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名侍卫军应声而出,铁甲铿锵,马蹄踏得城门石板“咚咚”作响,像一股黑色的洪流冲出大板城。
然而,迎接他们的并非溃散的逃兵,而是黄台吉与代善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正红、正白两旗的精锐就埋伏在城门外侧的土坡后,他们勒马静立。
黄台吉看着涌出城门的阿哈剌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猛地挥下手臂:“放!”
早已架设好的八门火炮率先怒吼起来!
“轰轰轰——”
炮弹出膛的轰鸣震得草原都在颤抖,带着刺耳的尖啸砸向密集的侍卫军队列。
泥土飞溅,人马惨叫,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阿哈剌忽瞬间被轰得粉碎,残肢断臂混着铁甲碎片飞向空中,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紧接着,数百支火铳同时开火,“砰砰砰”的枪声连成一片,铅弹像暴雨般泼洒过去,铁甲虽能抵挡部分弹丸,却挡不住近距离的攒射,侍卫军接二连三地坠马倒地。
更外围的八旗兵卒则弯弓搭箭,数千支箭矢带着破空声呼啸而至,如同飞蝗过境,将混乱的队列搅得更散。
贵英恰只觉眼前火光炸裂,耳边全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部下的惨叫。
他胯下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将他狠狠甩在地上。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才发现身边的侍卫军已倒下近半,剩下的人被受惊的战马带着四处乱窜,阵型彻底溃散。
“结阵!快结阵!”贵英恰嘶吼着挥舞弯刀,试图重整队形,可炮声、枪声、马蹄声混杂在一起,早已没人能听清他的号令。
就在这时,代善的正红旗骑兵动了。
“杀!”
代善一马当先,红甲白边的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土坡猛冲下来。
他们没有直接冲击混乱的侍卫军,而是像一把锋利的弯刀,兜着圈子切割溃散的人马,马蹄踏过倒地者的身体,发出沉闷的碾压声。
黄台吉的正白旗则堵住了城门,防止阿哈剌忽退回城内。
白甲红边的阵列严丝合缝,骑枪斜指前方,像一堵冰冷的墙,断绝了侍卫军的退路。
贵英恰看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终于明白他们中了埋伏。
阿哈剌忽虽勇,却架不住这般前后夹击,更何况对方还有火炮助阵。
他怒吼一声,挥舞弯刀砍翻两名冲上来的八旗兵,刚想杀开一条血路,却被一支冷箭射中臂膀,弯刀“哐当”落地。
“撤!快撤回城!”
贵英恰捂着流血的臂膀,嘶吼着下令。
残存的阿哈剌忽闻言,疯了似的朝着城门冲去,却被正白旗的骑枪一次次逼退,留下更多尸体。
代善看着混乱的战场,笑得露出了黄牙:“林丹汗的宝贝侍卫军,不过如此!”
他勒转马头,指向大板城内灯火通明的方向。
“弟兄们,别跟这些残兵浪费时间,抢东西去!”
正红、正白两旗的骑兵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调转马头,绕过溃散的阿哈剌忽,潮水般涌入大板城。
他们熟门熟路地冲向牛羊圈、粮草库,甚至冲进平民的毡帐,把能抢走的东西往马背上塞。
绸缎、皮毛、盐铁,甚至连女人和孩子都被粗暴地拖拽出来,哭喊声、惨叫声响彻夜空。
城内的察哈尔部精锐虽已集结,却被八旗铁骑分割成数段,只能各自为战,根本挡不住如狼似虎的劫掠者。
林丹汗站在王汗大帐前,看着火光冲天的街巷,气得浑身发抖,却无力回天。
阿哈剌忽被冲散了,形成不了战斗力,剩下聚合的兵力连自保都难,更别说驱逐敌军了。
代善在一片混乱中冲到王汗大帐外,看着那座金顶毡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但他听到四周越来越密集的喊杀声,又看了看天色,知道再拖延下去恐生变故。
他狠狠啐了一口,对着部下吼道:“别贪多!带不走的烧了!把牛羊、人口都往城外赶!”
此刻的大板城外,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八旗兵卒驱赶着抢来的牛羊,拖拽着哭哭啼啼的人口,往赫图阿拉的方向移动。
数不清的毡帐被点燃,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一场盛大的劫掠祭典。
见天色发白,城外的战利品已堆积如山,代善知道不能再贪多,当即勒住马缰,对着混乱的战场大喊一声:“撤!”
“呜呜呜~”
鸣金之声骤然响起,沉闷悠长,像一道无形的命令。
那些还在城内劫掠的正红旗骑兵闻声而动,如同退潮般涌出大板城,马背上驮满了绸缎、皮毛,甚至还有被捆住手脚的汉人女子和蒙古孩童。
临走前,代善不忘下令:“给林丹汗留份‘大礼’!”
几名八旗兵狞笑着将火把抛向草料堆,干燥的毡帐遇火即燃,很快便连成一片火海。
“噼啪”的燃烧声中,大板城的街巷被烈焰吞噬,浓烟滚滚直冲云霄。
察哈尔部的人忙着扑火,哪里还有精力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八旗铁骑卷着战利品扬长而去。
高台上,黄台吉负手而立,眼神平静地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大板城的轮廓在火海中扭曲、崩塌,像一幅燃烧的画卷,画里是察哈尔部的衰落,也是大金的崛起。
就在这时,一名派出去的斥候气喘吁吁地跪在台下:“启禀贝勒爷,林丹汗派去接收汉军物资的多尔济达尔罕、噶尔玛济农、多尼库鲁克,已经率部回援大板城了!”
“回援了?”
黄台吉眼神骤然一凝,随即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他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抬头,对身旁的亲卫下令:“传我命令,让阿巴泰、阿济格即刻率领本部精锐,绕道十方寺堡,劫掠汉军物资!另外,再通知莽古尔泰和阿敏,他们可以动手了!”
亲卫一愣:“贝勒爷,明军还在长城边上……”
“他们马上就不在了。”
黄台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林丹汗的人回援了,明军若是得知大板城危急,定会派兵来救,他们一离开十方寺堡,那些准备送给林丹汗的物资,就成了无主之物!”
他望着长城的方向,仿佛已看到明军急匆匆驰援的身影,也看到了十方寺堡里堆积如山的粮草、火药和绸缎。
“林丹汗想借明军的力,本汗偏要截了他的后路。”
黄台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
“等汉明军赶到大板城,只会发现这里只剩一片焦土,而他们的物资,早就成了咱们的囊中之物。”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借大板城的火,钓明军的鱼。
想不和我八旗精锐野战?
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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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00大章!
第283章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莽古尔泰捏着黄台吉传来的令信,脸色很是难看。
“这个四贝勒,真当自己是储君了?”
他粗声粗气地骂道,铜铃大的眼睛里满是火。
“若非他水攻沈阳弄巧成拙,损了咱们进攻沈阳的势头,沈阳城早成了囊中之物!如今倒好,凭着劫掠草原这点功劳,倒摆出统领的架子了!”
月色惨白,映着莽古尔泰虬结的肌肉和脸上的刀疤,更添了几分凶戾。
阿敏骑乘在战马上,手指捻着胡须,眉头紧锁。
他比莽古尔泰沉得住气,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三贝勒少说两句吧。王汗此次让他牵头劫掠草原,明摆着是给了他重任。咱们前些日子在沈阳外围吃了败仗,损了两千余人,父汗本就动怒,此刻哪敢违逆?况且,听探报,大板城火光冲天,黄台吉应该是打赢了。”
莽古尔泰猛地转头瞪向他,唾沫星子喷了满脸。
“若不是咱们在阿巴嘎哈喇山死死咬住林丹汗的左翼,挡住喀尔喀五部那伙反复无常的杂碎,他黄台吉能在大板城捡便宜?
那些仆从军,科尔沁的骑兵、乌拉的降卒,哪个不是跟着咱们浴血奋战过?
现在跟在黄台吉屁股后面了,他不过是占了咱们牵制主力的便宜!”
他越说越气。
“若是把大板城的差事交给我,我不仅能端了林丹汗的老巢,还能把那些明军的物资一并抢回来!轮得到他在那里发号施令?”
阿敏看着他赤红的眼睛,心里何尝没有怨气。
但奈何,他不是努尔哈赤的儿子,不能继承大金的基业,如今,有气也只能自己咽下去。
至于原因,很简单。
储位之争早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当年萨尔浒之战后,代善、莽古尔泰、黄台吉这兄弟几个便各显神通,谁都想成为王汗身后的继承人。
黄台吉靠着“智计”出头,可这次水攻沈阳,明明是他力主,结果堤坝溃决,差点淹了自家营地,王汗当时气得摔了茶盏,连骂三声“废物”,他们都以为黄台吉的储位之争算是完了。
可谁能想到,努尔哈赤汗对黄台吉的失望,竟抵不过对他们前线战败的怒火。
莽古尔泰没能战胜明军骑兵,并且折损了德格类,两相比较,努尔哈赤反倒觉得黄台吉“虽败犹勇”,竟让他牵头劫掠草原,收拢各部人心。
这分明是在给黄台吉重新铺路。
不过,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走!”
莽古尔泰猛地一拍马背,战马吃痛地人立而起,前蹄刨着草地,发出一声嘶鸣。
“若是能把明军给林丹汗的物资抢过来,或是多砍几颗明狗的脑袋,回去照样是大功一件!”
他最恨明军龟缩在沈阳城里,靠着那坚城厚墙作威作福,如今听说这些汉人竟敢走出“王八壳”,反倒激起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谁给的胆子?
敢在草原上跟大金叫板!
阿敏在一旁勒紧缰绳,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劫掠物资事小,能杀杀明军的锐气,让王汗看看他们两蓝旗的厉害,才是正经事。
“传令下去,加速前进!”
命令一下,两蓝旗的精锐当即加速行军。
阿巴泰与阿济格各领一支正白、镶白旗的偏师,紧随其后,骑兵的洪流滚滚向前,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这支队伍堪称建奴的利刃。
莽古尔泰的镶蓝旗擅长攻坚,阿敏的正蓝旗精于奔袭,再加上阿巴泰与阿济格带来的旗兵,皆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手里的弯刀早就渴血了。
他们沿着被车轮碾出的辙痕疾驰,胯下的战马喷着白气,连呼吸都带着奔袭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