你们最精锐的突击队!让他们熟悉手感。”
几位师长和团长们拿到油印册子,迅速翻看。
册子图文并茂,语言精炼,从燃烧瓶的简易制作,到最佳投掷距离、角度,再到如何利用地形掩护接近坦克、佯攻配合等战术配合,写得清清楚楚,一看就懂,极具实战价值!
刚才对方默还有些轻视的军官们,脸色顿时变了。
看向方默的眼神,从审视变成了惊讶,甚至带上了一丝钦佩。
这年轻人,是真有东西。
这册子,简直就是及时雨,尤其是想到自己部队在进攻中即将面对鬼子的坦克反冲击,这燃烧瓶和战术,无疑能大大减少伤亡。
“好东西,方局长,有心了。” 88师孙师长性格直爽,率先开口,对着方默点了点头。
“确实实用,多谢方局长。” 87师王师长也郑重道谢。
36师宋师长虽然没说话,但翻看册子的动作明显认真了许多,看向方默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欣赏。
方默站起身,对着几位师长微微欠身:
“诸位长官言重了,保家卫国,份内之事。只希望这些小东西,能在战场上多烧毁几辆鬼子坦克,多挽救几位兄弟的性命。”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
会议在张冶中将军再次强调时间节点和纪律要求后结束。
军官们纷纷起身,准备回去传达部署。
“方局长,请留步。” 李副官走到方默身边,低声道:“张长官想单独和你谈谈。”
方默心中一动,点点头,跟着李副官走进了张冶中将军旁边的小型会客室。
会客室里只有张冶中一人,他正背着手看着窗外,听到脚步声,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坐,方默。” 张冶中指了指沙发,自己也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刚才在会上,我看你似乎有话想说,但又咽回去了?是关于进攻部署的?”
方默心中微凛,这位老将的观察力果然敏锐。
他略一沉吟,决定干脆赌一把,坦诚相告:“报告长官,职部确实有些担忧。”
“哦?说来听听。” 张冶中端起茶杯,示意他继续。
“长官部署周密,各部队士气高昂,优势在我。但卑职担忧的是…巷战。” 方默组织着语言,“鬼子在虹口经营多年,其据点多为钢筋水泥建筑,工事坚固,火力点预设巧妙。我军87、88师虽为精锐,但长期训练侧重野战攻坚,对复杂街巷环境下的逐屋争夺、小分队渗透、反狙击、反埋伏等巷战科目,恐…缺乏经验。”
他看着张冶中的眼睛,直言不讳:
“燃烧瓶和册子里的方法,更适合防守反击或小范围突击时对付坦克。若用于大规模进攻,部队建制易被打散,通讯困难,燃烧瓶投掷手能否在混乱中有效接近坦克,并得到掩护配合,存在很大变数。
进攻,尤其是在开阔地带进攻,终究需要更可靠的反坦克武器,比如战防炮、反坦克枪,或者……我们自己的坦克来进行反坦克作战。”
方默一口气说完,心中也有些忐忑。
他这番话,等于委婉地指出了主攻部队的短板和潜在风险,甚至有点质疑张将军部署的意思。
出乎意料,张冶中并没有动怒,反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他放下茶杯,缓缓道:“你能想到这些,很好。不盲从,不阿谀,敢于直言,这才是真正的大夏军人,是为将者应有的担当。”
他叹了口气:“你的担忧,我何尝不知?巷战,确实是我军的短板。但战机当前,容不得犹豫。至于反坦克武器……” 张冶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已电告金陵,紧急调拨金陵坦克团,他们装备的是约翰制威克斯E型轻型坦克(Vickers 6-Ton),虽然装甲薄、火力弱(47mm炮或机枪),但数量尚可,对付鬼子的豆丁坦克和步兵,总比没有强,不日即可抵达沪上。”
方默听到“威克斯E型”和“坦克团”,眼睛一亮,但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长官,坦克是好。但步坦协同,是门大学问。需要步兵与坦克手长期磨合演练,熟悉彼此信号、速度、火力掩护范围。”
“仓促上阵,坦克极易脱离步兵掩护,成为鬼子反坦克火力的活靶子。”方默干脆把历史上坦克团所遭遇的情况指出来了,“步兵也可能被己方坦克火力误伤,或跟不上坦克节奏,导致脱节,各自为战,效果…恐怕会大打折扣。”
张冶中盯着方默,目光如炬:“听你这意思,你对步坦协同,很懂?”
方默心中一凛,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挺直腰板:
“报告长官。在柏林军事学院宪兵科时,曾系统学习过城市作战理论,其中就包括步坦协同在巷战中的应用,并参与过相关演习推演。回国后,虽在警察系统,但也一直关注各国战法,略有研究。不敢说精通,但…略知一二。”
方默说的这些当然都是编的,但既然系统给他生成的档案是这么写的,他前世作为军人又专门研究过这个,当然要毛遂自荐。
“略知一二?” 张冶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时候倒知道谦虚了?看来在柏林没少下苦功啊!”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突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方默:
“方默,你心思缜密,敢想敢干,更难得的是有实战眼光。
这样,沪上警察总队第六大队(沈国柱部),加上你闸北分局原有的力量,人数也有近两千余。我意,将其合并整编,授予‘沪上警察特别独立大队’临时番号,由你担任大队长,授予你上校职衔,全权负责整编训练。”
大夏军队的职务军衔都是跟着部队走的,只有铨叙军衔才是跟着人走的。
要是部队打光了,或者调离了,那这上校衔就没了。
但独立番号,上校军衔,依旧意味着他将拥有更大的自主权,不再仅仅是分局局长,而是一支独立作战部队的主官!
张冶中走到方默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期许:
“好好整编他们,把你在柏林学的本事,都给我用上。把闸北给我守住了,金陵坦克团一到,我会视情况,让你部配合甚至参与步坦协同作战。到时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纸上谈兵。”
他盯着方默的眼睛:“方默,有没有信心,带好这支‘特别独立大队’,打好这一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