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咬牙,索性大着胆子,强自问之。
“那敢问若是戏军师旦夕恐有不测,来曹营接替者可是此人?”
此言一出,戏志才勃然色变,他面上原先吟吟笑意,顿时烟消云散,眼神晦明莫测,幽幽注视蒋干。
“此事绝密,子翼如何知晓?”
蒋干听得此语,犹如惊雷乍响耳畔,最担忧之事果然应验,只觉心中一切线索完美串联,整条事件链严丝合缝,再无一丝侥幸。
他满脸不解之色,看向戏志才,“子翼斗胆问军师一句,为何是他?怎能是他!
主公麾下人才济济,可接替谋主者众矣,怎就偏偏是他?”
戏志才愈听愈是心中警觉,只觉诧异非常,可见蒋子翼如此焦急神色,亦知其必有缘故,由是则耐心解释。
“郭嘉字奉孝,颍川人士,荀文若少时好友,二人曾同行为伴,仗剑游学,互相倾慕才华。
我之病体,众人皆知,主公虽不便对我直言,但我为吾主谋事,岂能不为之计深远?
经主公默许,我几次与文若商议接替之人,文若提起奉孝,我亦知其才,时人无有不称善者。
遂许文若以书信试其心,待我不测以为接替,不使主公临时无计事者。”
言罢,戏志才虽是病态,目光灼灼有神紧盯蒋干,其威势仿若临终护子的雄狮。
“此事只我与文若密谋商议,除告知主公外,旁人如何知晓?
子翼,你从何处听闻此事,还不道来?”
蒋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长长一叹。
“戏军师,你所言郭奉孝者,此刻可在袁绍营中?”
“是又如何?”
戏志才眼底已有不耐之色,若非蒋干先前刚离间袁术、孙策,顺手又策反雷簿、陈兰,也算忠心可用之人,他又怎与之言说此间机密?
第54章 诸公议定,曹公默许?干以为不然
“蒋子翼!你究竟有何言说?何必拐弯抹角?”
迎着戏志才咄咄逼视,蒋干一脸忠义,凛然不惧。
“诸公议定,曹公默许?干以为不然。”
戏志才刚要开口来训,却见蒋干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幽幽递来。
“其中原因,军师一观便知。”
戏志才深深看了他一眼,压下心头疑虑,展信观瞧。
信中前文那篇《榻上策》倒也罢了,虽其势恢宏,能看出必为当世智谋之士所作。
然诸如此类规划天下大势之策,他亦为曹公谋过,袁绍麾下如沮授者应也献过。
诸侯凡有志于天下者,麾下不乏智谋之士,以此类策论为之规划,以图将来者众矣。
可知易行难,难得不是献出策论,而是将策上所言悉数付之实践,一步步将之成真。
可戏志才观《榻上策》的镇定,皆为书信最后那段留言而骤然色变。
【.
若不出所料,志才死后,文若必请我接替,为曹操谋划。
我当趁此入曹营,明为曹操献策,实为主公谋划,至此必步步料他于先.】
联系蒋干不断提及【奉孝】之事,戏志才心中怎能不有所猜测?他瘦骨嶙峋的指节紧攥书信,以目视之。
“子翼,依汝话中未尽之意,难不成此书信,乃是郭奉孝所作?”
“若非如此,干又怎知【奉孝】二字?”
蒋干苦笑一声,将他于袁术帐中偷听、盗书之详情如数讲来。
“此书乃我趁夜窃来,正是【奉孝】所作,千真万确!
此【奉孝】者虽有大才,然其为袁绍臣,却为袁术谋事。
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哪怕来了曹营也会心在袁术,我等又怎敢轻信于他?
天下智谋之士如过江之鲫,还望军师细思之,接替之人当慎之又慎,切莫草率。”
戏志才闻听此中详情,也是久久未语。
他不断命人送来相关情报审阅,思虑良久,沉吟低语。
“诚如所言,我细观近一年来袁公路言行作为,也觉有异。”
“军师以为如何?”
“袁公路这一年来无论是南下江东;亦或收孙策为义子;还是改革军政;乃至到而今号令天下诸侯,北上伐我。
此一系诸事,粗看之下不觉有异,然细思深处,只觉一桩桩、一件件皆透古怪?”
他咳喘连连,帕巾已满是殷红,可眸光湛然若神,眼有惊异之色。
“周公瑾所言与我所见略同,这里面的每一件事,都不对!
诸事之中,少了一个人!
若没人相劝,袁公路得到玉玺大喜过望之余,又怎会想到要和孙策同下江东?
若无人谏言,袁公路穷兵黩武,治下民不聊生,又岂会转了性子,爱民如子?
若非有人为袁公路谋划,我主北上往迎天子之事,又岂会闹得天下皆知,惹出这许多事端?
而这个人不是阎象,不是杨弘,因这些人此前就于袁公路麾下谋事。
若能使他有此惊人转变,由一冢中枯骨,到而今气吞万里如虎,又何必等到今日?
因此我等所有人看到的情报之中,必然少了一个人,又或者是在那袁公路背后,多了一个人。
正是这个人的出现,导致袁术有了如此大的转变,使我等整个天下,皆为之措手不及。”
戏志才分析着,见蒋干于这压抑氛围中隐有惊惧之意,不由笑言宽慰。
“想来一切皆因此人而起,否则总不能真如江淮两岸无知乡民所传:袁公路有天命在身。
故此得到传国玉玺,遂英明神武?”
“不知军师以为,此人与那郭嘉之间?”
“依文若所言,奉孝其人倒不至做出身为袁绍臣,反为袁术谋划之事。
我既准备请他来接替,也有调查了解,其也不似这等不忠不义之人。
可若说不是他,袁术又怎知我等欲请奉孝之事,从而对你提前设局谋划?
奉孝将接替我之事,甚为机密,除了默许的主公外,也只有我与文若商议。
倘使此事不是奉孝自文若书信中猜测,难道还能是我与文若其中之一在背叛主公,同袁公路暗通款曲不成?”
戏志才苦思良久,对此仍深为困惑,“此事甚为古怪,我亦百思不得其解耳。”
蒋干一拍几案,猛的起身,面有舍我其谁之色。
“事已至此,何必迟疑?
天下间能知此事者仅有四人,主公自无可能。
您与文若一人出谋,一人治政,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主公方有今日基业,岂能异心?
此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之事,非是郭奉孝暗通袁术,绝无可能!”
他义正辞严,匡扶曹公,凛然而大义。
“此事我会如实禀告主公,绝不使主公大业毁在此【奉孝】手里。”
戏志才虽仍觉事有古怪蹊跷之处,然面对这般堂皇正直的蒋子翼,他竟一时无言以对,不知如何反驳,也只得微微颔首,暂且揭过此事。
“此事不急,主公眼下北上未归,我虽时日无多,到底尚能支撑些许,郭嘉此人,当细思之。
目下至关重要之事,还是解阳翟之围,以退袁军。
近日来袁军攻势甚急,元让将军诚恐不能久守,你当与他仔细思谋,三日后我等里应外和以大破袁军之事。”
“唯。”
望着蒋干离去背影,连声咳嗽的戏志才,眉宇间忧色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无论是郭嘉还是周瑜、孙策、雷簿、陈兰之事,他尽皆不因蒋干一人之言,而深信不疑。
倒也不是怀疑蒋干忠心,会巧言欺骗他,而是担忧蒋干也会被骗。
倘若他此行自袁营被骗而归,纵使所言句句属实,又有何益?
直到戏志才取来相关情报资料,仔细与蒋干带回之消息对照,发现事实确与周瑜、雷、陈等人所言一般无二,这才稍觉安心。
即便人为设计,以之哄骗蒋干,又哪有人能提前一年,就料到今日之事,将周瑜、雷、陈所言诸般事件,悉数提前做局?
既见其等所言皆是实情,并无虚言,戏志才也只道是此番如此顺利离间袁营,当是天赐蒋子翼助他破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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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蒋干:此事切莫外传
蒋干别过戏志才,寻夏侯惇商议三日后与周瑜等人里应外合之事。
“元让将军,届时不仅有周瑜、孙策领孙家兵内乱,更有雷簿、陈兰相助。
他二人本部军马虽被袁术收服,但时日尚短,士卒仍感其恩义,愿追随他们。
以雷、陈二人之将才,周公瑾之智谋,辅以孙伯符之勇,则袁术虽有十万之众,足有小半将生内乱。
我等只需趁此时机,里应外合,使其内外不能相顾,从而军心溃散,则袁军必破!”
夏侯惇闻言,脸色凝重,未有蒋干预料中的欣喜之色。
蒋干不由诧异,“元让将军,莫非不信我?
周瑜、孙策及雷、陈二人,皆被我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其间言辞细节可互相印证,句句真心,皆是实言,如若不信,尽管详问。”
“子翼先生,江左名士,舌辩之才,当世罕有,主公亦常称赞,惇岂敢不信?
计是好计,先生与戏军师筹谋多时,有此成果,我又如何不喜?”
话至此处,他眼底隐有无奈之色。
“只是.连日守城争战,目下阳翟守军已不足万人,以此出城攻袭袁军十万之众,即便里应外合,亦太过弄险。
一旦阳翟失陷,我等后方兖州将一马平川,几无兵力可守,如之奈何?”
“如此机会千载难逢,一旦错过,面对袁军攻势,将军又能坚守几日?
届时阳翟同样城破,又该如之奈何?”
听蒋干如此说,夏侯惇亦知其所言有理,蒋干也明白他有心杀贼,奈何兵力不足之无奈。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