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278节

  “呵”

  刘兴祚突然冷笑。

  “英明汗今日这一顿鞭子,倒是抽醒了个明白人。”

  见刘兴祚没有怪罪,李延庚继续说道:

  “刘兄,如今后金内忧外患,赫图阿拉粮草不济;沈阳战事胶着,八旗伤亡越来越多。若我们能在关键时刻临阵倒戈,将名扬千古!”

  刘兴祚却缓缓摇头。

  “现在动手,不过是锦上添花,成效不大。”

  “要等,就要等到我们的刀,能捅进建奴心窝的时候!”

  李延庚急得面颊涨红:“那要等到何时?!”

  刘兴祚很是淡定。

  “今日议事,四贝勒单独奏事近一个时辰。黄台吉素来诡计多端——他到底在谋划什么?恐怕,将成为沈阳之战的关键。”

  李延庚瞳孔一缩,片刻后眉头紧皱。

  “这等核心军机,不是我们这些汉官能接触的。”

  “呵呵。”

  刘兴祚冷笑一声。

  “我们够不着,可‘代扒皮’够得着啊!”

  李延庚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刘兄是说……挑拨代善与黄台吉?”

  “不错!”

  他眼中寒光闪烁。

  “建奴最擅长离间,如今,也该让他们尝尝这滋味了!”

第245章 蓄势待发,文龙献策

  后金军阵的号角声暂歇,但沈阳城内的明军却无暇喘息。

  城墙之上,斑驳的箭痕如疮疤般密布,砖石缝隙间浸透黑红的血渍。

  城下尸骸堆积,断肢残甲混杂在焦土之中,引来成群的绿头苍蝇,嗡嗡盘旋。

  臭。

  那股腐臭犹如实质,裹挟着血腥与硝烟,从城墙的每一道裂缝渗入城内。

  守军不得不以湿布掩住口鼻,否则光是呼吸,便足以令人作呕。

  “清点守城器械!”

  负责军需的千总嘶哑着嗓子下令,嗓音像是被火燎过。

  佛郎机炮的子铳已用尽大半,火药受潮结块,需紧急晾晒。

  箭楼库存见底,守军不得不拆下房梁,临时削制木箭。

  城头堆积的滚木礌石早已耗尽,如今连墓碑、磨盘都被征用。

  “再这样下去,守城器具支撑不了太久了。”

  熊廷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于是乎,他命人冒险在战场上回收箭矢、刀剑、滚木这些东西。

  “收甲!敛箭!”

  一队辅兵趁着攻城间隙,缒绳而下,在尸堆中翻拣尚能使用的兵甲。

  刀剑,刃口崩裂的,回炉重铸;完好的,擦净血锈,分发给新兵。

  箭矢从尸体上拔下,箭簇完好的重新捆扎,染血的以沸水煮过。

  甲胄,铁片松散的,用皮绳加固;破损严重的,熔铸为守城铁蒺藜。

  “动作快!天黑前必须撤回!”

  带队把总不时抬头,警惕地望向远处后金大营。

  另外一个要在守城间隙处理的,就是尸体。

  白日里,城下的尸骸已开始腐烂,蝇虫嗡鸣,恶臭冲天。

  若放任不管,不出半个月,疫病便会席卷全城。

  到那时,不必等建奴破城,守军自己就会先倒下一半。

  “传令!”

  熊廷弼嗓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夜不收缒城,收殓我军将士——百步外深坑掩埋,撒石灰三层!”

  夜色如墨,数十名精锐“夜不收”借着绳梯悄然下城。

  他们以湿布蒙面,腰间别着短刀,手中提着铁铲,在尸堆中小心翻找着明军的遗体。

  先从甲胄制式、发髻样式、腰牌姓名辨认身份,之后命后续下来的明军搬运尸体。

  搬运的时候轻抬轻放,断肢残躯也要尽量拼凑完整。

  最后在百步外挖出丈余深坑,铺一层生石灰,再覆一层土,最后以青砖刻碑,上书“大明忠烈冢”。

  “兄弟,走好。”

  带队把总低声念着,将最后一抔土压实。

  至于后金军的尸体?

  “铁钩拖拽,堆于城下!”

  守军以长竿缚铁钩,将那些狰狞的尸骸拖至城墙根下,浇上猛火油,一把火点燃。

  烈焰冲天而起,焦臭混着油脂的噼啪声,令人作呕。

  “还不够。”

  熊廷弼冷眼看着。

  “灰烬混入粪水,泼洒城墙!”

  这是最原始的生化战。

  燃烧后的骨灰混着粪汁,黏在城砖上,恶臭经久不散。

  后金军若再攻城,不仅要面对箭矢滚木,还要忍受这令人窒息的腐臭。

  有年轻士卒忍不住干呕,熊廷弼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恶心?”

  “建奴破城之日,他们会用我们的头颅垒成京观,把我们的妻女充作营妓——比起这些,泼点粪水算什么?”

  只要能守住沈阳,再脏、再恶毒的手段,他都得用。

  因为这是战争。

  胜者为王败者寇!

  同时,熊廷弼加紧修复城外工事、城墙。

  他大步穿过城墙,目光如刀,扫过每一处破损的垛口、每一门沾满硝烟的炮身。

  “佛郎机炮子铳药室都给老子清理干净!火药渣子要是堵了炮膛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把揪住炮手的衣领,怒吼道:“建奴攻城的时候炸了膛,老子就把你塞进去当炮弹打!”

  “属下马上仔细检查,认真清理!”

  炮手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去取清理工具。

  检查了所有火炮之后。

  熊廷弼转身走向火铳队,此刻鸟铳手们正忙着擦拭武器。

  熊廷弼也是善用火器者,抄起一支铳,眯眼对着阳光检查铳管。

  “通条蘸醋!里外擦三遍!”

  他厉声喝道:“要是让我发现一根铳生锈,你这双手就别要了!”

  铳手们浑身一颤,赶忙倒出醋壶,拼命清理起来。

  明军之弊,其中一点就有武器装备废弛。

  这些,都是熊廷弼要重点抓的地方。

  检查了火铳之后,熊廷弼瞥了长矛队那边。

  只见新兵正手忙脚乱地整理武器。

  熊廷弼大步走过去,一脚踹翻了一个没浸油的矛架。

  “桐油!浸透!”

  他抓起一根矛杆,指着上面的裂痕。

  “战场上劈断了,到时候你准备用手和建奴的刀剑过招吗?”

  刀剑手们见状,不用吩咐,立刻掏出羊脂罐,拼命往刃上涂抹——生怕慢了一步,就被这位阎王般的经略盯上。

  最后,熊廷弼站在城头,俯瞰护城河。

  河水早已被血染红,漂浮着断箭和碎甲。

  “来人!”

  他招手叫来亲兵。

  “去把那些死马烂狗全扔进去,再加三桶毒芹汁!”

  他冷笑一声,说道:“让建奴尝尝烂肉泡毒水的滋味!”

  战斗的时候,若是建奴兵卒身上有伤口,这些毒水就能引发敌军伤口溃烂。

  只要能在战场上有用的方法,管他好不好,都用上去就完事了。

  亲兵们面面相觑,但还是迅速执行命令。

  很快,护城河上漂起一层诡异的泡沫,想必之后建奴再攻城,就要头痛了。

  从白日走到夜晚,再从夜晚走到白日。

  偌大的沈阳城,熊廷弼几乎走了个遍。

  也让所有的士卒,都看到他挺拔的身影。

  “这地听缸四面城墙都要安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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