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徒,意图行刺于他!
这无疑是对他这个永乐大帝最赤裸裸的挑衅!
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三兄弟,并肩跪在殿下,一个个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好!好得很呐!”
朱棣怒极反笑,声音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冬。
“朕的应天府,朕的脚下,竟然出了这等无法无天之徒!”
“你们三个,平日里不是一个个都自诩聪明能干,能为朕分忧么?现在,朕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把这幕后黑手给朕揪出来!”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三个儿子:“此事,朕交给你们三人共同彻查!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若是查不出来......”
他顿了顿,眼中凶机毕露。
“你们三个,便都给朕先卸权去宗人府好好反省反省!”
此言一出,三兄弟心中皆是一凛。
父皇这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
汉王朱高煦眼珠一转,立刻抢先开口,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太子朱高炽,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父皇息怒!儿臣以为,此事蹊跷!刺客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父皇探望母后,为母后病情忧心忡忡,又即将迎来四弟归来这等关键时刻出现......其心可诛!对了老大,你这些年监国可能会知道些什么吧?”
他这话意有所指,分明是在暗示,此事可能与储位之争有关,矛头直指太子朱高炽。
“汉王殿下此言何意?!”
不等朱高炽开口,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名身着锦袍的少年郎从太子身后走出,正是皇太孙朱瞻基。
他面带愤慨之色,直视朱高煦。
“二叔是怀疑我爹指使刺客行刺皇爷爷么?我爹仁厚宽宏,对皇爷爷忠心耿耿,岂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二叔如此血口喷人,是何居心?!”
朱瞻基乃朱高炽嫡长子,自幼聪慧,深得朱棣宠爱,常被带在身边教导,隐然已有未来储君之相。
此刻他挺身而出,维护父亲,倒也显得有几分胆色。
朱高煦被一个小辈当面顶撞,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冷笑道:“此事体大,本王不过是就事论事,合理推测罢了,你爹是否清白,一查便知!你如此急于辩解,莫非是心中有鬼?”
“你!”
朱瞻基气得小脸通红。
“够了!”
朱棣厉声喝止。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朕面前窝里斗!像什么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在朱高煦和朱瞻基脸上转了转,沉声道:“此事,便由老二,和瞻基,你们二人共同负责查办!”
“老大,你身体不适,又兼顾国事,便不必参与了,老三,你从旁协助,锦衣卫、北镇抚司,皆听你调遣!”
这个安排,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
朱高煦素有野心,让他查,必会穷追猛打,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朱瞻基聪慧机敏,又有储君之子的身份,可以制衡朱高煦,不至于让他挟私报复,冤枉了好人。
朱高炽闻言,心中稍安,忙叩首道:“儿臣遵旨,儿臣相信瞻基定能不负父皇所托,查明真相。”
朱高燧则暗自盘算,老爷子此举,看似公允,实则也是在给汉王和太孙一个相互制衡、相互表现的机会。
他要做的,便是在这浑水中,看准时机,为自己捞取最大的好处。
朱棣看着跪在下面的儿子和孙子,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但语气依旧严厉:“朕再提醒你们一句!老四......就快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你们最好都给朕安分一点!”
“若是让朕知道,谁敢在他回来的时候,给朕添乱子,休怪朕不念父子之情,祖孙之义!”
提及朱高煌,殿内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除了朱瞻基,太子、汉王、赵王三人,心中都是一凛。
四弟朱高煌!
那个名字,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们心头。
他们深知,一旦朱高煌归来,这大明的朝堂,乃至整个天下,都将因他一人而风云变幻。
在那个神仙般的人物面前,他们所有的小心思,小动作,都显得那么可笑和不自量力。
父皇的警告,他们不敢不听。
“儿臣(孙臣)遵旨!定不负父皇(皇爷爷)厚望!恭迎四叔(四弟)归来!”三人异口同声,语气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恭敬与忐忑。
朱棣疲惫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记住,朕要的是真相!水落石出!”
三兄弟与朱瞻基如蒙大赦,躬身告退。
养心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朱棣独自一人靠在龙椅上,闭目沉思。
但突然,他的嘴角笑了起来,这应天府,怕是要变天了。
第5章 明争暗斗,太孙初闻秘辛
汉王府,长廊之下。
霜月如水,倾泻于庭院之中,映照得假山怪石光影陆离。
廊下悬挂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曳,将汉王朱高煦与赵王朱高燧并肩而立的身影,拉扯得如同两头伺机而噬的巨兽,投映在斑驳的墙壁之上。
“老三,你说......昨夜那些刺客,究竟是何方神圣?”
朱高煦压低了声音,眼神中带着一丝狐疑,状似不经意地瞥向朱高燧。
“这应天府地面上,有这等胆量和本事的,可不多见啊。”
朱高燧嘿然一笑,那张素来阴鸷的脸上,此刻却也带了几分莫测。
“二哥说的是,能在皇城之内,如此精准地找到父皇的行踪,还能突破外围禁卫,若非有内应,或是......某些人蓄意为之,弟弟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可能。”
两人目光交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张力。
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探寻与不信任,怀疑的种子早已种下。
朱高煦哈哈一笑,用力勾住朱高燧的肩膀,显得格外亲热。
“三弟莫非是怀疑二哥我?天地良心,父皇乃我等天日,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再者说,父皇若有不测,得利的也未必是我,说不定......是某些一直潜藏在暗处,等着坐收渔利之人呢?”
“二哥说笑了,弟弟我怎会怀疑二哥。”
朱高燧脸上也堆起了笑容,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
“此事疑点重重,我等兄弟自当同心协力,为父皇分忧,揪出那幕后黑手才是,只是......这应天府的水,深得很呐。”
一番言语交锋,看似消除了误会,实则双方心中的猜忌,未减分毫。
沉默片刻,朱高煦话锋一转,眼神灼灼地盯着朱高燧。
“老三,你我兄弟多年,二哥也不跟你绕弯子,将来这大位之争,你......究竟站在哪一边?”
朱高燧闻言,眼中精光一闪,他沉吟片刻,缓缓道:“二哥,你我兄弟情分,非比寻常,若只是你与大哥相争,弟弟我自当鼎力支持二哥,助二哥成就大业。”
他话音一顿,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但......若是四弟他......他若有意于此,那弟弟我......便只能是四弟的人了,这天下,也只有四弟,才真正坐得稳。”
“哈哈哈哈!”
朱高煦闻言,不怒反笑,用力拍着胸脯,状极豪迈。
“老三你这话,正合我意!老四是何等人物?九天神龙一般!”
“他若真要那把椅子,莫说你我,便是父皇,恐怕也要笑着双手奉上!届时,我朱高煦,第一个率麾下骄兵悍将,投效老四麾下!保命要紧,保命要紧啊!”
说到此处,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似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你是不知,当年我十八岁,自诩勇武,不知天高地厚,曾与四弟......切磋,结果......唉,不提也罢!只一道剑气,便将我打晕三天,狼狈不堪!那等威势,非人力能及也!”
赵王朱高燧听着,心中也是一凛。
连连点头,像是想到了自己以前挨打的日子。
四弟朱高煌的恐怖,早已深入他们这些兄弟的骨髓。
......
太子府,书房之内。
烛火摇曳,太子朱高炽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妻子张氏与儿子朱瞻基。
朱瞻基满腹疑窦,方才在养心殿,皇爷爷提及“老四快回来了”,让他安分些。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爹,我有一事不明,皇爷爷口中的四叔,究竟是何人?我......似乎从未听说过,我还有一位四叔?”
张氏闻言,脸色微微一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丝帕。
朱高炽长长叹了口气,走到书案前打开一个暗格,然后拿出了一副画卷,上面仿佛华光流显答,雪白的宣纸上,勾勒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立于漫天风雪之中的青年,白衣胜雪,墨发飞扬,手持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简,面容俊美绝伦,气质孤高出尘,宛若九天之上被贬谪凡尘的仙人,令人不敢逼视。
“瞻基,你看此人如何?”
朱高炽放下画笔,指着画中人,声音低沉。
朱瞻基凝神细看,只觉画中之人,风姿神采,远非凡俗可比,不由赞道:“画中之人,飘然若仙,令人心折。”
朱高炽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复杂之色:“此人,便是你的四叔,朱高煌,一个......如神似仙般的人物。”
“瞻基,你记住,日后若有幸得见你的四叔,务必恭敬有加,万不可有半分不敬之举,更不可招惹于他,否则,莫说为父,便是你皇爷爷,也未必能护你周全。”
朱瞻基闻言,心中虽惊诧于父亲言语中的郑重,却仍有些不以为然。
“爹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皇爷爷如此宠爱我,难道四叔他还敢对孙臣动手不成?”
“再者,他离京多年,朝中并无根基,即便回来,又能掀起多大风浪?这朝堂上下,不都是......我们的人么?”
“糊涂!”
朱高炽闻言,不由低喝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我们的人?瞻基啊,你还是太年轻,不懂这权力的玄机,你可知,你皇爷爷......都对你四叔害怕三分!”
“什么?皇爷爷竟会怕四叔?”
朱瞻基失声惊呼,满脸的难以置信。
在他心中,皇爷爷朱棣乃是天威浩荡,说一不二的马上天子,怎会惧怕自己的儿子?
朱高炽看着儿子震惊的模样,缓缓道:“你以为这朝堂之上,派系林立,党羽众多,便能与你四叔抗衡?”
“天真!在你四叔那等真正的力量面前,这些所谓的权势、人脉,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他若愿意,覆灭这一切,不过一剑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