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卿,汝为当朝丞相,岂能坐视传国之宝,落入国贼之手?
请即刻发兵,讨伐袁术,为朕取回玉玺。”
曹操:???
要我去讨伐?
我上次不是给你说过了,我正在被他讨伐吗?
你当时还非说他是你亲封的大将军,是大汉忠良来着。
这天子谁教的啊!
怎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翻脸比翻书还快?不仅没有君无戏言的概念,甚至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放屁一样?
天子:“.”
此诚董相国、李大司马、郭大将军、李乐征西、韩暹征东及匈奴右贤王所亲授也。
别说袁术了,董相国在位时,朕也是一口一个尚父,有需要的时候,匈奴人都能是大汉忠良。
事后就怒斥国贼!
君无戏言没错,可朕被你们挟持时说的话,能当真吗?
拥有丰富被挟持经验的大汉天子刘协,正笑吟吟看着他的新晋“大汉忠良”曹丞相,意思:丞相,你怎么还不领旨为朕除贼呢?
曹操:“.”
先前封赏丞相之事,是不值当为此撕破脸,又有袁本初穷追不舍的威胁在后,此刻没了这些顾忌,他又岂会被天子几句话拿捏?
只见他眸光微沉,轻笑作答。
“陛下误会了,兴许大将军只是一时糊涂,动辄兴兵讨伐,何至于此?
今可派遣使节,传天子诏,要他献上传国玉玺,若大将军从之,正可为其大汉忠良正名,以为国之柱石。
如其不从,再斥为国贼,讨伐不迟。”
与方才可有可无的封赏不同,涉及此等正事,天子深知不经曹操同意,他的诏书根本传不出曹营,汉室尚未复兴,如今还需隐忍。
是以,他对曹操所言深以为然,顺水推舟应下。
“丞相所言甚是,大将军向来忠义,不致做出此等骇人听闻之事,正当遣使下诏。”
见天子依照他吩咐下诏,并未有违逆之处,曹操稍感满意。
实则不是他不想直接发天子诏,号召天下诸侯共讨袁术,可当世诸侯各怀鬼胎,又有哪个会奉诏呢?
此前袁术之所以能号令天下诸侯会盟伐曹,乃因诸侯皆争天子,可如果只为一块传国玉玺,谁又会去攻伐此刻威势正盛的袁术呢?
第78章 袁术:天使何行此大礼?
一块传国玉玺,真要有如此效用,当初孙坚就走不出十八路诸侯会盟的大帐,孙策也活不到袁术收他为义子。
何况如今天子落在他曹孟德手里,就算发天子诏,也会被诸侯默认为是他挟持天子所为,难免阳奉阴违。
比如上次下天子诏让刘备领豫州牧,要他攻伐袁术,以解兖州之危。
谁想到他刘玄德居然拉下脸面不要,捣鼓了个借豫州之盟,使二虎相争之计毁于一旦。
今次唯有依志才之谋,拿住袁公路违抗天子诏,不交玉玺的确凿实证,届时袁术这般将大汉颜面、天子权威踩在地上,其他诸侯或许乐见其成。
可唯独自己这位辅佐天子的汉相,与匡扶汉室的刘皇叔,不得不出兵讨伐袁术,以维系大汉朝最后一丝体面。
到时候他曹孟德反正一直都和袁公路这国贼处于交战状态,就看你刘皇叔还能有什么理由,不撕破袁、刘联盟,奉诏伐袁?
拿到了想要的诏书,许县军情紧急,曹操即刻便向天子告退,走出行营,以安排使节传诏诸事。
未曾想走出大帐,方至一四下无人处,就听见身后有人唤他。
“曹丞相留步。”
回头看去,见天子群臣之中议郎董昭已跟了出来,他托着一杯御酒笑脸相迎。
“陛下怜丞相辛苦,特赐御酒一盅。”
曹操接过酒饮了,但完全没过嘴,毫不在意酒液顺着胡须打湿衣襟,他只看着董昭。
“何事?”
“我已探得今日谣言,悉为刘太傅所造,他上蛊惑天子,下联结群臣,恐对丞相不利。”
董昭也不避讳,压低了声音为曹操娓娓道来,原来此人虽是天子近臣,可早有投靠曹操之心,常为之通传消息。
“他是袁术的人,我已深知。
眼下天子落入我手,他若不暗中谋事,我反生疑。”
董昭见曹操似早有所料,对此不以为意,遂进言曰:
“吾与丞相共慕大义,便推赤心。
今天子所仗之不尊丞相者,内有刘繇、杨彪维系群臣,外托董承、杨奉兵马为援。
若丞相拔万乘之艰难,返天子之于旧都,恐生掣肘,难掌朝纲。
且夫洛阳疲敝,百废待兴,依昭之见,当迁都于许,上连河洛,下接兖豫,为丞相腹心之地,使兴之于大业也!”
曹操闻之,一时无言,为了不动摇人心,兖、豫战况一直被他压着,天子、群臣只知道他在同袁公路交战,但不知道具体战况如何。
讲道理,按照之前的情势,许县确实是对他来说最完美的都城所在。
可问题是他来接天子这段时间,袁公路也不知道为什么,跟疯狗似的就盯着许县周边打!
硬生生把一处腹心之地打成了边境门户,现在还被袁军围着,指不定啥时候就丢了,这还怎么迁都?
把天子放在和袁公路的交界之处,是怕天子死的不够快吗?
面前董昭见曹操默然,遂拱手一礼。
“丞相放心,昭必说服天子群臣,为丞相办成此事。”
“慢!”
曹操赶忙止住他,“此事不急。容我再思虑一番。”
不久,正在攻伐许县的袁术忽听人报,有天子使节将至!
他虽不明其意,但天子如今在曹操手中,来使指定没安好心便是。
遂领群臣于帐中摆宴以待,念及蒋干颇有舌辩之才,又命其前去相迎。
蒋干得此令,面有欣喜之色,“心领神会”颔首称是而去。
“主公放心,干必不负所托。”
袁术迟疑,只是让你去迎接一下使节,你这一副被我交托了大事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可未及他再唤,蒋干已小跑着迎了出去。
却说此番因要取回传国玉玺事关重大,是以天子使节正是皇后伏氏之兄,当日于黄河岸为天子拾来白娟十数匹的伏德。
他才至袁营,便见一葛巾文士笑脸相迎,见其风流倜傥,口若悬河,伏德有他相迎,一路上不知不觉间,也便与他攀谈起来。
相谈得知其名蒋干,乃是江左名士,伏德颇为惊异,与他寒暄吹捧。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蒋干蒋子翼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也不知其出于何种目的,非要带自己去参观袁营的粮仓。
伏德被其口才说服,一时间推脱不得,也只得被他拉着前往。
殊不知这粮仓之中,早已被蒋干精心布置。
此时在袁营多时的他,早已知晓先前那次出使,完全是被主公故意惊吓哄骗。
可当日他在袁营出使受过的苦,岂能只有他一个人来尝?
于是乎,毫无所觉的伏德很快也亲眼目睹了所谓的袁营“粮仓”。
出乎蒋干意料的是,伏德似乎因为跟随天子东逃的一路上,也见识过不少惨状,对此仅面上隐有发白之色,并未惊骇。
蒋干当时就不服了,我当初被吓成那样,你竟然敢不怕?
于是,他又带伏德参观了“火灶房”,介绍了”伙夫长”,邀请他亲自操刀掌厨,更是发挥口才,编造了许多与之相关的恐怖传闻以增加真实性。
直把伏德也吓得双腿发软,脚步难挪,蒋干这才心满意足,将他领入袁术主帐。
当伏德撩开帘门,步入营帐来见袁术,烛火明灭间,惊见那尊置于宴会中央,不知烧煮什么的青铜大鼎。
被蒋干惊惧恫吓了一路,满脑子可怖故事的他,此刻竟再难站稳,双腿一软,当场跪倒在地。
只听高台之上,声音讶然。
“天使何行此大礼?”
第79章 城北徐公孰美?
“天使何行此大礼?”
跪伏在地,仰望高台烛火下那张诡谲莫测的脸,此刻伏德想的不是天使威仪、汉室大义,而是蒋干方才同他耳语的袁公典故。
【袁公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备早膳,谓其妻曰:“城北徐公熟没?”
其妻曰:“君甚急,徐公何能熟也?”
城北徐公,淮南之鲜美者也,袁公心切,而复问其妾曰:“徐公熟没?”
妾曰:“片刻间,徐公何能熟也?”
未及,使从外来,与坐谈,使问之曰:“今味甚美,可是城北徐公否?”
袁公笑曰:“徐公未熟,不若吾之妻妾美也。”
使遂不敢再言所求。
是夜,袁公暮寝而思之,谓干曰:“使闻讯而来,有求于我而尝徐公之美也,今我以妻妾待之,味美不及徐公,而恩义重于徐公,故不敢再言所求也。”
干问之:“此使者,其后如何?”
袁公答:“味柴。”
】
如此之典故,蒋干给他说了许多,皆言之凿凿,细节分明,又有“粮仓”、“伙房”印证,叫伏德如何不怕?
他看着眼前的青铜鼎,好似看到自己在其中烹煮的未来,事后得一句,“味柴”的评价,或许是自己在史书上的最后评语。
要说汉臣之中不怕鼎烹,仗义死节者众矣,可那些人不是死在董卓剑下,就是为李、郭所害。
他伏德作为皇后之兄,对皇室的忠心是有的,但要他像古之贤人一样,生食烹鼎,死为鼎烹,还是有些为难他了。
是以当跪伏在地,听闻那高高在上,好似云端之音。
伏德伏维顿首,“袁公天威难测,德见之心死,惶恐无地,五体拜服。”
“天使快起,诚如是,置天子于何地?实不敢当。”
伏德这才收拾方才慌乱跌倒之形貌,起身拱手而拜。
“袁公尊天子若此,果大汉之忠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