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 第175节

  朱由校声音陡然一沉:“此事关乎国本,若有官员懈怠,朕必严惩不贷!”

  方从哲与李汝华对视一眼,两人都懵了。

  陛下,你什么时候会夜观星象了?

  还有大旱之事

  我等怎么不知道?

  两人皆是一脸问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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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紫垣斡运,玄圭正赋

  朱由校当然不会告诉他们他从后世史书上知晓的历史。

  明末正值小冰河时期,旱灾、蝗灾、瘟疫将接踵而至,这些天灾与吏治腐败交织,最终成为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刻他负手立于《大明疆域图》前,借着烛火在羊皮纸上投下的阴影,掩去眼中翻涌的晦暗思绪。

  “陛下。”

  方从哲终究忍不住开口,玉带钩在金砖上磕出轻响。

  “钦天监近日并未呈报星象异动,且周司历上月刚奏过‘二十八宿各安其位’.”

  方从哲就差直说:陛下你别编了。

  “元辅。”

  朱由校,直视方从哲,说道:“万历三十六年陕北大旱,饿殍塞道至人相食;万历四十三年山东蝗灾,飞蝗过处树皮啃尽——这些可都发生在星官所谓‘天象祥和’之年!”

  李汝华敏锐地捕捉到皇帝情绪波动,连忙叩首:“臣等愚钝!陛下上应天命,自能窥破凡夫难测之机。”

  而方从哲知晓皇帝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就不是他所能改变的。

  既然陛下说有大旱,那便按照大旱的方法来应付罢!

  谁叫他是糊裱匠,谁叫他是傀儡首辅呢?

  但即便是顺着皇帝的意思来,也要将事情搞清楚。

  万一将事情搞砸了,皇帝肯定没事,但他这个干活的人,那是要背锅的。

  虽然糊裱匠与傀儡首辅不好听,但能多干几年,方从哲还是愿意的。

  将思绪捋清之后,方从哲问道:“陛下,不知那番薯与玉米,为何物?”

  朱由校指了指徐光启,说道:“徐郎中知晓此物,乃是抗旱高产之物,能活人无数。”

  徐光启被皇帝点名,忙直起身子,袖口因方才伏地时沾了金砖上的尘灰也顾不得拂去。

  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却出乎意料地稳:“回元辅,此二物乃泰西传教士携来的外来作物。番薯耐旱,根茎入土三尺仍能蓄水生长;玉米秆高叶阔,纵遇蝗灾亦不至颗粒无收。”

  “陛下,此二物虽有益处,然终究是外来新种。臣以为当先择数府试种,观其水土适应、产量实情,再议推广之事。若贸然通行全国,万一有差池,恐伤农事根本。”

  方从哲以稳为主。

  朱由校缓缓说道:“此时再行试点已缓不济急。番薯、玉米二物确有高产之效,然朕不欲强令百姓尽数改种。当因地制宜——番薯耐旱,宜在干旱之地推广;玉米需水,当择水源充足处种植。各地只需劝导适宜之地的百姓改种三四成即可,如此既不误农时,又可渐收增产之效。”

  番薯玉米虽好,但是百姓还没有种植经验。

  强行推广出去,效果不一定会好。

  还是慢慢来为好。

  朱由校可不想成为赫鲁晓夫。

  见皇帝尚有理智,方从哲暗自松了一口气。

  “陛下圣明!”

  朱由校见话说得差不多了,当即提高音量说道:

  “拟旨。”

  “即日起,北直隶、山西、陕西三省每户须掘蓄水池二口,深不得低于一丈。着工部派员督查,未达标者县官夺俸,知府降级!”

  他甩出一卷早已备好的《抗旱十策》,羊皮纸展开时露出密密麻麻的朱批,竟连“以醋熏杀蝗卵”“番薯藤越冬窖藏”等后世农技都详列其中。

  “另外,推广番薯、玉米之事,着内阁拟个章程,确保其能够顺利推进下去。”

  “臣遵命!”方从哲当即领命。

  朱由校怕方从哲对他敷衍应付,再说道:

  “元辅,北直隶已近月未雨,黄河水位较往年骤降三成有余。这旱魃之兆,朕看着心惊啊。元辅切不能将朕的话当做玩笑。”

  “百姓无粮果腹,必生易子而食之惨。若再有奸人煽动,内忧外患之下,我大明江山,还能安然否?”

  方从哲浑身一颤,重重叩首:“陛下圣明!老臣即刻督办抗旱事宜,必当竭尽全力,绝不让那等惨剧出现!”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臣这就召集六部商议,落实蓄水、备粮诸事,绝不负陛下所托!”

  见到方从哲表态,朱由校脸上终于是露出笑容。

  “国事操劳,这些事情,就交给元辅了。”

  以现在大明的行政效率,以及对地方的影响力,抗旱之事能够落实下去多少,是个未知数。

  但起码这事情有做,有所准备。

  到时候真的发生大旱了,也不会匆匆忙忙,而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反应。

  这就够了。

  方从哲离去之后,朱由校看向李汝华。

  抗旱之事,可以通过官员政绩考核来强硬推行下去,每个地方都可以安排指标,让下面去完成。

  但番薯与玉米,若是让当地官员强行推进,若是当官的能力不行,很容易好心办坏事,激起民变。

  朱由校眼神闪烁,当即说道:“李卿,此番抗旱需调钱粮无数,朕且问你——如今大明的税收制度究竟如何?历年积欠可曾清缴?”

  李汝华端坐圈椅之上,恍然想起这已是自己第三次坐答皇帝质询。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户部老臣特有的精算腔调:“回陛下,自万历四十六年加征辽饷以来,全国田赋分夏税秋粮两季征收,每亩折银三分二厘。然陕西、山西等省连年灾荒,去岁实征不足定额六成。“

  朱由校看着李汝华,轻声问道:“朕记得张居正当年一条鞭法,本该将徭役折银并入田赋?“

  “陛下明鉴。“

  李汝华额头渗出细汗,老实回答道:“如今州县仍巧立名目,既有'火耗'补熔铸之损,又有'脚价'充运输之费。更有羡余银,每两加收五钱。”

  朱由校眼神锐利,缓缓说道:“李卿,朕听闻有些地方银两短缺,官府却仍强征银税,百姓不得不贱卖田产,反倒让地方豪强借机兼并土地。这税收制度,是否也有问题?”

  李汝华闻言,心中激动非常。

  陛下!

  终于是要对这税收制度下手了!

  他为户部尚书多年,早就觉得这税收制度有问题了。

  到了如今,已是不得不改了。

  他连忙起身叩首,朗声道:“陛下明察秋毫!此事确实存在,且已积弊多年。”

  他略一沉吟,谨慎答道:“自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以来,朝廷征税以银为主,本意是简化税制,减少官吏盘剥。然而.”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叹气般说道:“地方上银钱流通不足,百姓手中无银,只能变卖粮食、田产换取银两。而每逢征税之时,奸商、豪强便趁机压低粮价,甚至勾结官府,逼迫百姓贱卖田产。”

  朱由校冷哼一声,手指轻敲御案:“如此一来,朝廷征税,反倒成了豪强敛财、兼并土地的机会?”

  李汝华深深俯首:“正是如此!尤其近年天灾频发,百姓困苦,地方官员为完成征税任务,往往纵容豪强压价收粮,甚至暗中默许他们低价兼并民田。久而久之,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民怨渐生。”

  朱由校眼中寒光一闪:“那依卿之见,该如何解决?”

  李汝华思索片刻,道:“臣以为,可令地方官府在征税时,允许百姓以实物抵税,如粮食、布匹等,减少对银两的依赖。同时,严查豪强勾结官吏、压价收田之事,凡有违者,重惩不贷!”

  朱由校微微颔首,目光深沉:“好,此事须尽快落实。另外,再令户部清查各地土地兼并情况,凡近年因征税而被迫卖田者,若查实有强买强卖之事,一律勒令归还田产!”

  李汝华肃然叩首:“臣遵旨!必当严查此事,绝不让豪强借朝廷征税之名,行兼并之实!”

  但他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此事牵涉甚广,恐非一朝一夕可成。”

  朱由校自然知道清查兼并土地不是那么容易做成的,此事必将得罪无数人。

  但他还是佯装啥都不懂的模样,问道:“哦?要做成此事,有何难处?”

  李汝华深吸一口气,谨慎答道:“回陛下,土地兼并之弊,由来已久。各地豪强、宗室勋贵,乃至朝中诸公,多有侵占民田之举。若骤然清查,恐怕.”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恐怕会触动太多人的利益,甚至引发朝堂动荡。”

  朱由校冷哼一声:“难道朕还要顾忌这些蛀虫?”

  李汝华连忙俯首:“陛下息怒!臣并非劝陛下放弃,而是建议徐徐图之。可先选一二行省试点,待摸清底细、稳住局面后,再逐步推行全国。如此,既能避免激起反弹,又能确保政令顺利施行。”

  朱由校沉默片刻,目光深沉。

  他自然明白李汝华的顾虑——若贸然动手,恐怕会逼得某些人铤而走险,甚至暗中阻挠新政。

  毕竟,兼并土地,大家伙都干了。

  触及的利益方太多,事情自然就难办了。

  良久,他缓缓点头:“好,此事便依卿之见,先选北直隶试行。但朕要你暗中查访,务必摸清各地兼并实情,尤其是那些背后站着朝中重臣的豪强!”

  李汝华肃然叩首:“臣遵旨!必当谨慎行事,不负陛下所托!”

  其实朱由校原先准备在陕西山西二地清查土地兼并之事,但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北直隶是天子脚下,是朱由校的基本盘,他手上有十多万京营兵卒,出了什么乱子,他可以当即镇压。

  而如今的陕西、山西,流民四起,清查土地兼并,势必触动当地豪强利益,那是真可能引起民变的。

  还是将脚底下的北直隶清扫干净,再打扫其他地方的污秽。

  想到此处,朱由校不由轻叹一口气。

  还是手底下的京营兵卒不够多。

  若是够多,他以练兵的名义,让京营十万分别进驻山西、陕西,再行清查土地之事,便是当地豪强官员再有意见,也只能将这口气咽下。

  说到底,他手底下的兵卒不多,有战斗力的,还远不够。

  更不必说,辽东的战火未熄。

  这烂摊子,还是一步一步的清扫为好。

  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蛋。

  朱由校不想似他那愚蠢的弟弟一般,将本来可以多续命几年的大明,直接折腾死了。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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