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条条件,条条都戳中了林丹汗的要害。
白银与布帛能安抚部落首领,夺取的粮草能解燃眉之急,优惠的互市则能保证察哈尔部长远的粮食供应。
可林丹汗听到“战马交易”时,却皱起了眉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战马不能再交易了。今年为换粮食,本汗已给了熊廷弼数千匹战马,再换下去,察哈尔部的骑兵就成了步兵,连自保都做不到了。”
刘兴祚心中了然。
察哈尔部本就靠骑兵立足,战马是他们的根本。
要想在他们手上捞得更多战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当即说道:“顺义王放心,茶马互市并非只有战马才能交易。草原上的皮毛、药材,我大明都愿意收购。只要顺义王有东西可换,明廷的粮食,随时可以运到边境。”
林丹汗沉默了,他看向帐内的部落首领们,见他们眼中满是期待,心中便有了决断。
这是察哈尔部度过冬天的最佳机会。
既不用南下与明军死拼,又能从建奴手中夺取物资,还能与明廷建立稳定的粮源渠道,简直是稳赚不赔。
“好!本汗答应你!”
林丹汗猛地一拍王座扶手,声音洪亮。
“十日后,本汗便集结两万骑兵,突袭抚顺、开原!但本汗要提前声明,若是熊廷弼事后反悔,不兑现承诺,察哈尔部与明国的盟约,即刻作废!”
“顺义王放心!”
刘兴祚拱手笑道:“我大明向来言而有信,只要察哈尔部按约出兵,承诺的好处,一分都不会少!”
对于刘兴祚此话,林丹汗嗤之以鼻。
你们明人最是狡诈,还言而有信?
言而无信才是真的!
但很快,他脸上的不满就消失了。
随着刘兴祚一挥手。
十几名明军士卒抬着几个沉重的木箱走进帐中,“哗啦”一声打开,白花花的银子在烛火下泛着耀眼的光,堆得满满当当,足足有一万两。
旁边的布帛则叠得整整齐齐,皆是江南织造的上等丝绸,色泽鲜亮,手感顺滑。
帐内的察哈尔部首领们眼睛瞬间直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们常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哪里见过这么多白银与好布?
有的首领不自觉地向前迈了半步,眼神死死盯着木箱,仿佛要将那些银子吞进肚子里;有的则伸手摸了摸布帛,脸上满是惊叹。
这等好东西,就算是林丹汗的王帐里,也没几件。
“顺义王,这是明廷承诺的一万两白银与百匹布帛,还请清点。”
刘兴祚示意士卒将箱子抬到林丹汗面前,语气从容。
他早就料到这些草原首领对财物的渴望,这也是他敢亲自留下督战的底气之一。
拿了大明的好处,林丹汗就算想拖延,也得顾及手下人的情绪。
林丹汗的目光在白银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却还是摆了摆手:“不必清点了,本汗信得过熊廷弼的诚意。”
刘兴祚敢当面送来这么多财物,必然是有恃无恐,若是此刻斤斤计较,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
刘兴祚见状,心中暗暗点头。
林丹汗虽多疑,倒也是个聪明人。
而和聪明人,才有合作的机会。
毕竟鼠目寸光之辈,那盟约就和厕纸一般。
他当即让人取来纸笔,将盟约递上,在白银和布帛面前,林丹汗很快签署了盟约。
签署盟约之后,刘兴祚快速写了一封密信,简略说明与察哈尔部结盟的经过,以及林丹汗十日后出兵突袭抚顺、开原的计划,随后将密信和盟约交给亲信侍卫:
“即刻快马返回辽东,将信亲手交给熊经略,务必让他知晓这边的情况,做好开战准备。”
“属下遵命!”
侍卫躬身领命,小心翼翼地将密信、盟约藏在怀中,快步退出王帐,翻身上马,数十骑朝着长城方向疾驰而去。
待侍卫走后,林丹汗看着刘兴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天使为何不与他一同返回?难道是信不过本汗,要在此地监督?”
刘兴祚坦然承认,语气带着几分坦诚:“顺义王说笑了。并非信不过您,只是此战关乎明蒙双方的利益,本使留在察汗浩特,既能及时与您沟通出兵细节,也能让熊经略那边放心。
毕竟,草原部落的习性,本使多少了解一些,没有旁人催促,难免会有拖延。”
这番话虽直白,却也让林丹汗有些尴尬。
他确实有过“拿到好处后缓一缓”的念头,可刘兴祚亲自留下督战,他就算想拖延,也没了借口。
不过,林丹汗心中也有顾虑。
“天使倒是坦诚。可本汗也实话实说,明廷的信用,在草原上可不怎么样。当年那些相信明廷承诺的部落首领,如今大多已成了黄土下的枯骨。”
李成梁镇守辽东的时候,多少蒙古首领被其欺骗,被那老匹夫嘎了头颅拿去领赏?
因此,他在一边警告道:
“本汗出兵袭扰建奴,是为了察哈尔部的生存。若是熊廷弼在背后搞小动作,比如在本汗消灭抚顺三地的建奴后,趁机偷袭察哈尔部,那本汗就算拼了性命,也要让明廷付出代价!”
刘兴祚心中一凛。
明朝与蒙古部落打交道多年,背信弃义、“黑吃黑”的事情并非没有发生过,也难怪林丹汗会有如此顾虑。
他当即郑重道:“顺义王放心!我大明此次与察哈尔部结盟,是为共同对抗建奴,绝非为了算计察哈尔部。若是我大明有半分违约,本使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林丹汗看着刘兴祚坚定的眼神,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本汗就信你这一次。十日后,两万骑兵准时出发,突袭抚顺!”
察哈尔部已经和辽东明军结成同盟。
哪怕这个同盟是短暂的。
而在察哈尔部东南方向的内喀尔喀部领地,炒花台吉正拿着熊廷弼派人送来的书信,眉头紧锁。
信中,熊廷弼言辞恳切,既分析了建奴如今的内忧外患,又许以丰厚的赏赐,希望内喀尔喀部能出兵助明。
炒花台吉看着信,心中却满是纠结。
内喀尔喀五部实力远不如察哈尔部与建奴,夹在三方势力之间,早已学会了“夹缝求生”。
建州女真、察哈尔部、辽东明军,哪一方都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若是出兵助明,万一建奴获胜,内喀尔喀部定会遭到报复;若是助建奴,又会得罪势强的明廷;若是助察哈尔部,又怕林丹汗事后翻脸。
“台吉,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给明廷回信?”一名部落首领小心翼翼地问道。
炒花台吉将书信扔在桌上,语气带着几分烦躁:“回什么信?现在局势不明,贸然站队,只会引火烧身!”
他站起身,在帐内踱步片刻,眼中渐渐闪过一丝决断。
“传令下去,即日起,内喀尔喀部全军戒备,守住自己的牧场,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兵支援任何一方!”
他顿了顿,继续道:“咱们就等着,等明廷与建州女真、察哈尔部打出结果来。到时候,咱们只帮赢的那一方!
赢的人需要盟友巩固势力,自然不会亏待咱们;输的人自顾不暇,也没力气来找咱们麻烦。这样,才能保住内喀尔喀部的平安!”
做墙头草,炒花是有经验的。
首领们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在他们看来,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不掺和、不站队,坐等局势明朗,再做最有利的选择。
于是,在明蒙抗金联盟初步形成的同时,内喀尔喀部选择了“中立观望”。
而在数日之后。
辽东经略府的另外一队使者穿过茫茫草原,很快便到了科尔沁部的领地。
作为大明皇帝妃子哲哲的母族,科尔沁部,对于熊廷弼来说,已经算是可以争取的对象了!
毕竟
当今圣上之前,大明朝几乎没有皇帝纳过草原女子为妃。
陛下的这一手变相联姻,确实给辽东的局势,新增了一种可能,一个变数!
第355章 择主利诱,献女巴结
在漠南草原的东部,科尔沁部的疆域如同一只展翅的雄鹰,横亘在广袤的天地间。
其东邻扎赉特部,西接扎鲁特部,南抵内喀尔喀五部,北望黑龙江流域,东西绵延八百七十里,南北纵贯两千一百里,草原、河流、森林交织其间,构成了这片辽阔而富饶的土地。
这般广袤的地域,不仅孕育了科尔沁部的赫赫威名,更让它在漠南草原的权力格局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能占有如此广袤的土地,还是因为科尔沁部的人,本就是黄金血脉。
并且可追溯至蒙古帝国最辉煌的年代。
当年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将英勇善战的二弟合撒儿分封于额尔古纳河、海拉尔河流域的呼伦贝尔大草原,以及外兴安岭一带的广袤土地,合撒儿由此成为“东道诸王”中最具实力的一支。
为护卫大汗的安全与权威,成吉思汗特意扩编了一支精锐的带弓箭护卫军,名为“豁儿臣”。
在蒙古语中,“豁儿臣”意为“弓箭手”,象征着忠诚与勇武。
随着时光流转,“豁儿臣”这一军事机构的名称,逐渐演变成合撒儿后裔所属各部的泛称。
历经数百年的繁衍生息与部落融合,最终形成了如今的科尔沁部。
然而,到了天启元年,这个曾在草原上叱咤风云的部落,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复杂局面。
此时的科尔沁部,虽仍是漠南草原上仅次于察哈尔部的第二大势力,号称拥有“控弦之士十万”,但实际上,由于部落内部的分散与资源的限制,能够真正动员起来的精锐骑兵,不过两三万而已。
更严峻的是,在察哈尔部林丹汗的强势压制与建州女真的不断渗透下,科尔沁部的内部,早已暗流涌动,呈现出明显的分裂之势。
亲建州派是其中最活跃的一支力量,为首的便是嫩科尔沁的领主,博尔济吉特氏(孛儿只斤氏)的奥巴台吉。
奥巴知晓察哈尔部对科尔沁的觊觎已久,而建州女真的努尔哈赤又频频释放善意,不仅通过联姻巩固关系,更承诺在察哈尔部施压时给予支援。
在奥巴看来,依附日益强盛的建州女真,既能对抗察哈尔部的威胁,又能借助建州的力量扩张自身势力,是眼下最务实的选择。
观望派则以科尔沁右翼的明安台吉等人为代表。
他们既不愿彻底倒向建州女真,担心沦为其附庸;又对察哈尔部的霸道心存不满,不愿轻易臣服。
这些首领如同草原上的狐狸,在几大势力之间游走,静观其变,试图在乱局中为部落争取最大的利益。
他们的口号是“不卷入纷争,先保境安民”,实则是在等待局势明朗,再做出最有利的抉择。
至于臣服林丹汗的派系,其影响力已日渐式微。
早在图们汗时期,察哈尔部便与嫩科尔沁为争夺女真、讷里古特(鄂温克)、达斡尔三部的贡赋,结下了深深的梁子。
到了林丹汗继位,这位野心勃勃的蒙古大汗对科尔沁部的索求愈发苛刻。
不仅要求定期缴纳大量的牛羊、马匹作为“贡礼”,还试图将科尔沁的骑兵纳入自己的直接掌控。
林丹汗的贪婪与高压,彻底消磨了科尔沁部对察哈尔部的最后一丝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