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功劳?”
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水攻之后,浑河两岸尽成泽国,战马陷在泥泞里寸步难行。没有轻舟快船,你去了也是白费力气。”
刘兴祚故作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
“奴才想着,洪水过后必有逃难的百姓,说不定还能碰上溃散的明军”
他搓着手,露出市侩的笑容,说道:“奴才野心不大,能捞一点是一点。”
“糊涂!”
代善将酒碗重重顿在案几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三日后随我直取沈阳,父汗特许劫掠三日!到时候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汉人美女,哪样不比你在野地里捡破烂强?”
刘兴祚连忙弓腰赔笑,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主子爷明鉴,只是,进了沈阳城,好东西自然先紧着各位贝勒。奴才这等身份,哪敢与主子们争抢?不如在外围,能有一点收获是一点收获。”
“哈哈哈!”
代善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拍着大腿指向刘兴祚,说道:“好个滑头!是怕抢来的宝贝最后落不到自己手里吧?”
此刻他醉红的脸上露出几分了然。
“也罢!就答应你了,说不定真让你在外面逮着条漏网之鱼。”
“奴才谢主子恩典!”
刘兴祚当即跪地叩首,额头触地的瞬间,嘴角却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帐外夜风呜咽,将代善醉醺醺的嘟囔声吹散在黑暗中:“记住.若真逮着大鱼得先孝敬本贝勒.”
说着说着,这正红旗旗主居然醉倒了。
“主子.”
“主子.”
见代善没有什么反应,刘兴祚恭敬行了一礼。
“主子,奴才告退了。”
行礼之后,刘兴祚躬身退出大帐,厚重的帐帘在身后落下的瞬间,他紧绷的肩背终于稍稍松弛。
夜风裹挟着辽东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刘兴祚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方才在代善面前强装的谄媚与卑微一并呼出。
他紧握的拳头在袖中微微颤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借着营地的火光,刘兴祚望向浑河方向。
那里,黄台吉的水攻大计已进入最后阶段。
河水的咆哮声隐约可闻,如同他胸腔中翻涌的壮志。
“此战若成,我刘兴祚就是班超,就是霍去病,就是卫青!”
抚顺、铁岭、开原,这些沦陷的城池若能一举收复,他刘兴祚的名字必将镌刻在史书的功勋簿上。
或许有朝一日,辽东百姓传颂的不再是‘建州铁骑’,而是他刘兴祚率军光复河山的壮举。
夜露沾湿了衣襟,微凉的触感让他骤然清醒。
现在还不是沉醉幻想的时候。
刘兴祚整了整衣冠,目光重新变得锐利。
他必须立即找到李延庚,让明军及时准备,做好接应。
大战一触即发,每一刻的延误都可能让战机转瞬即逝。
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梆子声,刘兴祚的身影很快隐没在营帐的阴影中。
他像一只蛰伏已久的猎豹,正准备给予建奴致命一击!
第251章 孤注一掷,决战浑河
刘兴祚掀开帐帘,大步踏入营帐,铠甲上的雨水顺着甲片滴落,在帐内的泥地上洇出几道暗痕。
他抬眼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帐门而立,肩背绷得笔直,显然已等候多时。
“李家兄弟?”
他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一笑,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与释然,“我正要差人去寻你,你倒是先来了。”
李延庚闻声猛然转身,眼中焦灼的光几乎要灼伤人。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未等刘兴祚解下佩刀落座,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声问道:“如何了?”
刘兴祚环顾四周,目光在帐门缝隙处停留一瞬,确认无人窥听,这才压低声音道:“代善已准我带兵离去。”
“太好了!”
李延庚猛地攥紧拳头,脸上的兴奋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他来回踱了两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如此一来,待大战一起,刘兄便可临阵倒戈,一举洗脱这汉奸之名!”
说着,他的语气渐渐低沉,眼中的光彩也黯淡下来,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艳羡。
刘兴祚提起茶壶,滚烫的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
他缓缓为李延庚斟满一杯热茶,茶香在帐内弥漫,却冲不散凝重的气氛。
刘兴祚将茶盏推到李延庚面前,声音低沉。
“若我反正了,你与我多日交通,再留在建奴这边,恐有生命危险。”
他抬眼直视李延庚,目光里有着几分担忧之色。
“不若随我一道出营,我有代善手令,无人敢查我。”
李延庚盯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他端起茶盏,却迟迟未饮,只是任由热气模糊了自己的面容。
“我也想走。”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
“但我手底下只有百十人,跟着你反正了,又有多少功劳?我父亲是第一个投降建奴的汉将,这个污名,不是简单的反正就能洗清的。”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我若是不立下大功,如何洗刷这刻骨之耻?刘兄且去,不必管我。”
其实,还有一点李延庚没说。
他要是不明不白走了,他父亲李永芳如何自处?
在明人看来,他的父亲是汉奸,罪该万死,但在他这里,李永芳却是他的身生父亲。
刘兴祚闻言,眉头紧锁,沉默片刻,他沉声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总得做点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李延庚眼底闪烁着几许疯狂的光芒。
“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李家不是汉奸之家,而是忠勇之家!”
刘兴祚看着这个往日沉稳的同伴此刻状若疯魔,心中警铃大作。
他伸手按住李延庚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恳切:“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莫要意气用事,白白送了性命。”
李延庚闻言,嘴角扯出一个夸张的笑容。
他故意用轻快的语调说道:“刘兄放心,我的性命金贵得很!”
说着还拍了拍腰间的佩刀,说道:“这把刀还没饮够建奴的血,我怎舍得轻易赴死?”
见李延庚如此表态,刘兴祚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但眼中的忧虑仍未散去。
但此刻,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放在个人生死上面了。
“火药的事情,你你可解决了?”
刘兴祚忧心忡忡的说道:“军中管制甚严,我这边虽有储备,但若要破坏黄台吉的水攻计划,恐怕还不够。”
“放心!”
李延庚早预料到刘兴祚由此问,笑着说道:“火药我都为你准备好了。整整二十桶,就藏在马厩后面的地窖里。都是上好的黑火药,足够把那些分水坝送上西天。”
刘兴祚闻言,长舒一口气。
最大的问题解决了,刘兴祚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心中多少还是生了些许恻隐。
他一把抓住李延庚的手腕,再次劝慰道:“延庚兄弟,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
李延庚却轻轻挣脱,洒脱一笑。
他郑重地端起案上的茶杯,双手高举过眉,对着刘兴祚行了一礼。
“以茶代酒,刘兄。”
“我祝你此行万事顺遂,多杀几个建奴!让那些蛮夷知道,我汉家儿郎的血性!”
刘兴祚喉头滚动,只觉胸中块垒难消。
他缓缓举起茶杯,茶汤在杯中微微晃动,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保重!”
这两个字仿佛有千钧之重,在寂静的军帐中久久回荡。
帐外,夜风呜咽,似在为这对即将各奔前程的战友奏响离歌。
看着李延庚离去的背影,刘兴祚再不迟疑,转身掀开帐帘大步而出。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辽东特有的凛冽,却让他胸中郁结为之一畅。
“传令!”
“全军即刻整装,半个时辰后开拔!”
亲兵们闻令而动,营帐间顿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刘兴祚站在中军帐前,望着忙碌的士卒,目光如刀般锐利。
此番行动,他早已打定主意,只带最精锐的家丁亲兵。
这些汉子都是跟随他多年的死士,是值得托付后背的真兄弟。
“大人,您在赫图阿拉,还有家眷啊!”亲兵队长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刘兴祚冷笑一声,拍了拍腰间佩刀:“我有家眷在赫图阿拉,你们又何尝不是?”
“不过,大丈夫何患无妻?”
“今日我们忍辱偷生,明日就能让那些蛮夷跪着叫爷爷!”
这番话像火把般点燃了士卒们的热血。
有人狠狠啐了一口:“去他娘的奴才!老子受够这鸟气了”
更多人默默检查着兵器,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