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
所谓的清流大儒,在面对生死之间,也会感慨水太凉。
名节在生死面前,已经无关轻重了。
朱由校指尖轻叩御案,忽然冷笑一声:“周卿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缓步走下御阶,明黄龙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你可知欺君之罪,本该凌迟处死?“
周嘉谟浑身颤抖,却不敢抬头。
“不过.”
朱由校话锋一转,说道:“若你真能助朕肃清朝堂蛀虫,朕倒是可以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周嘉谟闻言,当即激动非常,表示道:“臣愿意戴罪立功!”
对于有官员反对清丈田地,朱由校早就知晓了。
也正准备用手段解决这个问题。
既然周嘉谟跳了出来,反倒是省去了他不少功夫。
朱由校面带微笑,问道:“那周卿打算如何戴罪立功?”
周嘉谟伏地叩首,声音沙哑却坚定:“陛下,若要引蛇出洞,臣有一计——请陛下明日将臣押至左顺门外,当众杖责三十!”
朱由校眉头一挑:“哦?杖责?”
“正是。”
周嘉谟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说道:“臣身为吏部尚书,德高望重,若被当众责罚,那些反对清丈的官员必会坐不住。尤其是高攀龙等人,他们素来以清流自居,见此情形,定会以谏君父之名出面跪谏。”
他顿了顿,继续道:“届时,臣便在杖责后当众认罪,将高攀龙如何胁迫臣、如何结党营私、如何阻挠新政之事和盘托出。那些跳出来为他说话的人,便是真正反对清丈的顽固之徒!”
这周嘉谟,对自己狠,对高攀龙那些人更狠。
这个投名状,朱由校很喜欢!
朱由校指尖轻叩御案,脸上由阴转晴,笑道:“爱卿倒是狠得下心。可三十廷杖,不是儿戏。”
周嘉谟惨然一笑:“臣年迈体衰,这一顿板子下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但若能借此为陛下肃清朝堂,臣死而无憾!”
魏忠贤在一旁阴测测地插话:“皇爷,老奴倒觉得此计可行。那些清流最爱沽名钓誉,见周部堂受刑,必会蜂拥而出。到时候,幕后指使,必会浮出水面。”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朱由校沉吟片刻,突然冷笑:“好!朕便依计行事。不过.“
他俯身盯着周嘉谟,说道:“爱卿可要想清楚了,这出戏一旦开场,就没有回头路了。”
若周嘉谟行此举,性命或可保。
但一身名节,可就毁了。
到时候,那些东林党人,那些涉事朝臣,怕是要将周嘉谟恨死了。
然而此刻,周嘉谟哪里还顾得上名节。
他若不如此做,名节照样没有,并且还会牵连阖族。
他早就没有选择了呃
周嘉谟重重叩首,哀求道:“臣愿以残躯为陛下效死!只求陛下念在臣今日之功,饶过犬子性命。”
“准了。”
政治在于交易。
而周嘉谟给出的筹码,让朱由校很满意。
此刻,他两个儿子的性命,已经无关轻重了。
朱由校一挥袖袍,说道:“魏大伴,去准备吧。记住,杖责要见血,但不能真要了周卿的命。”
魏忠贤谄笑着应下:“奴婢明白,定会安排妥当。“
周嘉谟长舒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待臣认罪时,请允许臣将这份密札当众宣读。”
“让满朝文武都看看,这位清流领袖的真面目!”
周嘉谟是恨死高攀龙了。
他本想辞官,奈何这高贼竟连这个都不肯。
将他逼迫至此,那他周嘉谟,也不会让此獠好过!
一起毁灭吧!
看到东林党人狗咬狗,朱由校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对!
打起来!
内讧起来。
你们要是铁板一块,那朕就该担忧了。
“准奏!今日,朕倒要看看,这满朝朱紫,到底有多少是真心为国的忠臣,又有多少是结党营私的蛀虫!”
殿外雷声隐隐,一场清洗朝堂的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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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铁诏焚纶,鸩谏骨谶
“拖出去!杖三十!”
随着朱由校一声令下。
周嘉谟旋即被两名锦衣卫架着双臂,一路拖行至左顺门。
他虽年迈,此刻却挣扎得厉害,口中更是骂声不绝:
“昏君!暴政!清丈令下,天下必乱!”
他的嗓音嘶哑却高亢,在宫墙之间回荡,引得沿途的太监、宫女纷纷侧目,更有值守的侍卫暗中交换眼色。
“陛下!您这是自毁长城啊!”
他故意喊得声嘶力竭,甚至刻意踉跄几步,让锦衣卫不得不拖得更用力些,使得场面更加狼狈。
待到了左顺门外,早有锦衣卫校尉搬来刑凳,廷杖也已备好。
周嘉谟被按在凳上时,仍不忘挣扎,口中继续高呼:
“老臣今日死谏,只求陛下收回成命!”
他的官袍在拖行间早已凌乱,白发散乱,额角甚至因挣扎而擦出血痕,显得格外凄惨。
左顺门外本就常有官员往来,此刻已有不少朝臣驻足观望,更有御史、给事中等人闻讯赶来。
周嘉谟见状,心中冷笑——‘鱼儿,该上钩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廷杖落下之前,用尽全身力气,朝人群嘶吼:
“诸君!今日老夫受刑,明日便是尔等!”
当第一记廷杖砸在臀腿交接处时,他刻意将惨叫声拔高三度:“陛下!清丈令下则北直隶必乱啊——!”
“啪!”
第二杖带着破风声落下,周嘉谟的官袍已渗出血痕。
他趁机抓住刑凳边缘嘶喊:“若贸然清丈,必定饿殍遍野,天下必将大乱!”
这声痛呼特意冲着六科廊方向。
魏忠贤阴笑着示意行刑校尉放缓节奏。
当第五杖落下时,周嘉谟突然挣扎着滚落刑凳,以头抢地高呼:“老臣愿以血谏君父!”
额角在青砖上磕出触目惊心的血痕——这本不在计划内,却是他临时加的戏码。
左顺门外的骚动引来的猎物越来越多。
都察院御史黄尊素带着七八名言官冲过来,正撞见周嘉谟被重新按上刑凳的惨状。
老尚书见状立即切换哭腔:“诸君快走!莫要啊.步老夫后尘!”
这番做派反倒激得言官们集体跪地,黄尊素更是直接掏出奏本:“臣等联名反对清丈!”
藏在暗处的锦衣卫立刻记下所有跪谏者姓名。
当第二十杖落下时,周嘉谟的惨叫已变得断断续续,却仍不忘关键台词:“北直隶士绅与民争利”
鲜血浸透的素服下,他暗中掐算着——高攀龙该出场了。
此刻。
都察院中。
左都御史高攀龙正焦急的等着消息。
周嘉谟被皇帝召入乾清宫问话,究竟问出什么结果来。
昨夜他让文震孟前去说服周嘉谟,到底有几分成果?
一切都是未知数。
就此时。
有御史慌忙入内,通禀道:“总宪大人,不好了,周部堂正在左顺门外受廷仗之刑!”
高攀龙闻言猛地拍案而起,茶盏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须发皆张,眼中精光暴涨:“好个周尚书!竟以血肉为饵!”
当即抓起乌纱帽往头上一扣,转身对满堂御史厉声道:“诸君可听见了?周部堂正在左顺门外受廷杖之刑!”
他故意将‘廷杖’二字咬得极重,见众人面色骤变,又疾步至窗前猛地推开窗棂。
远处隐约传来的惨叫声混着杖责声随风飘入,高攀龙趁机高举双臂:“听!这是士大夫的脊梁被打断的声音!”
话音未落,已有年轻御史红着眼眶站起来。
“黄尊素他们已跪谏在左顺门外。”高攀龙从袖中掏出早已备好的奏本重重拍在案上。
“今日若畏缩不前,明日廷杖就会落在都察院!诸君是要做魏征,还是当缩头乌龟?”
堂下顿时哗然。
有个别老成者尚在犹豫。
尤其是被皇帝提拔起来的御史,更是不想掺和这浑水。
清丈田地虽然有损失,但失去了圣恩,却比失去几千亩土地更加痛苦。
因此,不少御史在一边劝道:
“都察院还是不要参与为好,诸位忘了去岁韩爌的下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