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营士卒军容整肃,鸳鸯阵变化如行云流水;而勋贵营虽败,却仍有朱承宗、薛钊等将门之后表现尚可,勉强挽回了些许颜面。
“新营将士听令!”
朱由校声音清朗,看向这些新营士卒的眼神带着赞许之色。
“今日演武,尔等以鸳鸯阵破敌,当赏银五两、绢三匹!”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这支新编营伍中虽不乏将门家丁,但更多是面黄肌瘦的流民。
他们原本连刀柄都不知如何握紧,却在短短两月光景里,已然能列阵如墙,进退有度。
朱由校的饷银如雪片般发下,营中顿顿糙米饭管够,竟让这些曾经饿得打晃的汉子,如今个个挺直了腰板操练。
校场上杀声震天,哪里还看得出月前那副饥肠辘辘的模样?
可见这大明的兵,只要粮饷不断,刀刃自然就快起来了!
“尔等好生操练,日后为朕平定建奴!”
被皇帝夸赞,加上有赏赐。
校场之上,数百新营士卒如刀劈斧削般齐齐跪倒,震天动地的口号声骤然炸响:
“能打胜仗!”
“作风优良!”
“绝对忠诚!”
“陛下万岁!”
那声浪犹如惊雷滚过校场,震得尘土飞扬。
勋贵子弟们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他们望着这些曾经被自己嗤笑的泥腿子,此刻却如出鞘利刃般锋芒毕露,不由得面面相觑。
输给这样的虎狼之师,倒也不算辱没了祖宗威名。
然而,他们的想法还没转完,皇帝转而看向勋贵营,目光骤然转冷,说道:“成国公之子朱承宗,箭术尚可;阳武侯薛濂之侄薛钊,枪法未堕祖风,你二人还算对得起腰间玉带。”
朱承宗等人闻言,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伏地不敢抬头。
“至于其他人”
朱由校眉头紧皱,脸上的不满之色,那是直接表溢而出。
“忻城伯族子赵之龙,三招败于新营小卒;安远侯之子柳绍宗,刀法软如妇人绣花!还有这八个废物.”
他指尖划过名单最末十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厉声道:“即刻滚出勋贵营,爵位由顺位继承人承袭!”
被点名的勋贵子弟顿时面如土色。
赵之龙膝行两步哀嚎:“陛下开恩!臣愿自请戍边”
话音未落,锦衣卫已架起他的双臂往外拖。
柳绍宗更是不堪,直接瘫软在地尿湿了锦袍。
朱由校冷眼睥睨着阶下跪伏求饶的勋贵子弟,眼中寒芒如刀。
这些膏粱子弟,终日里只会吸食大明精血,如今连操练都这般不堪入目。
“朕给了你们整整一月之期。”
天子声音不疾不徐,却似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头。
“一月之后仍是这般废物模样,可见尔等早已忘却祖辈浴血挣来的荣耀。”
他猛地拍案而起,鎏金御座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既然忘了根本,这爵位便与尔等再无干系!大明不养闲人,能者居上,庸者,就跪着看别人登高罢!”
朱由校冷冽的目光如刀锋般掠过阶下勋贵,每个字都似冰锥刺入骨髓,说道:
“朕再予尔等三月之期,若下次演武再败于新营,这十人,便是尔等的下场!”
众勋贵顿觉五雷轰顶,仿佛宗庙里的祖宗牌位都压在了脊梁上。
这位少年天子要的,分明是能提刀上马的悍将,而非锦衣玉食的纨绔。
可望着校场上杀气腾腾的新营锐卒,他们攥紧的拳头里尽是冷汗。
三个月,要如何将他们这群养尊处优的膏粱子弟,磨炼成能胜过虎狼之师的劲旅?
勋贵子弟的想法,朱由校心知肚明,他还是那一句话:
行就上,不行就滚!
朱由校还不信,勋贵之中,还提拔不出能人了。
处理完勋贵营的整顿事宜后,朱由校的目光如鹰隼般转向他人。
司礼监随堂太监王体乾。
或者说是福王!
“奴婢王体乾,拜见皇爷。”
朱由校看着王体乾的模样,感慨一声,说道:“王大珰此行瘦了,也黑了。”
被皇帝记挂,王体乾受宠若惊,赶忙说道:“为陛下办事,瘦一点,黑一点不算什么,倒是陛下日理万机,比老奴做的这些微薄之事操劳多了。”
好话谁都喜欢。
朱由校面带微笑,说道:“你的功劳,朕记着,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且回乾清宫回话!”
皇帝的仪仗穿过重重宫门,很快回到了乾清宫。
朱由校径直步入东暖阁,阁内的烛火早已点亮,将御案照得通明。
朱由校坐定之后,便对着王体乾问道:“福王如何了?”
王体乾老实回答道:“启奏陛下,福王已经进住十王府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再问道:“路上如此拖沓,为何?”
王体乾缓缓解释道:“道路泥泞,本就难走,且福王又.”
“又如何?”
王体乾想着福王倨傲的神情,说道:“福王自诩神宗亲子,常常不顾奴婢催促,这才拖慢了行程。”
“哦?”
皇帝没有意料之中的愤怒,让王体乾有些紧张。
“朕听闻,福王生了疮,可是?”
咕噜~
王体乾额头渐冒细汗,陛下连此事都知道?
这老太监不敢再隐瞒皇帝了,赶忙说道:
“是,福王是生了疱疹疮子。”
“此行去了洛阳,洛阳如何了,当地百姓对福王的态度如何?”
王体乾老实回答,说道:“洛阳百姓困顿,对福王怨恨多于喜爱。”
“此番前去宣旨,听闻还出了谋逆之事?”
王体乾当即说道:“启奏陛下,确有其事,福王府护卫指挥使陈良弼带兵围了奴婢与驸马都尉所在的驿馆。”
朱由校眼神闪烁,问道:“这背后,可有福王的影子?”
若是之前,王体乾肯定会暗示有福王在后面推波助澜的。
但前面被皇帝一番警告,王体乾不敢欺瞒皇帝,老实说道:“应是陈良弼擅作主张,与福王无关。”
得到了这些答案之后,朱由校脸上露出笑容,对着王体乾赞道::“洛阳此行,王大珰办得妥当。”
王体乾伏地叩首,额头紧贴金砖:“奴婢不过尽本分,全赖陛下圣明。”
“起来罢。”
皇帝抬手示意,侍立一旁的魏朝连忙捧出鎏金托盘,上覆明黄绸缎。
朱由校掀开绸缎,露出三件御赐之物:一柄嵌宝象牙拂尘、一枚羊脂玉带板,另有一道明黄敕书。
“拂尘赐卿肃清宫闱,玉板喻卿冰心玉质。”
朱由校目光扫过王体乾微微颤抖的双手,缓缓说道:“至于这道敕书,擢大铛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内书堂教育,另外,朕欲重启西厂,此事朕也交到你的手上。“
魏朝闻言瞳孔骤缩,蟒袍下的手指不自觉攥紧。
王体乾闻言,嘴差点笑歪了。
内书堂是教授太监读书识字的地方。
太监通过内书堂形成“文官化”群体,与外朝抗衡。
相当于后世的黄埔军校。
他负责此事,岂不是陛下想要提拔他做司礼监掌印太监?
至于西厂
那更是权柄极重!
王体乾呼吸急促,但此刻却还保留理智,只见其重重叩首,说道:“奴婢惶恐!司礼监秉笔之职干系重大,内书堂、西厂之事更是权柄极重,奴婢才疏学浅,恐难堪重任,奴婢只望着陪在陛下身侧侍奉,无他求。“
“朕知你与内官素有龃龉,但能顶着三百护卫的刀锋,替朕从福王府掏出五百万两银子,这样的胆识,满朝宦官谁人可比?”
朱由校语气重带着不容拒绝。
“朕金口玉言,难道你还要朕收回成命不成?”
王体乾闻言,不敢再推辞了。
再推辞,那就有些不礼貌了。
他猛地以头抢地,高呼道:“奴婢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记住今日的话。”
朱由校摩挲着青玉镇纸,忽然轻笑:“听说大铛此去洛阳,还有做笔录日记?“
王体乾心中一惊,知晓自己此行洛阳,那是给皇帝看光了,宛如没穿衣服一般。
他当即点头,说道:“奴婢确有记录一路上见闻。”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
魏朝将其递至御前,朱由校打开‘日记本’之后,看了几页,有些诧异的瞥了王体乾一眼。
“大铛当真是用心了。”
正常人谁写日记?
而且王体乾所书日记,事无巨细,尤其是喜欢写一些底层百姓的事情,分明是阉人版的《大明洛阳行》。
朱由校看了一些内容,对他认识大明地方,有很大的帮助。
王体乾当即笑着说道:“能为陛下分忧,是奴婢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