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郎 第65节

  他略一寻思,便笑着对道:“有了,我的下联是……”

  在苏满耳中,便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你可别糊弄我,我不光同音不同字,而且整段话还是个完整的故事。”春哥儿笑道。

  “巧了,我也是。”秋哥儿也笑道。

  “我这就把上联写出来,看你还怎么说大话。”两人上楼进屋,来到小叔房,苏满便提笔写出上联道:

  ‘季姬集棘鸡,鸡饥济。鸡急跻笈,姬忌击鸡,鸡殛,记《击鸡记》。’

  苏录便也接过笔来写出下联道:

  ‘施氏嗜食狮,狮适市。恃矢逝狮,拾尸石室,食狮,是《食狮史》。’

  “哈哈哈!”苏满观之放声大笑,竖大拇指道:“吾弟大有捷才!”

  “恰好看过篇类似的一音文,胡乱裁剪罢了。”苏录诚实地笑道:“而且平仄也没对上。”

  “这种文字游戏不必强求格律,能对上就是极好。”苏满笑道。

  “是,能博大哥一笑就值了。”苏录笑道。

  “我是褒姒还是西施啊,还需要你哄笑?”苏满摸着自己僵硬的面部肌肉,这阵子确实有点不习惯发笑了。

  “不笑也没事儿,哥本来就是走高冷路线的。”苏录忙安慰他。

  “我现在只剩下冷了。”苏满又习惯性地板下脸道:“对了,夏哥儿让我告诉你,回来去趟你们干娘家。”

  “哦?”苏录一听就知道是什么事,马上迫不及待道:“走走,一起观礼去。”

  “什么礼?”苏满不解。

  “去了就知道。”苏录不由分说,拉着苏满就走。“全当散散心了。”

  ~~

  两人穿过长长的街巷,来到了山坳坳里的何家大院。

  这半年干娘三口基本住在镇上,原本还算气派的院子过了个春天就荒了。

  上回来时,苏录看到门前到处都是野草,白墙爬上了绿苔。野蒿子在墙沿上肆意生长,拍鬼片正合适。

  此时的院门却整洁如新,什么蛛网野草全都不见了,就连掉了的墙皮都被重新粉刷补好。

  “二哥真是个好人啊。”苏录轻叹一声,这肯定是夏哥儿干的。

  “那当然,而且起码给了你八分好。”春哥儿还是头一回来,自然不明白他这声感叹。问道:“这不锁着门吗?”

  苏录却从门框缝里伸进手去,熟练地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锁。

  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他领着大哥进去后,又重新锁上门,把钥匙挂了回去。

  这时苏泰听到动静从里头迎了出来,憨笑道:“大哥秋哥儿你们来了?”

  “嗯。”苏满点点头。

  苏录笑问道:“二哥,是不是要开窖了?”

  “对的。”苏泰点点头:“我感觉差不多了。”

  “开窖,你们在酿酒?”苏满是二郎滩的孩子,自然对这个词不陌生。

  “嗯呢。”苏泰点头道:“得今天上甑蒸酒之后,才知道成没成。”

  “我说你咋神神秘秘的。”苏满说着忽然一愣:“不对,你们不是过年才认识这家的吗?就算第一天就下了沙,也没到上甑锅的时候啊。”

  “我们没那么变态。”苏录笑道:“二哥是上个月才下的沙。”

  “嗯。”苏泰补充道:“十七下沙,十八入窖。”

  “那连二十天都不到呢!”苏满绷不住道:“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吧?”

  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家族酒坊的高粱酒,要经过‘九次蒸煮、八次发酵’的复杂工序。每次发酵周期约为一个月,整整历时八个月,才会进入‘七次取酒’阶段。

  二十天连一次发酵周期都不够呢,取的哪门子酒?

  “大哥说的那是咱家酒坊酿的好酒,我们这酿的是中低档酒,用不了那么麻烦,一次发酵就够了。”苏录笑着一摆手。

  “够不够还不好说,得等到开了窖才知道。”苏泰严谨道。

  “行吧,看你们表演。”苏满就不说话了。

  ~~

  开窖之前,苏泰跟苏录先来到了厅堂中,那里摆着何家逝者的灵位。

  最新的两块黑木牌牌,便是葬身大丙滩的大何小何。

  苏泰已经摆好了贡品,点上一炷香,深深四拜,一边上香一边沉声道:

  “之前跟二位祷告过,要让你们的二郎酒重见天日。今天是开窖的日子,小子再次祷告,我兄弟二人一定给干娘养老送终,把田田养大成人,把二郎酒发扬光大!”

  说着把线香插进香炉,沉声道:“二位若同意,就保佑开窖大吉吧!”

  然后跟苏录退后,再次四拜。

  厅堂中忽然吹起一阵风,卷起袅袅香烟……

  ~~

  拜祭完了原主,苏泰便在兄弟们的陪伴下,来到后院的窖缸旁,神情郑重地揭开了封泥。

  窖缸开封瞬间,一股混合着酒曲与发酵气味的温热扑面而出。

  待到窖泥全部揭去,深棕黄色的粮醅便露了出来。

  苏泰洗净了手,捧起一把温润的粮醅,轻轻一挤,便有许多透明的液珠渗了出来。

  凑近细闻,酒香味并不算浓烈,反而能闻到发酵过的麸曲甜香,跟坤沙酒的粮醅确实不一样。

  不过气味干净又直接,绝无腐败气息,这证明发酵至少是成功的。但出酒如何,还得等上甑蒸过才知道。

  ps.这章是还上月盟主‘小民一个哈’的,都是老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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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端午踩曲

  暮色笼罩了二郎滩,沉寂已久的何家酒坊却亮起了火光。

  苏泰哥仨将粮醅分装在竹箩里,端到了酒坊的甑房中。

  里头有酒坊的核心资产——一口黑釉大甑锅。

  锅底灶膛里,柴火烧得噼啪作响,腾起的热气让房梁都蒙上了层露水。

  苏泰持长柄木勺将粮醅逐层铺进甑锅,每铺一层便用竹耙轻轻耙平。待甑锅堆至八分满,苏满和苏录便合力盖上厚重的木甑盖,又用浸了水的棉布条,仔细塞紧盖沿缝隙,只留顶端的铜制导汽管,斜斜伸向旁边的冷却缸。

  当然这都是苏录的叫法。苏泰管导气管叫‘过龙’,冷却缸叫‘锡锅’。流酒口叫……‘锡锅牛子’,确实挺形象的。

  顾名思义,那冷却缸是半埋在地下的锡缸,缸内盛满刚打上来的冰凉井水,长长的过龙呈盘旋状浸在水中。

  随着甑锅内响起咕噜噜的开水声,便有蒸汽涌入细细的‘过龙’,试图逃出生天。但在经过锡缸中的冷水时,凝结成了细密的水珠,最后顺着锡锅牛子滴滴落在一口瓷碗中。

  起初滴下的液体浑浊泛白,苏满和苏录两个外行不禁捏一把汗,心说难道蒸废了?

  但渐渐的,锡锅牛子里流出的液体变得清澈透明起来。

  苏泰这才端走瓷碗泼掉,换了个酒坛继续承接。

  这时,兄弟三人都闻到了酒香,比开窖时的浓烈张扬太多。不一会儿,整个甑房中便弥漫着浓浓的酒气。

  春哥儿酒量不好,光闻这味儿就已经满脸通红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流出的酒液渐渐变稀,苏泰用碗接一点尝了尝,便喊道:“酒尾出来了,停火撤甑!”

  ~~

  待到收拾完了残局,三人便端着接到的那坛酒,回到了厅堂。

  苏泰先倒出两盅来,摆在何家兄弟灵前。

  然后又斟出了半碗酒。兄弟三人手持松明火把,看着黑瓷酒碗中的新酒,正泛着细密的酒花,在火光下分外清澈明亮。

  “快尝尝。”苏满苏录催促苏泰道。

  两人一个不能喝酒,一个不能喝酒,只有指望他来‘试毒’了。

  苏泰端起来嗅一嗅,尝一尝,半晌不语。

  “快说说什么味啊。”酒渣和未成年催促道。

  “酱香焦香都有、涩味、酸味相对明显,后味苦。”苏泰大喘气道:“不过头轮酒都这样。”

  “那酒味呢?”苏录急坏了,都恨不得自己尝尝了。

  “很好。”苏泰展颜笑道:“入口浓郁,是正经的烈酒!”

  苏录一拍大腿,欣喜道:“那不就得了!”

  “是,我们成功了!”苏泰重重点头,嘴角翘得磨盘都压不住。

  他们只需要证明用碎沙工艺,一次发酵就能蒸馏出高度白酒便足矣!至于酒的口感如何,需不需要再次蒸馏发酵之类,就不是他们操心的事儿了……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春哥儿一生要强,怎么会轻易接受这种挑战他常识的事情?

  他便端起酒碗来尝了一口,登时呛得咳嗽连连。但毫无疑问确实是酒,而且是很烈的酒……

  “信了吧信了吧!”苏录哥俩兴奋地拉着手,围着那碗酒蹦来蹦去,还把春哥儿也硬拉上了。

  庆祝了好一会儿,春哥儿一脸嫌弃地抽出手来,问道:“下一步你们怎么办啊?”

  “不知道。”苏泰摇摇头,看向苏录。

  “明天就知道了。”苏录却卖起了关子。

  ~~

  第二天便是端午节,也是酒坊制曲的日子。

  坤沙酒的酿造遵循时令,端午制曲和重阳下沙便是最重要的两个时间节点。

  跟重阳节时一样,这天酒坊也会举行祭麦典礼。

  还是去年那个台子,还是那帮持旗的少年,只是少了苏录和苏淡的身影。

  吉时一到,乐班子吹响唢呐,又老了一岁的老族长和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的大掌作,迈着蹒跚的步子登台。

  四名身着白色圆领的书院学子,腰间系着艾草香囊,手中各执一柄绘着稻穗纹样的木扇,步态从容地跟在后头。

  苏录和苏淡也在四人之列,取代了已经肄业的两位学长。

  登台之后,苏录四人便开始跳暖场舞……呃,是‘翟龠舞’。

  去年苏录笑春哥儿他们跳得难看,没想到今年就轮到他了。而且他跳得还不如人家,反反复复几个动作,机械得跟僵尸一样……

  但这不影响他自我感觉良好,心中甚至还有点小神圣,待乐声一换,便又跟着族中学长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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