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今日一行之后,那些朝中官员,也该自己审视一下自己了。
帝辇之中。
大明皇帝朱由校心情不错。
他看向一旁伴驾的洪承畴,问道:“洪卿以为,朕这次离宫出行,朝中大臣会有何反应?”
洪承畴还沉浸在一声声万岁声中,此刻见皇帝发问,洪承畴缓过神来,当即说道:“朝中大臣们,自然是不喜陛下突然出巡的。”
朱由校问道:“是不喜朕突然出巡,还是不喜朕出巡?”
洪承畴老实回答道:“恐怕都不喜欢。”
朱由校轻轻点头,说道:“他们不喜欢变数,希望按着规矩来,恨不得一万年都不变,然而,有些规矩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这些该变的规矩,朕不会允许他存在,便是搬出祖制来,朕也不姑息。”
国朝建立的时候,文官可有掌大权?建奴可会成大患?
如今时局变了,倘若大明朝没有相应的改变,恐怕,局势只会愈加危急。
大明,那是真的要完!
洪承畴闻言,当即点头称赞道:“陛下圣明,如果没有陛下乾纲独断,京营的顽疾,便根治不了,若是一直让那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人居于京营要职,恐怕,京营的战斗力,永远都提不起来。
这都是陛下变通的功劳!”
朱由校露出赞许的神情。
这些日子里,洪承畴对他的了解愈深,愿意说的真心话也越多。
而朱由校,就需要会说真话的人。
尤其需要像洪承畴这样有能力的人的忠诚!
“皇爷,丰台大营到了。”。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丰台大营到了。
魏朝在龙辇之外恭敬的作揖道:“陛下,驻丰台大营诸将已出营恭迎圣驾。”
“知道了。”
朱由校应了一声,隔着珠帘,他便看到远处如巨兽蛰伏般的丰台大营,以及在大营前迎驾的众人:
袁可立身着戎装,腰佩宝剑,立于众将之前。
他神情肃穆,目光如炬,身后戚金、秦邦屏等将领亦甲胄鲜明,肃然列队。
皇帝的仪仗渐近,袁可立当即率众将单膝跪地,抱拳高呼:
“臣袁可立,恭迎陛下圣驾!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戚金、秦邦屏等将领亦齐声附和,声震四野。
龙辇缓缓停下,朱由校掀开珠帘,目光扫过跪伏的众将,微微颔首,道:“袁卿、诸位将军,平身。”
袁可立起身,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亲临京营,乃将士之幸!臣已命人整顿营务,请陛下检阅。”
朱由校淡淡一笑,道:“朕此来,正是要看看京营如今是何模样。袁卿,带路吧。”
此番突击检查,他要看的,就是京营的真实水平!
袁可立拱手称是,随即侧身引路。
戚金、秦邦屏等将紧随其后,护卫皇帝入营。
营内,士兵列阵肃立,刀枪如林,虽是新整之军,却已显森严气象。
朱由校目光扫过,见士卒精神抖擞,甲胄鲜明,心中略感满意。
他转头对袁可立道:“袁卿治军有方,朕心甚慰。”
袁可立谦逊道:“此乃陛下圣明,将士用命,臣不敢居功。”
朱由校微微点头,又看向戚金、秦邦屏,问道:“戚将军、秦将军,京营新兵训练如何?”
戚金抱拳答道:“回陛下,新兵虽多为流民充入,然经严格操练,已初具战力。臣等日夜督促,不敢懈怠。”
秦邦屏亦道:“陛下,京营如今兵额已足,器械齐备,只需再经战阵磨砺,必成精锐之师!”
朱由校闻言,朗声笑道:“好!朕要的便是这样的兵!京营乃国之根本,绝不可再如从前那般虚额糜饷。诸位将军务必严加操练,朕日后还要倚重尔等!”
众将齐声应诺:“臣等定不负陛下重托!”
朱由校满意地点头,随即在袁可立等人的陪同下,继续巡视营中各处。
而袁可立等人,则是在一边讲解军队中的事情。
朱由校在一边听着,不时点头,他这才发现,行军打仗跟后世玩的军旅游戏不一样。
不是想出兵就能出兵,这其中需要考量的门道实在太多了。
军队如何开拔,怎样分属排布,如何安营扎寨,选在何处?是有山有水,还是靠近林木的。
斥候如何放出,后勤如何保障?
一个合格的统军之将,便要各方面的能力都达标。
三军易得,一将难求,一个能够统御千军万马的将军,便是在大明朝中,都不多见。
远处,方从哲、孙慎行等文官远远观望,见皇帝与武将相谈甚欢,心中愈发忧虑。
然而,此刻他们已无法阻拦,只得暗自叹息。
而朱由校,则已下定决心:京营,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看得差不多了,朱由校对着袁可立等人说道:“阅兵罢!朕要看看,朕的京营,到底有几分战斗力!”
“臣等遵命!陛下请!”
朱由校在袁可立引导下登临校场点将台,台上早已按《大明会典》设好御座,五军都督府中军官捧虎符跪呈,掌印太监魏朝高声宣谕:“陛下有旨,京营将士演武开始!”
演武开始,战鼓声雷动!
戚金挥动令旗,三声炮响震彻云霄。
营门处率先开出枪阵,三千名着齐腰甲的新军持三眼铳分列行进,铳刺在朝阳下泛着寒光。
兵部职方司郎中跪奏:“此乃按戚少保《纪效新书》所练火器营,每卒日耗火药三钱,中靶率七成。”
朱由校以千里镜细观,见士卒装填、瞄准、击发动作齐整,微微颔首。
咚咚咚~
忽闻鼓角齐鸣,秦邦屏率两千骑兵分作天地人三才阵突入校场。
马队先是表演镫里藏身等骑术,继而以三叠阵冲锋。
尘土飞扬中,但见令旗所指,骑兵瞬息变作锋矢阵型。
袁可立奏道:“此乃仿宣府镇边军战法,每骑配轻便绵甲,可日行百里。”
袁可立整顿京营,绝对不是朝着花架子去的,而是朝着实用性去的。
不过,朱由校见骑兵之后,眉头却是微微皱起。
他注意到半数战马肩高不足四尺,这战马,若是去打仗,这能打得过谁?
朱由校皱眉问道:“半数战马不足四尺,马政竟败坏至此?”
“臣有罪。”
袁可立汗颜请罪。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你有何罪?战马是太仆寺提供的,与你何干?”
太仆寺总管全国马政。
负责全国军马的繁育、采购和分配。
密云、蓟州、永平等地设官牧马场。
河套地区曾是优质战马产地(明初控制时)。
马种以蒙古马为主,部分西域良马(如大宛马)。
与大明朝的积弊一样,如今的太仆寺,也是荒废了。
弘治以后,官营马场被豪强侵占,马匹数量锐减。
正德时太仆寺存马不足2万匹,而明初超10万匹。
到了嘉靖时期,情况更坏了。
蒙古占据河套,西北马源断绝,京营战马质量下降。
骑兵不行,想要消灭北伐游牧民族,那就是个奢望。
朱由校已暗自记下需整顿太仆寺。
收拾心情,朱由校继续观看阅兵。
五军营、火器营、三千营原京营旧部轮番演练。
在朱由校看来,已经颇具战斗力了。
新招的新营则还没有训练多久,看起来就像是乌合之众,让他并不是很满意。
简单阅兵之后,接下来,便到了将校比试。
这是诸将在皇帝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
校场中央立起十丈箭靶,戚金亲挽开元弓示范,连珠三箭皆中红心。
场间诸将纷纷叫好。
其余人等纷纷上前比试武艺。
有胜有负。
朱由校突然解下腰间玉带,对着校场下的人喊道:“朕闻永乐朝有赐带赌射旧事,今日谁能百步外射落此带,朕即赐麒麟服!”
众将踊跃,最终秦邦屏以川弩技压群雄。
皇帝大笑:“秦将军果然神武!”
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晷针影过午。
京营阅兵差不多落下帷幕了。
魏朝宣读犒军诏:“发内帑银五万两,赐士卒每人肉一斤、酒一升,伤退者加赏布帛。”
宣诏之后。
校场上顿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前排持三眼铳的火器营老兵激动地以铳柄顿地,甲叶铿锵作响:“陛下体恤我等丘八!俺们定拿这条命报效皇恩!”
几个脸上带疤的川兵更是扯着嗓子用乡音吼叫:“龟儿子的!早听说皇上仁义,今日肉酒管够噻!”
新募的流民兵中,有个瘦高青年突然跪地磕头,额头沾满黄土:“娘啊!您在天之灵看看,儿子吃上皇粮才半月就得着御赐肉食了!”
旁边同伴忙拽他起来:“王二愣子你疯魔了?御前失仪要挨军棍!”
那青年却红着眼眶,说道:“俺爹饿死前念叨能吃口肉这恩德得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